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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生毫无保留地交到他手上,无论会有怎样的未来,总好过现在与狼共舞、与虎谋皮的结果。事情演变到今日这个地步,我有不可推卸且不值得原谅的责任,不论会付出何种代价都是我罪有应得。
细细的琼花枝在手中压弯又绷直,聚敛起暖风嗖嗖,我沉默了一会儿,蓦然转身问慕夕:“你知道秦王府里最高的地方在哪儿吗?”
她眼眸微瞠,略带惊讶地看着我,半晌才道:“该是殿下新建的合意台,那后面的流云殿有个观景的廊台,能将王府内苑所有景致尽收眼底。”
我从花架上将淡紫的狐裘披风取下,淡淡吩咐道:“走,咱们去流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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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寝殿,便有两个护卫紧跟着尾随。我停了脚步,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个恭敬却又疏漠地回道:“秦王殿下有令,日后夫人出了寝殿属下们比得寸步不离。”
周围东风犀利,枯枝被雪压得纹丝不动,我在心里估摸了下四周布下的暗哨影卫,不禁轻笑出声。果真是将军营里那套防守挪移到了这里,我是该庆幸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不然指不定会被李世民拖到那里去严刑逼供。
慕夕委屈地撇撇嘴,嘟囔道:“若夫人想出门呢,还要被像犯人似的左右押解着吗?”她并不十分清楚我同李世民之间的原委,以为只是寻常闹了别扭,心里自是体我委屈着。谁知她漫不经心地轻言细语竟被后面紧随的护卫听了句,他严丝不苟地回道:“殿下吩咐,在他归京之前夫人不得踏出秦王府半步。”
慕夕惊讶地半张开嘴,往日她见了许多我与李世民闹别扭,却从未有一次见他如此不留余地地让我难堪。我恍若未闻,只是略有些不耐地冲她道:“随着走,哪儿那么多话。”
﹡﹍﹍﹍﹡
冬阳和煦,浮云逐风。正是晨光微现时,那明媚的阳光未扫尽冬日阴霾,反将心底那抹忽聚忽散的悲伤积压得更加沉重。
流光均匀地倾洒在脸上,我默默扶着琅轩凝睇,他依旧是那般风姿卓越,穿行在人群里一眼便可看见。身后不乏人追随,众星捧月般雍贵,于繁华中匆匆而过。披风长洒染满了霜斑,远远望去却觉出几分萧索,几分落寞。仿佛周围车水马龙尽皆背影,万般奢华堆砌的阵仗都不是他想要得,终究只是一个人,晨光将影子拖得很长。
长春宫不该是他的前境,他的渴求在战场,在太原节节败退的残局中实现他的抱负豪情。谁让他不是太子呢,任何帝王都不会容忍藩王势大与太子平尊。更何况李渊历经隋两朝帝王早已见惯宫廷里的血雨腥风,怎会任由前朝悲剧重演。
心中轻叹,他日后的路是不会好走了。
只剩迈出王府的最后一步,远远地,他却默然停住了。慢慢转身,我慌忙托着沉重的肚子往廊柱后躲。他的视线轻飘飘地看向这边,明知这样远的距离他是发现不了得,心跳还是不由得加快。
他也会舍不得吗?这一刻,他看向我们的合意台的这一刻,心里想的人是我吗?
暂短的视线停顿,他终于下定决心迅疾地转身,翻身上马,扬鞭长洒,击起一路烟尘追随。我慢慢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泪水不知何时洇满了脸庞,落在冬日冰凉的地上,凝成了一点湿痕。
那样短暂的一眼,像风与月的短暂邂逅,毫无行迹可寻,却足以铭记一生。
﹡﹍﹍﹍﹡
秋衣烂漫的时节,我终于将我们的孩子生了下来。乳娘喜滋滋地抱来给我看,“是个小王爷。”我欣慰地微笑,轻轻阖上了眼,周围浓重的血腥味让我几乎窒息,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这孩子艰难的降临人世消耗得所剩无几。
长孙冬霖握着我的手,体贴地说:“你只管好好休息,我已给世民写了信,他……一定也会很高兴得。”
世民,我从未有一刻这么深地想念他。裴寂在太原的策略失当,导致了度索原大败,太原失守,中南部大片李唐据地沦陷,在加上夏县吕崇茂造反,终于使局面变得不可收拾。山西、关中一衣带水,山西的危局使长安瞬间便得岌岌可危。
在大唐王朝水深火热之际,李渊再次命秦王李世民挂帅,并亲自前往长春宫为他践行。
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去了太原战场,而我终于如愿以偿地生下了我们的孩子。
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对长孙冬霖道:“姐姐,我求你一件事。”她轻轻地点头,目光温婉似水。
“如果将来他看到这个孩子有一点点想起我,有一点点地厌恶他,就请把他远远地送走。”
握着我的手僵了僵,长孙冬霖宽言安慰道:“别胡思乱想了,这是他的骨肉,血脉相连,任谁也斩不断。”我艰难缓慢地翘了翘嘴角,见慕夕将孩子抱过来,半跪在床榻边,轻声道:“夫人,您再多看小王爷一眼,为他起个乳名吧。正名等着王爷回来取,乳名您来取,这样好吗?”
心中陌陌流过一股暖流,不明所以的情绪悄然滋生,“就叫……阿念。”
长孙冬霖一怔,望着孩子吟吟浅笑,暖若春风和煦:“阿念……”
﹡﹍﹍﹍﹡
天性中的敏感终究没有欺骗我,命数中的劫难正一步步向我走来。
连绵霪雨宏靡如幕,沿着飞翘的屋檐吧嗒吧嗒滴下来。隔着一层菲薄的茜纱,雨珠无情击打在浓艳荼蘼的花瓣上,妍丽涵香委地,唯留一场残香破碎。
阿念沉沉入睡,慕夕在木床边绣着素锦,清雅飘逸的兰花,绵细的针脚,断断续续,弥合成状。
隐修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刚要开口,被我连忙制止住:“小点声,别把阿念吵醒了。”隐修急得直跺脚,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大事不妙了,刚才我在王府外面碰见家音小姐,她说皇帝陛下要召见你,此刻传召的圣旨已在路上了。萧笙冒了极大的风险拖她给你传信,李唐在边境吃了突厥的亏,义成公主竟大张旗鼓地祭出了大隋的名号,划出了国土,拥立了新君,连封号都拟定了。陛下龙颜大怒,已将杨侑软禁在了太极殿的偏殿里。”
我的心刺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地转眸看向阿念,窗外霏雨连绵,他睡得正香。慕夕从木床边站起来,眼睛红肿如珠,哽咽道:“夫人快些走,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殿下凯旋班师后再回来。”
隐修强硬地拽着我的手,忿忿道:“还看什么,再看下去你的命都要看没了。”
我像个木偶被他拖着穿过了大半个王府,裙纱拂过无数雨坑,已经湿透。行至门口,一直尾随在我们身后两个护卫冷不丁地挡在跟前,硬邦邦地道:“秦王有令,夫人不得擅出王府。”
隐修用眼角蔑视了他们,好像没听见径直拉着我往外走,护卫坚如垒壁地挡在我们跟前,道:“请两位不要让属下为难。”
说话间家音拎着侧裙急匆匆地跑进来,埋怨似的看了隐修一眼,急道:“怎么这么晚,快走,圣旨马上就要到了。”
闻言,护卫已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以手覆剑:“军令如山,请夫人谅解。两位若是再纠缠夫人,莫怪属下们不客气。”说话间洒星般从四面聚合起数量可观的护卫,将我们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瞧着阵势插翅也难逃。
家音气得扔掉了手中擎着的伞,方要上去理论,我连忙将她拽入伞底,压制住她的蠢蠢欲动,颓然道:“没用得,若非他们执法森严秦王亦不会将他们安排在这里。家音,若我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劝住萧笙哥哥,让他不要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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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朦的雨水渐渐瓢泼如注,暗蓝色的天空中春雷滚滚,骇人银光似要将天幕劈裂开,道道轰鸣伴着雨声接踵而来。
门外马蹄交踏,悬在车辇前的铜铃随着雨水的击打而泠泠作响,声声清脆本该如黄莺婉转,在此刻却如一座刻满斑驳沧桑的暮钟,每一声都敲击着内心堆砌至深的不安与恐惧。
内侍捧着圣旨颤巍巍地进来,朱红的宫服被雨水洇成了浓深的血红,宣旨声尖细:“陛下口谕,传召秦王侧妃杨氏入宫觐见。”我忍住心中大骇将圣旨接下。家音不甘地凝视着我,眼眸朦胧似雾笼罩,几乎要沁出泪来,喃喃道:“不该是这样……”
王府里的护卫试图阻止,却被内侍趾高气昂地呵斥道:“这是陛下旨意,你们想代你家殿下抗旨不成?”众人互相看看,似有犹豫权衡,终究退了下去。
果真报应不爽,世民,合意台上的遥遥一望注定要成为我们的最后一面了吗?
将家音紧紧胶着在我胳膊上的手剥落,拖着疲惫的身躯踏上早已摆放齐整的朱红漆木踏梯。方踏上两层,见隐修撑着伞跟了上来,内侍不耐烦道:“去,去,这是要进宫面圣,闲杂人等回避。”
他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了个小木牌,那内侍立马换了副嘴脸,谄媚道:“呦,小人有眼无珠,怠慢了贵人。您若是也想进宫,尽可搭上这一程。”
家音紧盯着他,眼珠滴溜溜直转,忽而眸光铮亮,道:“臣女萧家音奉昭仪娘娘之邀,进宫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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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愁眉紧锁的两个人,轻叹道:“你们这是何必呢,纵然陪我进了宫又如何,宫闱内苑里是福是祸已不是我们能决定得了。”
家音双手交叠在膝上,紧攥着裙纱,绞扭出数道折痕,倚着车壁闷闷道:“一座宫墙足以让两边的人望之兴叹。与其在外苦等音信,倒不如陪你进去,发生了什么也好有个照应。”单手支着脑袋的隐修抬头看了我一眼,以同样的语气道:“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好好想想对策。依我看,不就是唐军吃了突厥的几次败仗,何必要为难你一个女流之辈,顶多也就那杨侑那小子开开刀嘛。”
被家音埋怨似的睨了一眼之后,他忙坐直了身子讪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