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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呵,那根绷带!
那根特细绷带好像施了魔法,它锐不可当地影响着所有看见它的眼睛,它神秘地激励着、维护着萤火虫般星星点点的温暖的光亮。
呵,绷带,如果我有一条就好了!
黄6死了后,也是黄1黄8不再骚扰我之后,我每天一回鹤2,就把袜子绷带吊在自己脖子上。我抱着假想伤痛的胳膊,顾影自怜;我在屋里,来来回回一直走动到月亮西沉。我想象自己在极其危险的高难项目中,像一只伤残的、豪情遏云的蝙蝠侠,在凌空独自奋斗。那种感觉真是非常饱满结实,我是说一种英雄气。我甚至想到了,女红7泪流满面地仰望着我,泪水不断流过她没有毛孔的光洁的幸福脸颊,我却是一派放眼世界的男人襟怀。我的充满创痛的襟怀中,八方来风。啊,魔镜魔镜,我心中那个女人走不走形?魔镜魔镜,我在她心中走不走形?魔镜魔镜,什么时候你和上帝那边的镜子是一样的?现在——我吊着绷带哪——我在女红7心中,和上帝那里的样子究竟一样不一样?
反复抚摸自己吊着的右胳膊,我真的不明白,这样被绷带吊住、给颈部施加点压力的小小动作,为什么这么神秘和令人满足呢。
那天,我碰到了红9。他依然用那根特细绷带吊着左胳膊。我说,你的胳膊好点了吗?红9嗯了一声,很温柔地笑了笑。我忽然想起来,全基地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胳膊究竟怎么受的伤,为什么他一出现在基地就是受伤的样子呢。
我说,是折断过吗?
红9还是很温柔地笑笑,大有断了也没什么的意思。
我说,做项目会不会妨害它的康复呢?
红9还是笑了笑,说,我不知道。有时候我做事不计后果。医生说,这是臂骨巨细胞瘤,我的关节里面已经空了,就像……就像一个噬空了的鸡蛋壳吧。不过现在里面填了一些小牛骨了。进口的。以后还要填一些。红9把胳膊从绷带中拿出来,屈伸了一下,说,医生希望我好好养护。刚巧碰到培训了。
穿着橙色泳裤的红5过来,他说,咦,她们说你是见义勇为被人搞断的嘛。长瘤啊?!
红9依然温柔优雅地笑笑,反正都是小事一桩。他说。
后来又有人说,红9是来基地之前,被公交车门夹扭了筋骨。还有更荒唐的说法。版本没想到有那么多,但是,对于我来说,我最感兴趣的是和他交流吊起胳膊为什么会有那么满足的感觉。有一天,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终于同意让我吊一分钟他那根正宗的特细绷带。天呵,这个和袜子还真的不一样,我把胳膊放在里面的时候,激动得直想落泪。不知怎么了,摸着毛糙的绷带边,闻着它不清洁的汗味,看着它淡黄色的沧桑,我情绪一下就燥热起来。我镇定地走了两步,胳膊弯弯的很好,颈子重重的,很好,步子不能和平常一样,但是,一切都很好,我看到了所有人都扑上来关怀我,他们不能不关怀我。他们也控制不了自己,我想拒绝都拒绝不了。我快受不了了。忽然,一个问题斜刺进我脑袋: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说无论是集体意识还是个人凶机,谁?谁还会愿意把我的安全带,用锋利的小刀割掉五分之四呢?——那是不可能的!
我终于忍不住眼泪。
红9说,没事。不碍事的。
红9又说,我就是倾心和追求不完整的东西。接近完整的都是危险的。
红9说,适度的残疾,其实非常安全。真的。
红9温柔地说,不要为我操心。我会努力到最后的,哪怕最后我胳膊废了。
我流着泪,我听到了真正的肺腑之言。尽管吊着一只胳膊,我还是忍不住转身,扑向了红9——我单臂拥抱了红9。
和大家一样,我成了红9的忠实信徒。
十二
我刚一认识红16的时候,我把他的背心号码念成91。因为他是倒立着向海边而去。退潮后的沙滩上,留下他一溜像巨型鸟爪一样的手印,一左一右的向前延伸。我想怎么会有91号呢,我们不是红黄两队合计才32人吗,这么想着,我就离开了他和早晨的海边。
做训练项目的时候,他和我不一个队,我还是没注意上他,其实他就是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一定能联想到他就是那个爱倒立的家伙。黄6死后,海滨的拂晓思想会风流云散去,我就经常到海边吹清静的晨风,这样,就好多次看到了这个在海滩上倒立行走,并留下满海滩巨鸟爪印的人。我也终于读出他的背心数字是16号。
红16应该可以确认是个比较身手不凡的人,大半队员死得死、伤的伤、淘汰出局的出局。在一个原生态大峡谷的逃生项目中,他所带的那个三人组,是以最短的时间、代价最小的方式,穿越出境的。
那天清晨,海上灰云翻滚,快出海面的太阳,给每一块灰云镶上发亮的金边,我觉得太阳只要挣出海面,灰云就散去了,可是,那天更多的乌云像听到征战的号角一般,泼皮一样从四面八方赶扑过来,深灰浅黑、大团小块拖尾巴的。我看出来了,它们是在围剿太阳,后来太阳还真是被越来越厚的乌云们干掉了。
我的心情黯淡下来。天地间冷灰灰的,海风也是冷灰灰的。我开始往回走。
我也听到后面有含着海水的沙被挤压出的涩涩声音。我懒得回头。红16跟了上来。没有性欲。我非常苦恼。红16倒立着说。他一步步倒着和我做并肩的样子。我走哪他也走哪。
红16说,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嗯。听到了。你在苦恼。
你理解我吗?海上的晨风这么透彻地吹着我们,你理解我吗?
我停下脚步想了想,我说,我不理解,在这,你要性欲有什么用?
在哪里都一样。这是我的人生动力。我不能只接受别人的觊觎,如果反过来,我觊觎别人,我总是觊觎别人,我才会有雄心壮志,我才会进入最好状态。你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简直太棒啦!我13岁的时候,我就自学了四种做爱方法,就知道怎么爱女人,我成功勾引过30岁有狐臭味的妖娆女人。我一上手,她就迷我呢。13岁啊,没办法。我就是觊觎很多女人。想想看,你13岁的时候,懂什么?
你倒正过来说话好吗?我说。我不喜欢和倒立的人说话。
红16拒绝了,不能。只有这样我的脑子才怀旧。你看,糟糕的是,我现在失去了觊觎任何事物的动力。
你可以觊觎“精长”,精精市民、精市民都想它啊。那不是市长的直接接班人吗。
我这几天都在想这个问题。我劝自己也觊觎它。可是,非常痛苦,真的非常痛苦。我不想。没有动力。你想,我得到了它,又有什么用?当年我做期货的时候,就是觊觎一个比我聪明的小子,我觊觎他的那个天上来的女友。那女人除了没有狐味,什么都好。当年我被激励得灵感备出,智慧超群,挣得非常不错。马上,我送给那女人一个靠水库的小别墅。那女人现在还爱着我,要我去住。可是,我不要了,不要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房子、女人……
可是,精长、市长和女人不一样,它……可以……造福一个城市……
那又有什么用?红16很不高兴地打断我。我是说对我个人没有任何好处!如果老天让我选择,我宁愿让我重新回到一闻狐臭我就兴奋的那种状态。
狐臭!如果他只讲一遍,我根本就假装没听到,听过去就算了,我不爱闻,这令我有窒息感。我连听都不想听。可是这个变态家伙,不停地跟我说狐臭。我哼了一声。
我哼得很轻,可是,红16倒立的脸,马上肿胀起来:
我告诉你,我可不认为那是臭味。尽管我祖宗十八代都没有这个味道。可是,我喜欢。我小时候住的大院里,有一家人就有这个味道,我那时候不知道那叫狐臭——唔,这不公平,说真的,真是不臭。公平地应该叫它狐味。那一家人非常富有,经常有猪下水吃。是大院里最早有黑白电视机的人家,后来又有了窗式空调。他们家还有两个非常漂亮的小姐妹,小姐妹身上也有那个味道。他们家还有吃不完的牛肉干,她们俩还不用香皂而是用洗发水、沐浴露洗头发和洗澡。多么神奇!后来他们家搬走了。搬走那天,我记得我爸爸妈妈为了买一台刺桐牌电风扇,大吵特吵,妈妈差点放火烧蚊帐。而我奄奄一息地看着他们,我因为再也闻不到那个味道而奄奄一息。我从早到晚在院子里疯狂走动,顺着风到处寻找,开始还能追到一点点,可是,后来再也没有了,彻底消失了。那个美好富裕的味道,再也没有了。我大病一场。我当时想,我们家之所以穷,大院里家家户户所以穷,就因为我们都没有那个味道。直到13岁,我碰到那个30岁的狐味特重的、梦一样的女人……
噢,我敷衍地应了一声。
我要走了,我决定快走。他又叫住我。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天天倒立行走?
你为什么天天倒立行走?
改善我的脑垂体。
我又噢了一声,发足狂奔。他似乎喊了句什么,我不回头,我把红16和他的脑垂体扔在远远的沙滩上。
一周后的一个清晨,在海龟群礁那,红16举着两只像蟹螯的大腿,突然从礁石群后面转了出来。我看了他一眼。他说,帮帮我吧,我还是没有性欲。我已经延长了倒立运动量和药剂量。他两手挡在我的脚前,高举如螯的两只脚板,沾满了厚厚海沙,海风一急,脚丫上的海沙就扑向我的眼睛,我把脸偏开一点,好吧,我说,你要多少?我反正有很多。
红16两只沾满海沙的脚底板,像打鼓一样,突然,嘭咚地捣在我的胸口。我猝不及防,被那两只重重的大螯,打击得跌坐在地上。
红16站了起来。红16第一次在早晨的沙滩上,和正常人一样站立起来。他说,这个世界,除女人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比如你这个屁也不懂的混账!我从来就不想为你这样的市民造什么福!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