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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也想起当天那个站在山岩上、举拳向天的狂傲身影。
梅心树伸出手来,跟巫纪洪——也就是后来的波龙术王——坚实地相握。
你要带些什么走吗?巫纪洪问。我可以等你收拾。带这个便够了。
梅心树扬一扬手上的铁链。
反正我来武当山的时候,也只带着这么一件东西。◇◇◇◇
此刻梅心树就拿着这唯一从武当山带出来的东西,一步一步朝着荆裂走过去,直到前方大约两丈余之处就停下来。
荆裂仍然半跪着,把沉重的倭刀垂到地上,争取让已经负荷太多的左腿多休息一刻。他同时调整呼吸,尽量恢复刚才舍身一击所消耗的气力。
荆裂密切注视着接近中的梅心树,同时用眼目的余光留意躺在二人之间的薛九牛。他瞥见这小子的身影在地上挣扎得很慢,连坐都坐不起来。痛苦的咳嗽里带着像呕吐的声音,听得出正在吐血。
荆裂先前已见识过梅心树在马上发出的飞击,知道有多猛多重。薛九牛即使没被打中要害,身体也不可能撑得太久。
——在这儿拖得越久,他活着回县城的机会就越渺茫。
可是正因为紧急,才更不可以把焦虑写在脸上。荆裂不正眼瞧一瞧薛九牛,正是这原因。
你刚才说这是我希望的,是什么意思?梅心树隔远冷冷地问。
从昨晚开始,你就想跟我单挑。荆裂回答:否则刚才你不会只叫那两个家伙动手。我不是想跟你单挑。只是觉得不值得加入出手而已。梅心树说到这儿不禁沉默下来。事实证明他判断错误了:以为眼前只是一个只剩半条人命的敌人,结果却是两个部下变成死人,而对手却还好端端地呼吸着。
这是差不多的事情吧?荆裂咧着牙齿:我知道为什么。因为你心里的自己,始终是武当弟子。这句话说中了梅心树深藏的心事,他无法否认。已经很久没有人用武当弟子来称呼他了。他心里有一股异样的怀念感觉。
梅心树离开武当山后,偶尔也听闻武当兵鸦道四出远征的消息。没能跟随着他们与天下武者交锋,他心内不无遗憾。
可是我不明白。荆裂又说:你不像是会跟着这伙人作恶的人。为了什么?钱吗?女人?这深深刺激了梅心树。他帮助师兄波龙术王扩张势力,虽然从来没有亲身参予烧杀抢掠、以仿仙散榨取钱财、收集幽奴人头等勾当,但他没有天真得以为自己一双手就很干净。他不否认自己堕落了,但心里一直念着一个无愧的理由。
——这一切,是为了准备让那个人再兴。只要是为他,我被人视作恶魔都不在乎。
——可是别用那些细小的欲望来量度我干的事。这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他。
有些事情,我不打算让人明白。梅心树说着,右手舞起铁链弯刃,在身侧转着小圈,渐渐加快。
荆裂知道对话已经结束了。他拖着倭刀,缓缓伸直腿站起来。
挥着铁链的梅心树,又再踏前来。
铁链飞刃的最压倒优势,自是在长距离上。荆裂曾迎受他两次攻击,知道他都是选在大约一丈半之距发动,应该就是这兵器最长的杀伤距离——即使一击不中,敌人直冲过来,他也有较充裕的时间距离作第二度攻击。
——荆裂这个估计非常接近事实:梅心树这条铁链共长十七尺,预留约三尺在双手间操作,加上弯刃本身的长度,也就有大约十五尺的攻击范围。
荆裂本身也有使用近似的兵器,但远未如梅心树般厉害,那铁链枪头主要是作扰敌之用。他想此人必然长期专注地锻炼这兵刃,才有这般造诣,就算是飞虹先生八大绝里的摧心飞挝,也不知能否跟这飞刃一拼。
而此刻他手上只有一柄倭刀。虽然在长度上已经比先前的砍刀增加了一截,但跟眼前敌人的长长铁链还差了大段距离。
假如荆裂有双兵刃的话,还可以牺牲一柄去缠住铁链,再冲近以另一柄取胜,可是现在的荆裂只剩一条手臂可用;闪避就更加不可行,他只有一边腿,无法在移动中平衡,躲避只会死得更快。
荆裂仔细看梅心树两手之间那束铁链,其实比小指头还细一圈——十七尺之长,当然不能造得太粗,否则太沉重根本飞不远,那长度就失去意义了。
荆裂想,这样的粗幼,假如以刚才那舍身一刀的威力,要凌空斩断它并非不可能……可是不行。那赌上一切的舍身技,并没有接续的后着。要么不用,一用就一定是用在杀敌决胜。不可用来斩铁链,只可斩在敌人身上。
要如何对抗梅心树的长距第一击,成了荆裂的大难题。
而这攻击已经快要来了。梅心树又再多踏前一步。
他身周就如存在一个无影无形的一丈半杀伤圈,这圈子的边缘正逐步朝荆裂接近。
梅心树没半点儿急躁。他知道形势站在自己这边。只要好好地调适步伐和距离,确切地发出他从小磨炼的绝技,一切就会结束。
——你没有从山崖跌死,捱到这儿才死在我手上,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已经接近到十八尺。荆裂又再低蹲前倾,垂臂架刀下方,摆出与先前一样的准备姿势。
梅心树看了,没有动一动眉头。
——对方摆什么架式也是一样。
荆裂迅速地看了薛九牛一眼。只见他背项的呼吸起伏很弱。身下散出大滩鲜血。
此刻荆裂能称作优势的只有两点:一是拿回了自己熟用而又更长的兵刃;二是之前梅心树分了心,没有看到他那飞身旋体的刀招是怎样发出的。
这两点,都是薛九牛用鲜血换回来。
——为了他,要必胜。
这是荆裂的人生里,第一次如此强烈地因为另一个人,产生求胜的欲望。
明明是极凶险的劣势,荆裂却感到心里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安然。
因为这一次,他不是只为了自己而战斗。
梅心树再走近。十七尺。他手上旋转的铁链再加速。
荆裂垂刀蹲踞的体姿,有如山野间一头蓄势全力扑杀的猛兽,全无平日苦练招术架式的痕迹,似是完全出于野性本能。
一种与天地自然融和的刀势。
但这并不代表荆裂心里一无所想。他从来的最强武器,不是在手脚上,而是藏在那伙长满辫子的脑壳之内。智慧与经验。
他一刻不停地思考和估计梅心树的战斗方式,从中寻找一条迈向胜利的狭隘通路。
这一条通路,没有人保证一定存在。但你不去找,就更加永远找不到。
荆裂的眼睛,在这瞬间突然亮起来。
——就如在深渊的最底看见一线光芒。
同时梅心树加快脚步,拔腿奔前,完成那余下的两尺距离。
他利用这助跑的奔势,仰身、转腰、拉臂。
十五尺。正好。
荆裂已经置身那无形的杀伤圈里。
他却保持姿势不变。
——来吧!
旋转蓄劲已久的铁链,脱出梅心树的右掌,几乎以完美的直线射出!
凶暴的弯刃,因那速度已经看不见形貌,仿佛化成了纯能量。
荆裂同时举起倭刀去迎接!
但他这举刀动作甚奇怪,并不像平时全身连动地去挡,而只有一条右臂的肩、肘、腕关节移动,腿足、腰身、颈项等都凝在原位,纹丝不动。
——一般武学上要全个身体连动协调,做到气劲贯发,自然不容易;但像他这样能够独立一条肢体发动,而全身其他部分纹丝不受影响,同样是极高深锻炼的表现。
荆裂极力保持原有的体势,自是为了能够随时发动那招舍身刀法。
急激的铁链迎面飞至!
金属交错的锐音。
倭刀以近着刀柄的刃身根部,从下而上,抵住飞来铁链的前端五寸!
假如这是一根刺来的枪棒,这挡格足可将之向头上消去;但遇着的是这铁链软兵器,这一格不可能抵去所有的能量。前头的牙形弯刃,仍然越过倭刀,朝荆裂的脸割下!
荆裂为了保持姿势,前倾的上身和头部仍在原位,以不动如山的胆气去迎受这一击!
——巨大的赌博。
弯刃狠狠削下,在荆裂眉心鼻梁斜线刮过,几根辫子也被凌空割断,他的脸庞正中央,自左眉上方至右眼肚下,爆发出一条血的轨迹!
因为倭刀格住了铁链,弯刃的尖锋仅仅破肉半分。只要再深少许,必然致命!
荆裂以脸面接受这冷刃的割斩,头颈竟是全无一分畏缩,眼睛仍然直视向前。如此钢铁般的精神意志,世上无几人。
带血弯刃继续落下,绕缠着倭刀两圈,余势方才止住。
梅心树用的是软兵器,无法从着手触感知道命中目标的深浅,只看见荆裂面门溅血,继而铁链卷上了对方兵刃,他也不理对方生死,沉下马步双手发力猛拉,要以昨夜同样的方法劫夺荆裂的刀子。
而荆裂等的,正是这个。
发动了。
荆裂的左腿三大关节,爆出极大的瞬发力,向上传导,他身体随即弹射向前!
这次跟先前更有一点不同:荆裂的跳跃,还配合了梅心树猛拉铁链的力量!
——借助敌人之力,乃是荆裂从武当太极拳中汲取的灵感。技巧不同,但道理相通。
荆裂昨夜就尝过梅心树这拉力,并因此不得不放弃雁翎刀,知道他臂劲非常沉雄;此刻他尽借这股力量,配合着发动向前跳跃,速度与势度果又比第一次更迅猛许多!
可是再迅猛,这力量还不足以把荆裂硕壮的身体,一口气送到丈半外的梅心树那头。
梅心树未见过荆裂这跳跃,对这一记大感意外。但他异常冷静——他这套制敌于先的铁链飞刃,自有它的战法。
荆裂飞过来,同时等于带回了梅心树放出去的大段铁链。
也就是说,他可以再投出另一边了。
荆裂这次跳跃,身体同样带着旋转。不同的是,上次是左右平旋;这次却变成了上下翻转!
只见他的身体在空中缩成球状,已然前翻至头下足上,整个背项暴露在梅心树眼前。从任何一种武学的角度看,都没有更差的恶劣姿态。
敌人以最虚弱的体势示己,梅心树出于武者千锤百炼的反应,毫无犹疑就将左手的弯刃也发射出去,击往接近到七尺内的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