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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书是在千年至福之前所写的,”威廉说,“书里的预言并未实现……”
“那是对盲目的人而言。”这个瞎眼的老人说,“假基督的途径扭曲,步调缓慢。他在我们出其不意的时候抵达,并非由于使徒的推算错误,而是因为我们还未获知他的奸计。”然后他转头对着大厅,提高声音叫喊,使得写字间的天花板将他的声音折回,“他就要来了!别再浪费最后的日子对尾巴扭曲、皮肤长斑点的小恶魔发笑了!不要浪费最后的七天!”
第六章
黄昏晚祷
探访修道院其余的地区,威廉对阿德尔莫的死推测出一些结论,与负责玻璃工艺的修士谈论帮助阅读的玻璃,及读书太多的人所产生的幻象
就在这里,黄昏晚祷的钟声响了,修士们纷纷起身要离开书桌。马拉其明白地告诉我们,说我们也该走了。他会让他的助手贝伦加留下来收拾一切东西(他就是这么说的),并把书籍整理好。威廉问他是不是要把门锁起来。
“想要到写字间,必须走通往厨房和餐厅的门,要到图书室去,也得先经过写字间。院长的禁令比任何门都要有效。在晚祷之前,修士们必须回到厨房和餐厅,晚祷过后,就不许任何人或动物进入大教堂了。由于动物听不懂禁令,所以我会亲自把通往厨房和餐厅的外门锁上,到时候大教堂里就空无一人了。”
我们下了楼。僧侣们往礼拜堂走去,但我的导师认为天主会原谅我们不参加礼拜仪式(在接下来的几天,可有许多事情必须请天主原谅的了),他建议我和他到处走走,好熟悉一下这个地方。
天气愈变愈坏了,不知何时吹起了寒风,天空也变得灰蒙蒙的,太阳慢慢落到菜园后,但犹有几抹残光。我们绕过礼拜堂侧边朝东而行,到了修道院最后方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连接大教堂东方塔楼,几乎紧依着外墙而建的就是马厩,养猪人正要把那缸猪血盖好。我们注意到马厩后面的外墙比较低,所以可以隔墙眺望。围墙之后的地势陡然落下,新下的雪掩不住陡坡上松软的土。我意识到那是干枯的稻草堆,由这里扔过墙,一直延伸到山径的弯路,也就是布鲁纳勒斯那匹马开始逃亡的地方。
附近的马棚里,马夫牵着马走到槽头去。我们循着小路前行,经过一间间的马棚,左边和礼拜堂相接的房舍,就是修士宿舍和厕所。然后,到了东边围墙折向北的转角处,有一间铸造房,几个铁匠正忙着收拾工具,把炉火熄灭,准备到礼拜堂去。
威廉好奇地走到铸造房内几乎是独立的一个角落,有个修士在那里收东西。在他的桌上有一堆很漂亮的彩色玻璃,但较大片的玻璃都靠墙而放。他前面放了一个尚未完成的圣物箱,只有银的架构,不过他显然已开始在上面镶上切成和珠宝一般大小的玻璃和宝石。
这个人就是修道院内负责玻璃工艺的修士,莫里蒙多的尼科拉斯。他向我们解释,在铸造房的后侧,他们先吹成玻璃,然后再送到前面来装上铅框,做成窗户。他又说,装饰大教堂和礼拜堂的那些彩色玻璃,却是两世纪前的成品了。现在他和其他人所做的是较小的工事,且兼修复因时间而破损的部位。
“这是一件很困难的工作,”他说,“因为现在想要找到和以前一模一样的颜色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礼拜堂里的那种蓝色,非常的清澄,每当太阳升高,阳光透过那层蓝色,就会把天堂的光芒照进礼拜堂内。教堂西侧的玻璃是不久前才修复的,品质就不太一样,夏天时你就看得出来了。真是没办法。”他继续说道,“我们已不再拥有古人的技巧,巨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我们都是侏儒,”威廉同意道,“但是却站在那些巨人的肩上,虽然我们很矮小,有时却可以看得比他们更远。”
“告诉我我们怎么才能做得比他们更好吧。”尼科拉斯说,“只要你到礼拜堂的地下室去,也就是修道院存放宝藏的地方,你就会看到前人精致的遗作。和那些比起来,我现在正在做的这些玩意儿——”他朝着桌上的玻璃点了一下头——“简直就是雕虫小技!”
“玻璃工匠并不一定要继续制造窗子和金匠的圣物箱,因为过去的名匠就可以做出那么美丽的东西,注定要流传后世的。要不然世间就会有过多的圣物箱,而实际上却没有那么多圣人的遗物。”威廉打趣地说,“再说,也不会永远都有那么多窗子可以焊接呀。但是每个世纪都有新的玻璃成品,据我看,这意味着未来的世界,玻璃将不仅只有神圣的用途,而且还有助于改进人类的弱点。我拿一样我们这时代的创作给你看吧,这就是个很实用的例子。”他伸手从僧衣里掏出那个透镜,把我们的朋友看得目瞪口呆。
威廉把那个叉状的仪器递上前,尼科拉斯很感兴趣地接了过去。
“多奇妙啊!”他叫道,“我在比萨遇见一位约尔丹兄弟,曾经听他说过!他说这些东西发明迄今还不到二十年。不过我是在二十多年前和他交谈的。”
“我相信这是在更早的时候就发明了,”威廉说,“但是要制造这种透镜并不简单,而且需要高超的技术,费时又费力。十年前两片这样的玻璃要卖六波隆那银币。我这一对是一位师傅,阿尔马蒂的萨尔维努斯,在十多年前送给我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谨慎地保存着它们,就好像它们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尼科拉斯兴奋地说:“希望你允许我哪天仔细检视它们,我想制做出同样的一副。”
“当然。”威廉同意道,“可是我要提醒你,玻璃的厚度必须依戴用它的眼睛来决定,你必须试验过许多透镜,让那个人试戴,直到找到适宜的厚度。”
“太妙了!”尼科拉斯接口说,“然而有许多人会说这是巫术和魔鬼的阴谋……”
“这项设计确实是神奇的,”威廉说,“但奇术也有两种形式。有一种奇术是魔法,目的要人们在这种巧计中堕落。但是另一种奇术却是神圣的,透过人的知识显现出上帝的知识,它可以改变自然,目的之一在于延长人的生命。而这透镜就是神圣的奇术,人们应该更加潜心研究,不仅是要发现新的事物,同时也再度探寻许多自然的秘密;神的智慧曾对希伯来人、希腊人和其他的古人,甚至是现代的异教徒,显示过这些秘密。(我不能告诉你在异教徒的书中有多少关于视觉和光学的记载!)基督徒应该重获这一切的学识,别让异教徒和无信仰者专美于前。”
“可是那些拥有这种学识的人,为什么不把它传授给上帝所有的子民呢?”
“因为并不是每一个上帝的子民都能够接受这么多秘密的,而且拥有这种学识的人,常被误以为是和魔鬼交往的巫师,当他们希望把他们贮存的知识和别人分享时,却往往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我自己在审判有人被控和魔鬼打交道的案子时,便不敢使用这副透镜,只有依赖秘书把我所需要的文件念给我听。否则,在恶魔的存在如此普及的一刻,人人都能闻到硫磺的恶臭味,我很可能会被认为是被告的友人。最后,一如伟大的罗杰·培根所警告的,科学的秘密万不可传入所有人手中,因为有些人会利用他们达到邪恶的目的。有学问的人常常得把看似神奇的书写得并不怎么神奇,而只是很好的科学,以保护自己免遭猜忌。”
尼科拉斯问:“那么,你是怕一般人会利用这些奇迹去做坏事吗?”
“说到一般人,我只怕他们会对这奇迹感到害怕,将它们和牧师经常提及的魔鬼伎俩混为一谈。你瞧,我认识几个医术高超的医生,他们制出了可以迅速治愈某种病症的药,但是当他们为一般人敷用或注入这种药物时,还得说上几句像是祷告的神圣话语或赞美诗句。并非因为这些祷告有治病的力量,而是一般人只相信祷告的神效,非要这样才肯吃药、敷药,继而痊愈,却没想到那药物的功效。而且,信仰的处方也会鼓舞病人的精神,从而使得肉体更能接受医药。但学识的宝藏是必须保护的,不是提防一般人,而是提防其他学者。现在人们已造出奇妙的机械装置,可以预测自然的进程,哪天我再详细说给你听。但假如它们落入那些利用它们来满足私欲,扩张权力的人手中,那可就糟了。我听说中国有个贤者调出了一种粉末,只要一碰到火就会产生震天的声响和火焰,摧毁周围几公尺内的一切东西。这是个神奇的发明,可以用来改变河床,或为开垦耕地将石头炸得粉碎。但如果有人利用这种粉末来伤害他个人的仇敌呢?”
“或许那也不坏,只要那些人是上帝子民的公敌。”尼科拉斯虔诚地说。
“也许吧。”威廉承认道,“然而今天谁是上帝子民的公敌呢?路易皇帝,还是约翰教皇?”
“哦,天主啊!”尼科拉斯惊恐地说,“我真的不想解决这么复杂的问题!”
“你看吧?”威廉说,“有时候某些秘密还是以难解的话语掩饰起来比较好。自然的奥秘并不表现在山羊皮或绵羊皮上。亚里斯多德在有关自然界神秘的书中就曾说过,传达太多自然和艺术的奥秘,会破坏天国的誓约,许多邪恶之事也可能继之而来。这并不是说必须将这些奇迹隐而不宣,而是学者们必须决定以何种方法,在何时说出来。”
“最好是在像这里一样的地方,”尼科拉斯说,“并不是所有的书籍都可随心所欲地取阅。”
“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威廉说,“好辩的途径可能是一种罪恶,沉默的途径也一样有可能。我并不是说必须要将知识的来源隐藏起来,相反地,我倒认为这是个很大的罪过。我是说,由于这些奥秘可能导致好也可能导致坏,学者们有权利也有责任运用难解的语言,只有他的同伴才能了解。学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