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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遇如此强敌,其相貌外形和杀人狂态又这样可怖,一股恐惧感渐渐泛上燕横心头。
逃逸是不可能的事——刚才已经见识过敌人的轻功,逃走只会被那长剑洞穿背项。
生起了这激烈对剑声,燕横知道同伴一定会来。
——问题是,他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波龙术王笑了。对于旁人的恐怖情绪,他有一种像狗一般的直觉。他甚至嗅到燕横身体气味的变化。
因此他还没有出手——予人强烈的恐惧,是他最享受的事情,那快感尤胜于杀人。
在黑暗里呈现淡金色的龙棘刃尖,开始微微颤震。
燕横看见了,才察觉自己的手在抖。
握着雌雄龙虎剑在发抖。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是对青城派和师尊的侮辱。
——师父……我很想知道,你一生有害怕过吗?
第六章青城剑道
三年前。
青城山,玄门舍,青城剑派宗祠。
那一天正好轮到燕小六跟另一个研修弟子许世勇负责作拭镜。
所谓拭镜,是每天两次往宗祠里去,向青城派列祖的牌位进香,并抹拭祠里供奉的十多样器物古剑。祠堂一般的打扫都有玄门舍的工人去干(青城弟子平日刻苦修练,各种打扫起居的干活都不用做),唯有宗祠内摆放了历史悠久的本派珍物,只有青城弟子才许碰触。这拭镜的工作就由研修弟子以上轮流进行。
那天一清早,燕小六跟许世勇就要沐浴洁净,换上两套纯白道服,带着贵重的锦布和檀香,踏进挂着至诚牌匾的宗祠去。
仍是一片幽暗的祠堂里,竟然有个身影。
两人都吓了一跳——玄门舍弟子之间流传着剑鬼的传闻,说宗祠这边常有本派先祖的阴灵不散出来练剑。同门还言之凿凿地互相告诫,绝不要看着那死人的剑招来学,否则会入魔。
许世勇比燕小六大上五岁,却还要更胆小,手上的锦布吓得掉了下来。
这是拭镜专用的织锦,上面绣了青城派的字号,不可让它掉落地上。燕小六不知哪儿生来的神速反应,低身坐马一把就将布接住。
两人定睛一看,才知道站在祠内的原来就是师父何自圣。几乎就在师父眼前出了事,许世勇冒出一身冷汗来。
何自圣却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他只是默默垂着头,缺去中指的右手摸着祠堂里供奉的一个细小木盒,似乎陷于沉思。燕小六和许世勇向他行礼,他也只略微点了个头。
两人都知道,师父摸着的那木盒里收藏了什么:正是何自圣失去的手指。暂时存在这祠堂内,将来寿终后要跟他一起下葬。
师父孤剑诛杀川西群鬼的事迹,他们在青城派这些年来已经不知听了多少遍。
川西群鬼乃是多年前一干走了邪道的四川武人,因为经常流窜,兼习蛮族的武艺,在西南一带肆虐,烧杀奸淫无所不为。偏远的地方官府固然奈其不何,到了州府派出官军讨伐时,则逃遁入异族聚居的山区,军队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着。
当年的何自圣以破天荒二十三岁之龄,已经开始修练雌雄龙虎剑法。掌门吕存忠知道他必将光耀门楣,对他宠爱有加。狂傲的何自圣向师父说,青城山上已乏练习对手,请求出外修行,吕存忠也一口答应。
就连他师父也没想到:他口中的修行,竟是这样的暴举。
那一战成为日后颂扬天下的传说。巴蜀无双的剑名再次得以证实。
而代价,就装在这小小的简拙木盒里。
燕小六无法从师父那白浊的眼睛里判断,他瞧着木盒的眼神到底是伤痛还是怀念。
在这一辈年轻的研修弟子里,许世勇跟麦大杰是最开朗健谈的两人。许世勇此刻已忘记刚才的惊险,他看着师父这出神的样子,竟然禁不住开口问:师父……你那时候丢了这根手指……觉得值得吗?燕小六吃了一惊。虽然从来没有人公开说过是禁忌,但青城山上下都不会提掌门失去这只手指的事情。更遑论就在师父本人面前。
只见何自圣一听此言,竟然嘴角弯起来微笑。那笑容牵动下,脸上的皱纹全都变深,样子比不笑时还要令弟子惧怕。
他转过脸来,终于直视着燕小六二人。手掌却还是不离那木盒。
他患病的眼睛,仍然带着令人不敢逼视的锐利目光。
看见师父这可怕的表情,燕小六不禁想:那个所谓剑鬼,说不定其实就是师父晚上独自出来练剑——他现在的样子确实有点像鬼……更令燕小六吃惊的是,师父竟然真的回答他们。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每一战,你心里都得准备丢失一些重要的东西。何自圣徐徐说:没有这种心,从第一天起就别学剑。何自圣这句话,听在两人耳里反应迥异:许世勇有点忐忑不安;燕小六却是热血上涌。
自入门以来,燕小六都没有多少机会跟师父谈话——平日修练都由各师兄代授。这是难得的相处。他也鼓起勇气问起师父来:师父是为了什么跟『川西群鬼』打起来的?这问题其实在小六心里憋了许久。青城派内时常谈论此事,但说的都是那干妖人如何厉害;这一战杀得怎样血流成河;掌门怎样在这战后剑法大成……却从来没听过为什么会有这场战斗发生。
——也许因为师父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听到小六的提问,何自圣的脸庞竟罕有地松驰下来,透现出一股仁慈祥和的气息。小六看见有点不敢相信。
因为他们该死。既然是这样,就让他们给我试剑吧。何自圣的辛辣答案,跟他和善的表情毫不搭调,但不知怎的小六却丝毫不觉得矛盾。
他看得出来:那时候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或者看见了些什么,激发了二十三岁的何自圣,不惜犯险仗剑策马入山,取那三十一人的命。
师父……小六问:你那个时候……怕死吗?何自圣的右手放开了木盒,垂下来的袍袖掩盖四根手指。他不徐不疾的就步离了宗祠。
仿佛燕小六的问题根本不值得回答。
◇◇◇◇
面对强敌的短促一刻,这往事就在燕横心头涌现。
如今燕横开始明白,师父经历过些什么,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他又回想刚才王守仁说的话,并与记忆中师父的脸重叠了。
变成好像是师父何自圣对着他说。
——行天下正道者,死无罣碍。
龙棘的颤震停止了。
波龙术王感到很意外。所有面对着他的人,只要一生起恐惧,只会越陷越深,从来没有一人能从那泥沼中逃出来。
这是第一个。
燕横的眼神恢复了坚定澄澈。那雌雄龙虎剑的架式重新贯注了能量。克服了巨大的恐惧后,他终于进入作战的态势。
从皮肉到骨头,燕横感受到身体有一股灼热能量。眼目和耳朵异常敏锐。甚至连皮肤都能捕捉空气的动向。
生死无念。除了全力破敌外,别无他想。
燕横其实已非第一次进入这种状态:在成都马牌帮身陷重围、因中毒而意识模糊之间;在盈花馆为了救童静跃身虎穴,与姚莲舟快剑比拼之时……他都曾经短暂跨入这个境地——而且每一次他的身心战力都有了突破的进步,只是他自己不察觉而已。
如今一切将要豁然贯通——就如当年何自圣独挑川西群鬼的时候。
波龙术王感受到燕横的突然变化,还有这强烈的意志——燕横已经蓦然从猎物升格为敌人。
他笑了。他最喜欢就是这种积极坚强的敌人。只有这样,待会儿把对方践踏脚下、将其希望摔破时,才最好玩。
好。波龙术王说:你可以去死了。他说到死字时,手上的武当长剑即如发光的游鱼疾冲而出!
燕横略偏身子,以左边虎辟的宽厚剑刃迎挡对方剑光,同时右手龙棘就向波龙术王面门反击猛刺,这正是荆裂和练飞虹授他一心二用、攻守同时的心法!
波龙术王未等剑身相碰已变招,左腿斜向踏出,低身闪过龙棘同时反刺燕横右肋,正是武当行剑的避青入红击法!
——同是行剑的蛇步,由波龙术王那既轻又长的足腿踏出,幅度距离远远超过一般的武当剑士,威胁倍增!
那长剑疾刺而至,燕横虎辟及时向里侧横挥将之挡住,右手将龙棘从直刺变为外抹,刃锋追击波龙术王的右颈,又是另一次左守右攻同时发动!
波龙术王眉梢一扬:刚才那高速身法带动的行剑刺击,竟被燕横完全封挡住了——同样的快攻,先前他是必然要挂彩的。燕横的反应和剑速,竟在极短时间内提升不少。
——再快一点,看你如何?
波龙术王同样又以行剑蛇步闪过燕横的抹剑,并且回剑反削其右膝,这次的削剑速度又再比上一招刺剑更快!
燕横却一样反应得及,右腿朝后缩开,只被波龙术王的剑尖划伤了皮肤。他单足站立同时,借那缩腿摆荡之力上身前倾,左手虎辟像刀般,反手猛砍波龙术王伸出的握剑右腕!
这次燕横不只闪过,还有余力反击。波龙术王真的皱眉了:对方已经不再是能任意玩弄的对手。
曾经身为武当派首蛇道里为数甚少的精锐褐蛇,波龙术王对自己的轻功步法配合快剑异常自豪,并不肯就此改变战法。他缩臂闪开燕横的劈剑后,这次连走两步,二度变化方向迷惑对手,又再施快剑,一口气连续三记攻击。
燕横心头却是一片清明,加上他曾有跟擅长燕青迷步的秘宗门高手对战的经验,并未被波龙术王的变化步所惑,双手雌雄龙虎剑打出一阵连环剑花,长短双剑交织身前成盾,把波龙术王的三记快剑都一一挡去!
这一轮交手,燕横越打越是顺畅。他在这极度专注的时刻,所用每一式左右剑,都自然而然是从前修练已久的青城派剑技:两次以虎辟挥挡,皆是上密剑的贴身近架;右手龙辟的第一记刺剑,剑势是入门风火剑的星追月,第二招抹剑则为水云剑的寒流染空;紧接一记虎辟反手劈腕则来自伏降剑招式阴破,只是变奏配合了摆腿俯身的姿势使出;其后的左右剑花更完全是青城双剑圆梭剑的舞法……每式明明从不同的青城剑法中信手拈来,连接起来竟是畅顺无缝,尤如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