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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日,我已把事情原委大体弄清楚了。那个杨文干原是东宫里的侍卫官,后太子提携他至地方任职;任庆州都督,明是封疆大吏;暗中则是替李建成在庆州豢养东宫卫士,近来李建成趁李渊在仁智宫避暑,派郎将尔朱焕和校尉桥公山送一批盔甲给杨文干,以武装这批卫士。
尔朱焕和桥公山走到幽州后突然改道,到仁智宫来向李渊检举李建成意图谋反。
我若是李渊,就绝不会相信李建成会造反,这件事情光是粗略一听便已疑点重重。只是我现在有些担心,萧逸会不会被卷进这件事里。
窗外桃花开得正妖娆,细小的花瓣迎风飘舞,阳光下灿烂的炫目。那漫天的艳泽晃得我出神,愣了一阵儿,身后一暖,已被圈进了一个怀抱。
我松下戒备完全倚靠在他的怀中,我们两谁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落花的声音。
沉默了一阵儿,李世民突然道:“瑶儿,我要下山一趟儿。”
我心中一紧,不安与恐惧齐齐袭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既然我走,那么你也不能再留在这里,你要和我一起走。”他的声音轻且缓,却有着坚定执拗的力道蕴藏其中。轻而易举地触到了我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宛若流沙堆砌,细细塌陷。
临窗的铜镜中映出他的眼睛,清泓似潭,没有权欲,没有名利,只有深深的眷恋。这是我的爱人,是我孩子的父亲,纵然乱世烽烟尘嚣不断,他仍然竭尽所能地保护我,以自己的羽翼为我撑起了一片安宁的天地。在他的身边,虽然有委屈,有心伤,有落寞,有不甘,但我却能在暮□□临之际安然入睡,不必担忧可能出现的猝不及防的危险。
天下之大,爱有几许,世民给我的爱,不是‘愿得一心人’,却是‘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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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扮作世民身边的禁卫,离开仁智宫的前一天,我才将事情始末彻底弄明白。
如我所预料得,李渊并不相信尊至储位的李建成会造反,他书敕令着人宣其上山,却对勾结封疆大吏暗自屯兵之事只字未提。李建成赶来途中就把所属官员全都留在了北魏遗留下来的旧堡栅中,自己带着十多骑,快马加鞭地去觐见李渊。据当时侍奉在侧的内侍称,李建成长跪不起,祈求圣恕,承认的是错误而不是罪责。他言承自己只是忌惮秦王日益势大的天策府,并非想谋篡。
李渊生性多疑,纵然心有疑虑,不得不忌惮山下杨文干手中诸多精兵,以及他打着太子名号所祭出的反旗。他一方面将李建成软禁在帐篷中,一方面派重臣宇文颖前去宣召杨文干前来对峙。
谁料,宇文颖此去非但不曾依照李渊的诏令行事,反倒使杨文干的谋反行径愈加张狂。李渊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关联国之储君,若不加以遏止,只怕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于是,他想到了那个曾经征战无数,且胜绩煊赫的儿子。论声明威望,秦王与太子平分秋色,甚至更胜一筹;论身份地位,秦王与太子同为嫡出,东宫若易,承继之名正言顺。放眼朝野,此次平乱,再没有比李世民更合适的人选了。再三斟酌,李渊派遣秦王李世民前往庆州剿灭杨文干。
我骑马紧随世民左右,望着嘶骑渐遥,征尘不断,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从李建成出事至今,我都没有见到萧逸,他既没有随李建成前来仁智宫,那么是留在了东宫稳定大局?身为李建成的心腹,这个关键的时候他可能置身事外吗?
没过多久,我的担心便成了现实。自洛阳回到长安之后,萧逸第一次同世民起了正面冲突。
过去的几年中,无数横扫中原的枭雄败在世民手下,一个小小的杨文干自然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杨文干攻陷宁州之后,在世民的铁桶合围下,行军愈加艰辛。内忧外患之下,军中哗变,他被部下斩杀,脑袋也被送到了长安。世民扣押了杨文干麾下一干文成武将,其中包括那个曾被李渊委以重任的宇文颖,还有行踪飘忽不定的萧逸。
世民不愧游刃在权利巅峰多年,玩弄权术得心应手,他将一干人等收押,不审不讯,名言要将其送至陛下面前庭前御审。却是将他们以谋反之辈待之,囚于牢笼中,异常苛待,已有不少人承受不了折磨,被迫承认罪责。
我远远看着,心里明白,这些人大多是虾兵蟹将,所言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世民想要的,不过是众口铄金。李渊多疑,李建成又犯了大忌讳,只要筹谋得当,足以歪曲是非。
只是……锈迹斑驳的铁栅栏后,萧逸白衣如雪安然坐在角落里,不若拥簇在他周围那一群贪生怕死的鼠辈,时时露出惊惧的神色。他手握玉箫,却并不吹拂,随意携在手心里,对着月色观赏,玉器剔透,如他的面庞清雅疏浚,无余色。
七月,正是暑气重的时候,天如流火,烘烤得我一阵阵眩晕。这几日天热,世民便叫人给他备了马车,携着我乘坐。有棚顶遮挡的我尚且难以忍耐,那么终日暴晒在太阳光下的萧逸又当如何。
晚上,我终于忍不住,决心去看看他。掀开被衾起身,侧身轻唤了几声世民,见他仍阖着眼睛没有反应,便悄悄披了外裳在身,顺了水壶出来。
夜半,暮云尽敛,月舒圆,清光皎洁而精妍,不似白天暑热,夜晚风高气爽,但拂面的风仍旧没有半分凉意。我靠近囚车,周围自然不乏看守的人,但他们都认得我,没有阻止,只是没有丝毫懈怠地站在原处看守。
趁着清凉如水的月光,我看着萧逸闭着眼睛,靠在栅栏上小憩,只是额头上微有细小的汗珠沁出来,肤色雪白苍凉,像一块易碎的玉。
我喊了几声‘萧逸’,见囚车中其他的人微有异动,便改唤他‘笙哥’。萧逸睁开眼,见是我忙挣扎着低声喝道:“你来干什么?回去!”
我将水壶拧开,送至他跟前,方才注意到,囚笼中设铁锁,将他的手绑缚在铁栅栏上,不仅插翅难逃,连行动也不便。我侧了身子,将水送到他嘴边,萧逸顾虑重重,眉头紧锁,未曾置言,我手中的水壶已被人打落在了地上。
月光幽明,清清凉凉地洒下来,正耀亮世民那张寒凛的脸。
我被他生拉硬拽着进了屋里,箍在腕上的力气愈加狠戾,几乎要我的骨头都给捏断了。我睨着他冷峻的侧颜,心下忐忑,后背腻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解释!”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冒出来两个字,凤眸微眯,阴戾地盯着我。
我垂下眸,紧盯着混弱的烛火下,纹丝密拼的地面。半晌,才蔫蔫地说:“对不起,隐修把我治好了。”语罢,偷偷视线上瞄探看他的神色,触到的却是宛若帛裂丝碎般忧虑无措。我蓦然想起,他不愿我重拾记忆,亦是害怕自己无法面对我们之间那满目疮痍的过往。
心中五味陈杂之时,面前阴翳撩过,温热的气息缭绕于周,他微微靠近我,低声道:“你确定自己全好了?从前的你可不会这么沉不住气,犯这种低浅的错误。”
他的声音平淡如许,辨不出丝毫情感。
几乎是下意识得,我反问:“你的意思是我变笨了?”
蒙浑黯淡的光线中,他的脸色晦暗不明,我闹不清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却隐约笃定,他并不会再做出伤害我的事情。
“你怎么会是笨?你多聪明,聪明到总是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你面前歪曲事实,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笑。我真是不明白,忆瑶,你既然对箫笙如此挂念,怎么不干脆跟他远走高飞。在我对你放松警惕的时候,你们有得是机会。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爱任何人,爱得只是那种被众多男人环绕,看着他们为你相互厮杀的感觉。”
闷热的夜晚,我的身体确如冰雪般僵冷,凝着他满含嘲讽轻蔑的脸,努力压制住翻涌的情绪,放柔了声音,“世民,我们不要吵,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在气头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伤人。”
他盯着我看了一阵儿,猛地转过身去,随意披在身上的襟袍在空中划过一道清浅的弧度。他的背影颀秀而挺拔,却是微颤,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我感觉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副躯壳,却是不听自己指挥。强迫着松松软软地合掌成拳,不停地告诉自己,我们之间因为误解而蹉跎的岁月太多,付出的代价也太大,我们不能再互相伤害了。
好像听到了我心底的呼唤,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原本冷峻的轮廓舒缓了不少,眼中波光迷离,像是怒气未消,却又含了迟疑。
我舔舐了几下干裂的唇,方要开口,便听他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放了箫笙,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不是……”我慌忙否认,睨着他的脸色低声道:“可你对他们也太苛刻了,囚犯也是人,不该……”,看着他的面色迅速沉冷下去,我还是硬着头皮道:“笙哥在洛阳的时候受过伤,后来眼睛一直不好,他好歹也是因为被你派出去当说客才受得伤。”
空中静若寒蝉,浮尘微动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他沉默了一阵,转身走到门口唤人来将箫笙放出去,关在驿馆的厢房内收押。
显然我没有想到世民这么轻易地就松了口,以致他反身回来的时候,我还在怔愣诧异地盯着他。他轻撇唇角,冷笑道:“怎么?还不满意?是不是把他关到这里,然后我出去,给你们腾地儿你就满意了。”
又触了逆鳞,我暗中叫苦,忙如筛蛊般地摇头。这一摇头,原本束于耳后的长发蓦然垂散下来,乌黑而厚重,几乎遮住了我的半张脸。凌乱的样子清晰地映入他的瞳眸中,如春来暖风,缓缓地将寒冰消融。他拽过我的肩膀,声音严厉,眸色却如脉脉流水,温柔了不少。
“回去睡觉,大晚上得折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