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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答,反而目光深沉地看向我:“你跑到箫府里来干什么?”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划过地面,轻声道:“因为姐姐不告而别,我想来问问笙哥是怎么回事。”
“我听傅合清说有人劫持了你,劫持你的人是韦曦吗?”
我下意识地摇头:“不是他。”却在一瞬疑惑陡生,“怎么又提到了他?出了什么事?”
他神色凝重地望着檐外茫茫雨幕:“因为韦曦……死了,有人亲眼看见是萧笙下的杀手。”
天边响起一声闷雷,轰隆着袭来,庭院的另一边宗璞似乎在竭力地安抚着韦若,但效果欠佳。她窈窕的身子微微颤抖,像是在哭泣。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我抚着头突觉眼前之景有些眩晕,李世民从身后扶住我,低声道:“这件事情我也没有办法,韦家祖上是八柱国之一,在前隋便与我们家同为关陇贵族,父皇甚至与他们的叔伯之辈了有薄交。韦曦一死洛阳绝不可能继续风平浪静,父皇说不定会亲自过问此事。”
在他的臂膀里的问道:“你一个堂堂秦王,统帅三军,难道连处理一桩命案的权力都没有么?”
“过去有”,他的声音沉郁,仿佛染了夜雨的悒悒,“父皇前几日已派了裴寂前来洛阳襄助我协赞军务,名为协赞,实则分散我的权力,满朝文武皆知我与裴寂不和已久,很多事情禀报了我之后还会再通过裴寂上奏父皇。”
难怪他这几日总隐隐愁眉难以舒展,我竟粗心至此以为是因为事务繁杂忧虑所至。但又觉得哪里不对,“陛下为何要来牵制你,他即将三军帅印交予了你,半壁江山的财力物力尽归你调度,为何到如今却不相信你了?”
眸中闪过微微凌乱的波纹,神色有些许的躲避。我已了然,“他肯定是知道了我在洛阳,怕你被妖言蛊惑,倾乱了政事。”
浑厚而温暖的手掌包裹着我,坚定却又不安:“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纵然拼得己力,我也只能保你安然无虞。”
是呀,杀人偿命,笙哥怎会想不到。他为何要如此冲动,还是……除此之外已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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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甚隆,漫天倾降像一场无休无止的哀悼,莫非连上天都认为韦曦命不该绝,在为他的死而伤痛。天牢前驻守了两排士兵,穿着蓑衣不知疲倦地站岗,远远见到秦王前来的仪仗便已齐整整地跪到了地上。
因为当着人,李世民再也不能像在路上那样让我缩在他温暖宽厚的裘毛披风里,而装扮成了内侍的我只得和其他人一样毫无遮蔽地站在雨中,任由冰凉的水从头顶一直流到脚边。此刻心里的焦灼和身体上的阴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我不自觉地打颤,眼前好像有几许流星在飞舞。
洛阳的权贵都紧盯着韦曦遇害一案,即便是李世民也不能不有所顾忌,坊间已有传言出去,杀他的是李唐高官之子,不少人正以此观望朝廷在对待旧臣和新纳之臣之间的差别,局势险恶更不允许李世民有丝毫行差踏错。人言可畏,更何况还有个时时盯着他的裴寂。他甚至以奉皇命为由下令不得以任何理由放萧笙出天牢,上下一应官员提审皆须得在牢中进行。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令针对得正是位居内史令的萧瑀和他身后的秦王李世民。
我深知若放在寻常,年轻气盛的世民断不会任由他如此欺凌,但对于他这种几乎挑衅的行为,这一次世民却选择了隐忍。他是为了我,他心里很清楚,任何悖逆的行为传入长安,李渊都会算作我的头上。是我教唆,是我挑拨。
天牢内染了几盏昏暗的烛灯,那几抹恹恹欲灭的光映在生了锈的刑具上,生出些毛骨悚然的感觉。狭长的甬道里阴森潮湿之气几乎是从脚底往上蹿,我迫使自己不要去看那些可怖的刑具,方行几步,灰暗的铁栅栏之后伸出几支瘦骨嶙峋的胳膊,在褴褛的碎片下包裹着血渍淋淋像蜘蛛一样,摇晃在暗沉的回廊里,几乎触到了我的头发上。
我惊叫了一声接连后退数步,牢役上去抽了那铁栅栏几鞭子,便没了声息。
李世民从宽大的袍袖下拉住我的手,将我拽到他身边,见他唇线几乎抿成了一条线,隐隐泛着寒色,轻声道:“我没事。”他却不放手,紧紧握着好像受委屈的是他。
只得任由他拉着,行至一处拐角较之寻常更为偏僻,防守更为严密,劳役掏出钥匙响来铁链哗啦啦开锁的声音。简陋的牢房里,地面上布满了稻草,只在极高的地方开了扇窗户,月光透过细雨朦胧照射进来,打在角落里,笙哥正蜷身坐着暗影里,微微仰头像是在忍受着痛苦。
牢役将灯提得近了些,我看见那身雪白的衣衫已污垢不堪,沾满了血迹。
第83章 八十四
悬挂在囚笼上方的角灯将微弱的光打下来;映在地上生出阴影绰绰。李世民拉住了欲要上前的我,冲身旁人道:“本王要亲自审问;尔等先行退下;只留这个内侍在身旁伺候即可。”
萧笙哥哥已抬起头;目光定定地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在昏黄的烛光下几乎萦绕出了透明的感觉;唯有一双眼睛依旧莹澈明亮。
侍从尽皆告退,森寒的囚牢里只剩下我们三人。窗外寒风呼啸,吹动雨丝细密如绵地打在窗棱上;顺着厚重的栏杆慢慢滑下。
“有人对你用刑了?”李世民瞟了一眼俯卧在稻草上沾血的衣袂,面色含忧。
萧笙吐气微弱;说出来的话都像是雾气飘在空中:“裴寂似乎想尽快地了解此案;逼我快些认罪。我只是说那日韦曦蒙面劫持了忆瑶,我追出去与他交手,后来被他逃脱我便紧随其后在松林里与他过了数招,剑刺中了他的腹部。然后他就倒下了。”
“只是刺中了腹部”,李世民沉吟道:“那道伤口是深是浅,依你判断足以致命吗?”
萧笙摇头,“不,仅凭那道伤口绝对要不了一个人的命,只是当时他就那么直愣愣地倒下,双目紧阖再没了气息。”
“那么你们交手的时候可有第三个人在场?”
“说实话,我的武功虽然在韦曦之上,但后来他的招式慢慢变得怪异,我也需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应付,并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观察周围有没有人,但是……”戛然而止,他的眼中亮起一抹光,“在我刺中韦曦的时候好像有什么发光的东西在我眼前一晃,然后他就倒下去了。”
我垂眸深思,忽而灵光突现:“银针?记不记得当我们和韦曦对峙的时候,也是有什么发光的东西从我们面前飞过去,分了我们的神才助韦曦逃走。”
萧笙拧眉:“这么说是有一个人一直从韦家跟着我们到了松林里,然后……”
“韦曦可能不是笙哥杀得,而是那个人。”我目光莹亮地转身看向李世民,却见他神色凝滞好像探究地紧盯着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微微避开,他的声音阴凉地飘过来:“你不是说挟持你的人不是韦曦吗?”
我连忙在心里提了十二分精神,生怕被他看出破绽,低声道:“我当时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怕贸然说出来会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
嗖得吹进来一阵寒风,吹打着角灯晃晃悠悠得,连那唯一的灯芒也若隐若现。心中恓惶不安,以为会接着被他质问,谁知并无下文,只听他问萧笙:“你再想想是否还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有所遗漏?”
见萧笙摇头,他道:“那么今日就先到这里。”
我如被惊醒般地抬头:“那么笙哥还有会被用刑吗?”李世民道:“我会想办法阻止裴寂刑审,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他看着我宛转幽明,似糅杂了诸多复杂的光束在其中,我明白聪明如他肯定看出了我们有事情隐瞒,却并不想当着萧笙的面儿质问我。
半刻的沉默,忽而外面传来牢役的恭敬的声音:“裴大人慢些走,秦王正在里面审问人犯呢。”
我下意识地后退,被李世民剜了一眼,“你怕什么,有我在他还能吃了你不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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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道烛光从甬道深处涌射进来,直刺入目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牢役拥簇着一个大约四五十岁衣着紫色雀纹官服的人走入。见他短髭微蓄,眉角间隐隐透出精明的光泽,料想便是那个以晋阳宫米九百万斛助李渊太原起兵的尚书仆射裴寂。见到李世民,他却是十分恭敬地敛衽行礼,礼数之周全让人挑不出丝毫的差错。
李世民也不逊于他,亦是谦逊地将他虚扶起来,不冷不热道:“裴卿果真劳心于政事,深更半夜还不忘冒雨来审理案件,不妄父皇如此重用。”
裴寂适度地笑了笑:“若说起重用当今朝野有谁及得了殿下位高权重,臣等庸才不过只能为陛下忧心些琐事,哪及殿下挥斥三军横扫天下的雄才伟略。”
他说完这句话,好似不经意地将目光投注到我的身后,我将手中麈尾不着痕迹地抬了抬,试图挡住我的脸。谁知他竟轻慢地笑道:“这个小太监生得好生俊俏,莫怪人家常说殿□边的人都是钟灵毓秀的世间翘楚。”听他言语中带着奚落调侃之意,我知已被他看出了身份,那种轻漫亵辱的语气让我恨不得甩起麈尾扇他一巴掌,但顾忌着李世民没有发作。
李世民的脸色也很是难堪,铁青铁青得像在上面凝了层雾。转身拉过我,笑道:“裴卿好眼神,本王带着爱妃来看看她的表兄竟也逃不过你的法眼。”
裴寂面露得色,像在观望着李世民如何圆场。谁知却听他略带沉思道:“裴卿向来进退有度恪行规礼,让本王钦佩。只是本王记得,父皇好像不曾褫夺杨妃的封号品阶吧。”
面前人身体一僵,甚至连那幸灾乐祸的可恶笑容也僵在了脸上。见他灰着脸仿若不情愿地躬身向我道:“臣裴寂见过杨妃娘娘。”
我压抑着心里的嫌恶后退了一步,听李世民笑道:“裴卿好生客气,这么客气倒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