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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铁门看了看,突然起身,把裤子褪到大腿上,然后用手把衣服提起:
看!他刻的!
孙素宝的小腹上,有两团黑蚯蚓一样的伤口图案。孙素宝说,是字。你看出来了吗?上面是荡、下面是妇。经过解说,戴诺看出来了,上面是小写的零,下面是妇。
为什么是圆圈?
他要刻骂人话嘛。荡就是鸡蛋的蛋嘛,零就是蛋的简写。所以就一个圆圈,加一个妇字,就是骂我荡妇。
你怎么让他刻呢?
我当然不让!他绑住我了。手和腿,还有肚子都绑住了。嘴巴也堵住了,怕我叫嘛。那天他特别不高兴,人家装修老吴不要他了,到理发店,他看见那些来洗头的男人摸了我。所以他非常不高兴。一回家就打人。我说,我在养你啊,你为什么还打人?他就更火了。他是用木工包里一个尖尖的、是不是叫凿子的东西刻的。痛死了,然后他倒上墨线水了。然后他还爬我身上!我又痛又恨拼命扭动。他说,你再撒野,我就刻你脸上!他真的敢刻。我就不敢动了,但是,那个时候,我手上有刀,他一定就死了。我不会让他活这么久!
装修队的老吴现在在哪里?他和你们很熟吗?
老乡啦。听说他家离我们自然村还要500里呢。到处流动的,不知道在哪。他们不要金虎后,就再没来过我家。
你公公婆婆知道他刻你肚皮的事吗?
知道!我气死了嘛,第二天一早就打长途电话叫他舅舅告诉他们了!金虎他舅舅是乡下送信的,有文化。我本来今年春节回去就要让他们亲眼看看金虎做的好事。耳朵被咬掉的事,就在他们家,咬掉的那一半被隔壁金山家的黑狗叼走了,我公公还追出去,那狗就吃下去了,没办法要了。
为什么你要分尸呢?
不是说了吗?他个子很壮,我弄不出去。后来我想扔到院子里的井里。可是,这里人和我们那边的人不一样,挖的井口很小啊,整个人塞不进去。
你逃跑的时候,为什么还找男人?我看到你后来交代是你勾引他们的。
我本来觉得杀了老公再勾引其他男人,给警察印象不好。所以,我就骗他们说那些男的勾引我、强奸我。其实,我是钱被小偷偷了。我想买车票,我要回家看看我公公婆婆和孩子,再给他们留点生活费。然后我就逃得远远的。可是我没有钱了。所以,我就找男人了。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女人不靠男人,什么事也做不成。这世界就这样嘛,男人不靠女人活得挺好,女人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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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不在自己的办公室。戴诺直接往小会议室走,几个合伙人总是在午休的时候打牌。主任看来又输了,他身子僵直,一只手拼命打桌子:你以为什么啊!黑桃他第一轮就没了!你他妈不会算牌就打保守点嘛!主任对家是证券专家李合伙人。尖嘴猴腮的李律师最恨别人说他不会算牌,他把手上的牌重重摔了出去: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出那张牌,我们想输都输不了!你看看我手上的牌!
戴诺站在主任旁边。主任火冒三丈地洗牌。戴诺说,那个杀老公案子,我想做点调查……
主任在摸牌的空档,扭头看了看她,是你。哪个案子?杀老公的?简单案件嘛,随便弄弄就算了。回头我再给你案子。
我早上会见被告人了。听上去被害人是个很恶劣的男人,虐待狂吧。
咳,都是这样,自己快死了,就往死人身上推责任。有证据吗?主任用胳膊肘一指香烟,帮我拿一支。点上。
戴诺把烟塞入主任嘴中,点燃后说,被害人施暴成癖,被告人的耳朵都被咬掉一半了,肚皮上还被他刻了字。
什么字?所有合伙人都停止了理牌,一起发问。荡妇。戴诺说。对嘛,李律师说,我听承办警察说,这女人就是小荡妇。说不定是哪个嫖客刻下的。
主任嘴里衔着烟,腾起的香烟熏着他眼袋深重的小眼睛,看上去像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主任歪着脸含糊不清地说,是啊,你怎么证明是被害人刻的?
所以我想调查一下。
这是指定辩护啊,没有人给我们出调查费啊!向法院申请调查吧?好好好,你别吵我,你随便玩玩,不好玩就算了。哎哎!是调主吗?老李是你的9吧?
戴诺知道主任、知道老师们会那么看的。他们是对的。法律不是凭感觉的,法律只对证据认账。戴诺能判定孙素宝说得大致是真话,但是,如果找不到证明,即使它们是真实的,也没有价值,因为它不是法律上的真实。
而孙素宝本身并没有意识到这些话在法律上、在定罪量刑上的价值。
戴诺专门又到法院再次翻阅案件卷宗。她仔细比较了十二次的讯问记录,关于你为什么要杀他,孙大都是这样说的:他先打我,我很气;他脾气不好嘛。他脾气好我就不会杀他;谁叫他对我那么凶!或者:他对我太不好了。
只有一次,有一名警官问:他对你怎么凶?
孙答: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答非所问。甚至让人以为是标准的妓女对男人的评价。果然,这个相对最细心的警官不再停留了。接下来他问,你为什么在逃跑的车站,又勾引男人?
还有一次,在检察卷宗中,孙突然冒出一句:我早就想杀他了。反正,我们两个不是他杀死我,就是我杀死他。
检察官说,你厉害。你都快把被害人脖子切下来了,为什么?
孙答:他还瞪我眼睛呢!我本来还想砍下他的头。他经常用斧头对付我,我也可以对付他一下嘛。
没有了,讯问话题又转了。整个卷宗,厚厚的两本,可以说几乎没有被害人与被告人夫妻关系的描述。综观全卷,孙素宝口供还是比较稳定的,只有杀完人后的逃亡情况,有不一致,她自己后来也承认是撒谎了。杀人之夜陈述的也很稳定,包括两人之间的对话。但在戴诺看来,这个对话,如果脱离他们夫妻实际生活状况,一般人、包括她自己在开始时,都被这个对话,引导出这样的结论:丈夫怀疑妻子不贞,酒后失控殴妻。生性轻浮的妻子,怀恨在心,趁丈夫熟睡,杀死了亲夫。
戴诺相信自己的直觉。她认为孙素宝是诚实的。她到了开发区,找到那家小理发店,那个三平方不到的小店,已经成了山东家乡包子店,脏兮兮的,到处是油腻腻的蒸笼;问了左边隔壁一家简陋的小文具店,店主说,找隔壁那女的啊,要枪毙啦!听说把老公的头都砍下来做枕头睡呢。小情人也在上面睡呀。
右边是个小日杂铺。拖把、铁锅、塑料桶塑料盆,挤得货架都快倒了,很昏暗。店主是个挺胖的妇女。妇女说,你找她干吗?你是什么人?
戴诺不敢说是律师。我找她做过头发。妇女上下打量戴诺,露出明显的轻蔑和不相信。戴诺马上感到这个谎是撒得不好。如果没有判断错,孙这种发廊通常是没有女客的,最多是误撞上门的小打工妹,肯定不是她这种每天洗头、头发整洁飘动的女人来的店。
戴诺在女人店里选了个湖蓝色的塑料盆。胖妇女找了钱主动说,快枪毙了。那个狐狸精!为了和别的男人鬼混,把老公都剁成碎片啦。我早就看出这种女人不得好死。人家说,尸体还在床上,就和别的男人在床上干起来了——你什么时候在这做过头发?我没见过你。
戴诺笑了笑,又开始挑选物品。你见过她老公吗?
妇女说,见过!那男的好像没有工作,但是,蛮稳重厚道的。不爱说话。是个老实人。
怎么会杀人呢?他们经常吵架打架吗?
倒没听过。有一次那男的在店里,突然用凳子把三面镜子统统砸碎了,很凶。不知道为什么,问她,她不说。我就知道这女人理亏了。活该!
戴诺到了孙素宝他们的租住地。小小的两间小平房,有点歪地挨在一起;像是放农具的仓库。院子满地不知哪来的干萎的地瓜叶,水井周围很干燥,一副久无人居的模样。戴诺敲了房东的门。很久都没人应声,仿佛听到里面有人,她又使劲敲。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太出来了,紧跟着一个佝偻着背的老爷爷出来了。两人佝偻着在互相埋怨:我说有人吧!总不信我的话!
有人有人!每次猪拱门也都是你说有人!
两个老人的耳朵和眼睛似乎都不太好,身上都有股说不出的味道。两人说话声音非常大,像是在车间里。
二老,你们好。我问个事,好吗?
还说是猪!猪能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吗?眼睛看不见,难道你耳朵也聋啦?
你的耳朵比我聋!不信你问世仔!
世仔!世仔!世仔快一年没来了吧!谁记着你这个老母哇!
终于老太太想起前面站着一个人。老太太迷蒙的眼神说,你是谁啊?世仔不住这里啦。
老头子用力拽了老太太一把:一个月300块!一房一厅还有院子和水井!
我不租房。大爷,我想问问,原来住的那对夫妻,他们平时吵架吗?
我都没有跟她吵哇!每次都是她爱吵。我不理她,她就骂猪、骂鸡!
大爷,不是你们俩吵,我是问原来住在这里的人……戴诺不由也大声喊叫起来,原来住的——
枪毙啦!死掉啦!都没有啦!
老太太用手堵老头的嘴,大喊着;村长不是交代,不能说是在这死掉的吗?
啊!忘喽!那一个月250算了。一房一厅还有院子和水井。
戴诺退了出来。她明白了,难怪警方的调查笔录里,这对半聋半瞎的老糊涂房东只有简单一页,他们什么信息也提供不了。
**************
主任说,既然这样就算了嘛。我也知道律师最容易通过刑案出名,可是,现在这世道,什么案子不多啊。你不想出名也还是数钱来不及——得得,不开玩笑了,说认真的,我再安排你其他案件吧。
戴诺说,你相信我一次,相信女人的直觉。她绝对有冤情。
主任说,就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