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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抱怨一个字。其实,他有机缘去美国民航部门工作,但他不动窝,当然,是为了香梅。他太了解她,如果将她从中国的土地上连根拔起移植到美国,她怕是受不了的!他只是常常去到台南打猎,因为民航公司的大修理厂设在那。他喜欢一望无际的苍绿茂密的甘蔗林,喜欢树木参天的野山和静幽幽的河湾,他依旧眼明手快,百发百中,但是,他不再像昆明时那样勇猛果敢,他常常犹豫,尤其是见着大野兔带着小野兔逃窜什么的,他便心慈手软,有时,一天也不发一枪!是小猎物的凄惶拨动了老年再得两娇女的父亲的心弦?是岁月催人老也积淀着神圣的慈悲感?谁说岁月不会改变人呢?
天上人间(8)
他生病后,更多的时间是在梦洛的家中度过。1955年9月,他们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请人将科尔大街1000号的房子扩大了一倍,是作久远的打算,谁知造化弄人,三年后连再进门的勇气都没有,因为留下了太多太多的回忆。这三个月,打建筑师进门后,设计、议价,签合同、开工、监工、验收、付款以至挂窗帘、铺地毯、买家具、挂壁画等等,一切的一切,事无巨细,全由香梅一人作主张罗,将军只有一句话:“一切悉听尊便。”忙得团团转时,见他还在悠闲地读报,也会恼他,莫非他要的是“男主外、女主内”的绝对传统的中国妻子?但退一步想想,一切随她,不也是爱么?况且,他绝不是不管梦洛的家,他的兴趣和工夫花在花园和菜园里。他答应她,让一年四季都有花开着,他种植她喜爱的玫瑰、山茶、剑兰和菊花。他在菜园里种植辣椒、卷心菜、豌豆、甘蓝、红薯、甜瓜和卡浑甜瓜。他种的芜菁长达一英尺,电视台将此当作新闻播出,一个农夫说:“这不是芜菁,我种了四十年了!”将军哈哈大笑,这是芜菁,他是农民的儿子,他的血管里流淌着老陈纳德的血液,待不再经营天上的事业,他将耕种土地,他会干得很出色的。可是,命运之神不让他大显身手于土地。1958年3月,病重的他最后一次回到梦洛家中,他发着低烧,吃不下东西,但是他带着香梅和两个女儿侍弄花园菜地,直到细雨纷纷卜个不停才进屋。他在日记中写道:“十时三十分开始挖掘剑兰花坛,十一时三十分开始落雨。菜园内计有硬花甘蓝、南美甘蓝、洋葱,可供食用。豌豆、芥菜、萝!……菠菜、甜菜与胡萝卜,有的即将或近期内即可采供食用。卷心菜也快成熟。花园有紫荆、碧玉木兰、水仙、长寿花、风信子、紫罗兰及三色紫罗兰———全是为安娜栽植的。”这个对土地有着特殊感情的男子,他选择的却是天空的事业;但他给最亲的人的爱,除了天空,还有土地,家园!
五个月后,他归于泥土。她重返梦洛的家,满园的花卉疯狂般地怒放着,夕阳如火如血。她晕眩了,她窒息了,她没有勇气推开屋门,她逃也似地离开了他们曾经拥有的家。
爱得太深便难以自拔。
她33岁。无路可走的祖父也是33岁划上了句号。
酷夏八月,她不寒而栗。
并不懂事的美华美丽却硬是她坚强地走下去的精神支柱。
花开花落,又是一年春时,她忽然明白从不喜看电影的将军,为什么会突然痴迷《春残梦断》!也许,仅仅只是为了片名!
春去春来,她从梦中回到了现实。她带着两个女儿飞到台北,民航公司她有自己独立的位置,虽然直到将军去世后,她才清楚地知道将军已没;有了股份!
她走向熟悉的办公楼,走向熟悉的办公室,陡然发觉,一切已变得陌生!她的办公桌已搬到一间狭小阴暗的房间,与人共用。新的老板如此胆大妄为欺负公司创办人的遗孀!而她。从公司创办时起,就投入月刊的编辑和公共关系部的工作中,将军说:“你学航空这行,该从下层做起。”他不曾给她一个副总经理什么的,她也始终没想过要在航空公司争天霸地,他们都不是那种人,可是,遭受的是明白无误的伤害!中国职员向她投以同情目光,甚至有压低嗓门的愤愤不平声,可她不要听也不要看,不该说同情是廉价的,可被同情的终归是弱者!她默默地走了出来。
太阳的冰冷的。美国是一个最现实、最没有人情味的国度,民航公司这一幕,让她初次尝到滋味,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月亮会是火热的么?是宋美龄在耳边轻轻说:“请记住,你在台北有家。”是吗?可别忘了,中国有句俗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他们自顾不暇,安及他人?
她的脸颊像燃着了火,她的双眼像燃着了火,周身的血还是热的,全涌上了脸和眼点着了。人怕伤心,树怕剥皮。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她不能丧失自信和名誉。自信在自己心中,名誉却在他人的心中。她能做到吗?陈香梅———陈纳德夫人。
她不寒而栗。她双手冰凉、汗浸浸的,她止不住用双手捂住脸颊,她突然发现———她没有流泪!
不要流泪。
将军的声音撞击着她的耳膜、她的心。
“天上人间何处去,旧欢新梦觉来时。”
是梦断又梦醒的时候了。
第三部 梅香四海
华盛顿不相信眼泪(1)
生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陆游《卜算了·咏梅》
悲哀的创痕在你身上刻得越深,你越能容受更多的欢乐。
———纪伯伦《先知》
是大地的泪点,使她的微笑保持着青春不谢。
———泰戈尔《飞鸟集》
一座城市如同一片旷野。
———拉丁谚语
·43·
4月的华盛顿,雨濯春尘,风传花讯。杰佛逊湖畔,樱花烂漫怒放,白生生一片,如云如雪,鲜活缥缈又冷艳沉重。
早在樱花刚吐蕊时,花下就举办过樱花皇后的加冕礼。冠以皇后公主的少女们头戴花环,身着曳地纱裙,脚蹬高跟鞋亭亭立于花车环道游行,观者踊跃,欢声雷动。如此选美花会成为华盛顿春天的色彩缤纷的流动影观。杜鹃皇后、桃花公主、茶花皇后、兰花公主……美女如云,直撩拨得人们春心荡漾。一位电影明星诙谐地说:“我真伤心极了,试想20年后这些美女都会比现在长大10岁!”
女人怕老!
东方西方的女人都一样,因为女人经不起老。只是西方女人在这点上有着执著的天真:总要早早地减去10岁20岁。
以花比喻女人,是贴切的;以樱花比喻女人,则是最贴切的。红颜薄命,最烂漫时也是最荒凉时,微风吹过,落英缤纷,更不要说一场雨后,转眼就凋零。
花下,远离喧闹,一个中国少妇心事沉沉地踟蹰蹀躞。她仍有几分憔悴,却更显清丽灵秀,一双黑眸子更显清亮哀怨。她仍是一袭海青色绸旗袍,外一件白帆布短外套,襟上插一份蝴蝶兰;仍爱穿白色高跟鞋,仍爱戴珍珠项链。发型却改变了,不再是将军在世时那种浪漫的大波浪,而是像中国古代仕女般青丝蓬蓬松松高高笼起,却又纹丝不乱,于是,她展现着东方的古典美。她的表情平静又深沉,但一方绣花手帕却在她纤纤玉指中绞来绞去,掩饰不住她内心的焦虑。
何处是归家?何种工作是立身之本?她和两个女儿的前景何在?
谁能告诉她?谁能帮她抉择?谁能昭示不可知的命运的前景?
她并不是绝对地孤独。
打将军去世前夕,大姐和姐夫就专程从台北飞来帮她,待一切料理完毕,他们得回台北,也希望香梅还是回台北,中国人不是崇尚忍耐么?父亲和继母让她来旧金山,也许老父心中真诚地渴求对过去的一切作出弥补?四妹学数学,在加州发展,丈夫黄威廉博士是工程师,香兰夫妇希望二姐择居加州,彼此有个照应;五妹香竹学的是电脑,丈夫彼协在银行界,他们在德克萨斯州休士顿工作,也发出了真诚的邀请。小妹香桃刚从加州大学毕业不久,她跟二姐特别亲,而且她学开汽车,还是二姐夫手把手教的呢,眼下她正与香港商界的冯公子新聪谈恋爱,他们希望二姐来香港,外公已在将军病重时即1957年去世,可外婆仍在香港呀。
她一概没有接受。
在这樱花树下,一个女人自信自己能作出独立的选择。
她想起了母亲。也许母亲是柔弱的,但是,柔弱的母亲分明在生命的最后几年,用柔弱的美人肩荷负着养育六姊妹的重任,这是怎样的美人肩!
她想起了祖母。也许祖母不过是封建桎梏中恪守贞节的最后一代女人,但是,三寸金莲的祖母分明将儿子送去西方留学,后半生的心血茹苦含辛全灌注在下一代身上,谁能不折服这三寸金莲比男人还站得稳看得远呢?
她想起了二叔婆。她并不喜欢二叔婆,但是二叔婆言行的铿锵有力、毫不遮掩的爱憎分明的感情,不是已经永恒地烙刻进她的记忆的深处吗?不是有人赞二叔婆是“世界母性之楷模”么?
或柔或刚,或静或动,但血液中积淀着中国女人的坚忍。她陈香梅,自信也一样。
头上是青天,脚下是河流,去向哪里还是应当自己把握。她自信,她能把握住自己。
她选择了华盛顿。
这真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么?华盛顿有你这个小女子的立锥之地
她两手空空,一无所有。没有背景、没有权势、没有钱财,甚至可以说已没有了青春,有的是一双不满十岁的女儿,有的是陈纳德这受人尊崇的姓氏而已。
将军一去世,退休金停发,她只领到300美元的丧葬费。菲薄的抚恤金还必须年收入1200美元以一F者方能领刮,她总不能不工作坐领仅能·口的抚恤金吧。将军的遗产和保险金并不多,分遗产的人却很多,她大约只能分到五万美金。但产业已被冻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