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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你在离宫前让紫诺告诉我,你要去看望萧大人。你明知道萧瑀那个时候就跟我在一起,等于婉转地告诉了我要去找萧笙。虽然也许在你的心里他的位置仍在我之上,但你已经不愿意为了他而来骗我。那天晚上发现你们在画舫内幽会,我确实动了杀心,从前我生怕杀了他会被你记恨上一辈子,一直存了这个心思却始终不敢动他分毫。但那天,我心中所想就算将来被你记恨,我也认了,总好过时时看着你们藕断丝连好像我才是那个夺人所爱棒打鸳鸯的恶人。被宇文士及察觉出来了,他跟我说,你和萧笙之间从未有过两厢情愿的男女之情,萧笙自始所恋之人只有德卿。不然,你们尽早可以远走高飞了,何必蹉跎至今日。这话从任何人口中说出我都不会相信,除了宇文士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愿意拿自己妻子的清誉来为别人开脱。”
我转身对上他的视线,“他说得没错,是我一厢情愿地苦恋了笙哥多年,他的心从未属于过我,他至今未娶也不是因为我。”唇角一凉,有泪水悠然坠下,别人怎会猜到那是终身之憾,曾经他爱过的,与爱过他的,早已与他阴阳两隔,无论何种弥补也唤不回已逝的亡灵。
“我不求你待我如他一般,只求你能对我坦诚。”他的声音如珠落玉盘,响在空旷的寝殿里,回音阵阵。
我知道他一直都对当年致他泾州战败的事情有所怀疑,认为凭我之力不可能将事情做得如此滴水不漏。直觉告诉我,事过境迁他仍未彻底忘怀当年之辱,如此逼问肯定是心里有了猜想,或许他已想到我和笙哥之间有把柄落到了韦曦的手上,或许并不完全明了具体是何事,但隐约已将之同当年联系到了一起。毕竟这场景是何等相像。像陷入了迷途,被沿路摇曳的枝叶迷蒙了眼睛,我该告诉他吗?若说了眼前这个笙哥的真实身份,将牵连出许多陈年旧事,少不得将什钵苾也扯进来。我当年之所以咬定了是我一人所为,并不仅仅是为了给笙哥脱罪,一个思念前朝的罪名虽重,却也重不过通敌叛国。况且眼前局势如此晦暗不明,若要将从前的事再翻出来会不会火上浇油。他真得能心胸豁达至斯,在明了真相之后还能履行诺言帮我救出笙哥哥。可若我避重就轻,将突厥就交抹了去……睿智如他,真得能在他面前做这样的隐瞒吗?
不,我不能说。我不能为了打破我们之间的猜忌芥蒂而冒这样的险。
我摇头,他的目光陡然暗戚,我掷地有声道:“我确然无法做到坦诚相对,但你扪心自问,若你我异地而处你便能对我做到坦诚相对了吗?世民,你今天能站在这里堂而皇之地质问我,是因为你是胜利者,你的身后有大唐王朝正值鼎盛的权柄。我知道说什么在你听来都像是狡辩,我不勉强你,笙哥我自己来救。”说完便挽起臂纱越过他往外走,胳膊一紧被人拽住,一声无奈的叹气传来,甚是无可奈何的意味:“你方才说兵分两路,我去韦家,那么你呢?”
凝着光洁冰滑的地面出了会神,“我去找姑姑。”见他眉毛微拧似是不赞同,便说:“有很多事情你并不方便出面,况且那日不辞而别我也该去向她赔罪。”
第85章 八十六
他终究是没能扭过我,放我去找瑶姬姑姑;却派了宗璞和暗卫紧随。坐在马车里出了离宫;心里还是止不住去想今天早晨的事情。他那么高傲的性子;却被我逼得步步皆退,从前只是认为遇上他是我命里的魔障,焉知于他亦不是如此?
荼靡开满山坡;清芬怒放。明如朝霞的红荼靡,带着一丝谪仙般的颓唐潇洒。走到静月庵才茫然忆起,那日姑姑曾说不会在此久留;懊恼地拍了拍头,一路上心有所牵脑筋也跟着迷糊起来。
望着紫藤差绕的步步阶梯;心想来了便上去看看罢;姐姐不是还在这里吗。
青衣小尼带着我去找德卿;却在龙爪槐的枯藤虬碰上了旧人。非衡白须髯髯宝相依旧,我有些不自然地上前双手合十打了声招呼。他却慈笑妍妍:“多日不见女施主,一切可安好。”
我僵硬地点头,抿了抿唇颇有愧意道:“霞光寺一事,忆瑶多有得罪,望大师摒弃前嫌,毋以俗人为怀。”
老方丈正襟道:“那日一场大火,非衡也时常自省吾身,是否犯了重物轻人之罪。此火那是天降灾屠于霞光,警以老衲难以摒弃俗念,但愿那位施主而今平安。”
听他所说不仅豁然开怀,如哽在心中的一块大石被移走。但听他提及萧笙而今平安,却又不免心情怅然起来。洛阳之行于他可真是步困险囿,灾难不断。
见我面色忧思,非衡道:“施主似乎有心事郁结于胸,老衲亦百思不得其解。施主那日递上的名牌为夜阑山庄傅家合晚,而今却摇身一变成了秦王侧妃。世间百事光怪陆离,却偏偏都好似聚在了施主一人之身。”
我望着山中翠竹出神,竹叶悄悄的绽放开来,盈了满庭清芳。随手拿起树干在地上划道:“忆瑶,这便是我的真名姓。从前之事千回百转以一言难尽述。”
非衡调转身体仔细看了看画在地上的名字,半晌方道:“这名字确然是俗世间显贵之像。心有了,王也有了,看来女施主命中注定有一颗帝王心相随。此心非彼心,乃是虞合天下灵秀统御四洲之心,注定广袤而深邃,若要注于一身必然会使寄者折耗福寿,自小便多灾多难难以趋避。看来施主
已入此困境,若要脱困需得弃掉这颗帝王心才是。”
我额头上起了层薄薄的冷汗,远见宗璞的脸色也不甚好看。此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只怕要给世民招惹不少麻烦。遂向方丈道:“今日之话还请大师不要对外人讲。”
方丈言笑深远,仿若世间事皆了然,颌首应是,便托着金黄的袈裟远去。我望着他老迈微佝却步履平稳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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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尼回来送信,说姐姐正在默经颂祷不便与我相见,只是托她告知我,瑶姬姑姑现下已回了夜阑山庄。我微微诧异,遥隔数里之外姐姐竟能猜到我的来意,看来这个偏居仙山的世外桃源也并非完全不沾世间俗事。便问道:“姐姐既已知我此来是寻姑姑,想必也已经知道笙哥之事,为何不前来相见共商对策。”
小尼颌首回道:“师姐知施主聪敏,有你周旋其中必然会使箫施主安然无恙,她心思愚钝只得在这里诵经躲懒了。”
姐姐竟说她自己心思愚钝,众人皆知大隋的南阳公主心思若灵泉清幽,玲珑精巧天下无双。回忆当初只怕在我之前她便已看出了这个‘笙哥’的古怪之处,只是未能言明而已。反观姐姐而今的处事方法,却已与当初迥然相异,该是悟法修道的原由。这般超然倒真让人羡慕。
我明了,合十道:“有劳小师傅了。”
那小尼微微倾身还礼,在我欲走之时叫住我道:“师姐托贫尼给施主带句话,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若行前无路,不妨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点头道:“多谢姐姐。”
宗璞上前来问我是否还去夜阑山庄,我思来想去,姑姑且将去处告知德卿是否也料到终有一日我会去找她。沉吟片刻道:“先派一个人回去向秦王报信,就说我今日可能会回去得晚些。余下的随我去一趟夜阑山庄吧。”
下山时但见雁过长空,影沉寒水,雁无遗踪之意,水无沉影之心,是不是也得了禅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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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说清重回这里是种什么样的心思,盈珠拉着我的手往日冷漠的脸上眼眶盈湿,连声问:“公主,你可好吗?”
我一怔,随即恬然微笑道:“我自然是很好,盈珠姑姑不必担心。”
然而那紧皱的眉头却未曾因我宽慰的话语而稍有舒展,喃喃念道:“公主为何不听萧公子的安排,去突厥避上一避也是好得。”
“盈珠!”霍然响起的声音传来,盈珠似被流光惊到紧攥着我的手颤了颤,巍巍地放下。
柳花掩映处瑶姬姑姑凤眸微眯,粼粼眼波中依稀有光阴变幻着深浅,那种纠缠弥漫的阴鸷,浓的甚至依稀生出几分煞气,叫人心中忐忑。紧紧盯了我一阵,忽而冷笑道:“你倒是关心她得紧,莫不是人家一转身便把我们忘了,无事也断不会再登这八宝殿。”
我顾不得她话中的冷嘲暗讽,捏着衣裙匆匆前进一步,唤道:“姑姑!”
瑶姬姑姑面无表情道:“你随我到密室来,有些话要对你说。”
连路上渐至消弭的紧张又生出几分来,随着姑姑进了密室,她随手掸了掸父皇画像上的灰尘,漫然道:“萧笙的事情我已有所耳闻,你今天的来意我也能猜个大概,韦家在洛阳的那笔糊涂账或许是该好好理上一理了。”
望着她清瘦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了七月,“姑姑,你可曾知道七月妹妹的下落吗?”
掸拭灰尘的身体顿住了,她的声音甚是飘渺:“当初极力让你嫁进韦家,并派了琴子相随,不过是想追查七月的下落。自己女儿的心思我再不济还是知道些,她钟情韦曦,离了夜阑山庄只能去找他。但从合婚到你们日常相处,却也未曾看出韦曦有什么心虚之处,想来确然不知七月下落。只是……或许便是母子连心,我有预感七月只怕已不在人世了……”
我心下凄怆,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略带担忧地唤了她一声。瑶姬姑姑道:“你不必担心,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才能将七月养到这么大,若果真留不住她在人间,那也是天意。终究她的父皇已经去了,而我……”她低头轻笑了一声,“不过是快些团聚而已。”
密室内久不见天日的阴沉几乎迫得人窒息,我想还是不必告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