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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桥面直接冲了过来。而浮桥的这一边,淮南宣慰使逯鲁曾,却带着六千大军严阵以待。
仿佛对岸是六千草偶木梗,芝麻李和他身后的弟兄们一手持刀,一手持盾,继续大步向前。一百五十丈的河面,居然转眼间就被他们走过了一半儿,并且推进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步履间不见丝毫的停顿。
芝麻李根本没做任何试探,也没有做丝毫掩饰,他甚至连战败之后如何后撤的准备都没做。就像一头怒龙般,直接从河面上冲了过来。一去,就没准备回头。
他是个卖芝麻火烧的小贩,没读过一本兵书,所识的字也非常有限。而对面的敌军主将,却是进士及第,翰林院编修,太常博士,用学富五车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
双方的学识和见识,都不在一个等级上。
所以,芝麻李的招数只有一个,亲自带队,直捣逯鲁曾帅旗。
一力降十慧。
跟聪明人过招,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使用蛮力。无论对方使出多少招数,都是直接奔帅旗冲过去,不做任何其他回应。
近了,近了,脚下的桥面已经承受的重量太大,已经开始左右摇摆。河面上的波涛亦被风声所激,跳起来狠狠地拍向了人的战靴。包着战靴的双腿,却丝毫不做迟疑。向前,向前,全速向前。再前一步,就是河岸。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河岸上,牛皮大鼓被敲得地动山摇。芝麻李感觉道自己的嗓子有一点点发甜,呼吸有一点发堵。他扬起胳膊,举起盾牌,将憋在胸口的气团奋力吐了出去,嘴里发出一声怒喝,“杀——!”
“杀!”凌波飞度的巨龙发出第一声怒吼,登时令鼓声为之一滞。
然而很快,牛皮战鼓就再度疯狂地被敲响。已经回过神来的逯鲁曾迅速从李四手里抢回原本属于他自己的指挥权,用颤抖的声音发出第一道命令,“蹶张弩,射!”
“嗡!”军阵中立刻响起一阵轻微的嘶鸣,数百支白亮亮的弩箭从左右两翼,带着日光飞向浮桥。芝麻李手中的盾牌瞬间就被撞击了四五下,令他不得不将身体先停下来,调整重心,以免被弩箭直接推进河道当中。身后紧跟着的亲兵们立刻快速冲上,竖起盾牌将他夹在了浮桥中央,簇拥着他继续大步前进。
更多的弩箭飞过来,如秋天旷野里的蝗虫。十几名举盾动作稍高一些的亲兵,顿时栽进了黄河当中。被滚滚水流一卷,立刻变成了一串红色的涟漪,瞬间飘向了远方。
紧跟着,又是十几名。狭窄的桥面上,根本没有躲避的空间。只要盾牌没能将疾飞而至的弩箭拦下,再结实的铁甲,也如同纸糊的一般,被锋利的弩簇直穿而过。连同包裹在铁甲中的人,一道推进滔滔滚滚的浊流当中。
黄色的河水,一瞬间就变成了暗红色。根本无处躲避的红巾军将士,接二连三地掉落于水面。身体打个旋子,就消失不见。而伤口里的血浆,却又从水下一团团涌了上来,像一团团火焰般,将河水烧得更红!
骤然的打击下,冲在在最前方红巾军将士约略有些慌乱。然而,他们的脚步却根本无法后退。跟在第二波的左军很快就追了上来,用盾牌推着那些迟疑者奋力前行。“别停下,停下来就是活靶子!冲过去,冲上岸砍了他们。他们连铠甲都穿不起!”
皮甲和布甲,绝对不是精锐的穿着。接连两场胜利,已经让红巾军上下养成了一股骄傲之气。穿着铁甲的他们,如果被一群穿着皮甲和布甲的杂兵打败,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当即,所有迟疑者再度迈开了双腿,嘴里发出愤怒的呐喊,“啊——”
“啊——!”几百人同时回应,仿佛怒龙在咆哮。整个队伍速度骤然加快,所有人互相推搡着,鼓励着,迈动双腿向前飞奔。叮叮当当的弩箭打在盾牌上,宛若欢宴上的鼓乐。很多人在冲着冲着,就一头掉进了黄河当中,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但身后的人迅速补上了他的位置,竖起盾牌尽力挡住身上的要害,继续跟在芝麻李身后向岸边猛扑。
“芝麻李真是个疯子!”奉脱脱之命观战的李四看到此景,忍不住轻轻摇头。带着几百甲士冒着蹶张弩的攒射猛冲,这简直是疯子才会干的事情。且不说那道窄窄的浮桥,注定会让他们成为弩箭的活靶子。即便他最后能带着一部分人冲到岸上过来,又怎么可能挡得住六千条长矛的反击?!
六千列阵相待的盐丁从左右两侧挤过去,一次推进,就能将芝麻李和他麾下的红巾贼硬生生推黄河里。然后堵在桥头乱枪攒刺,桥面上无论冲下多少人,都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芝麻李的确是个疯子!他一直在向前冲,毫不迟疑地向前冲。身边的侍卫一换过了一波,头顶的战旗也被弩箭射得千疮百孔。然而他却依旧稳稳地举着盾牌,身上的铠甲如火焰般照亮所有人的眼睛。
“嘶!那家伙想找死么?还是想意吸引人的注意力?他,他不会在河岸这边安排了一哨奇兵吧!”鬼使神差,李四忽然没头没脑地从嘴里冒出了一句。然后,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惊愕转头四下观望。
就在同一个瞬间,有一面猩红色的战旗,忽然从他背后的一个树林里挑了出来,战旗下,有位精赤着上身的汉子,钢刀前指“杀二鞑子——!”
“杀二鞑子!”一千六百多名同样精赤着上身的徐州军将士,跟在毛贵身后,嘴里发出疯狂的呐喊。
两个千人队夜半泅渡,最后上岸的却只有一千六百五十七人。其余三百多名弟兄,都长眠在滚滚黄河当中。
但是,他们来了。他们没有失约。
他们在弟兄们最需要的时刻,出现在了敌军身后。
他们来了,他们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失约。
第九十四章破阵
正在全神贯注对付前面浮桥上的蛟龙,身背后不远处却突然又跳出了一头猛虎,盐丁们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们可不是后世的军队,早已把纪律和荣誉渗透到了骨髓里。他们只是一群刚刚武装起来不到两个月的黑社会打手,其中大部分还是被强征入伙,受尽了欺凌。能吃饱饭的次数伸出五根手指就能数得清清清楚,该发到手的军饷更是完全属于传说。
让他们为了根本拿不到手传说去拼命,那是痴人说梦。当即,便有弩手停止了射击,开始东张西望寻找逃命机会。也有些长矛手本能地将矛尖垂向了地面,只待时候一到,便立刻丢下武器远遁。
“不要慌,不要慌,给我顶住!”逯鲁曾也算是个知兵之人,从滑竿上探下宝剑,先砍倒了两个东张西望的牌子头。然后又将血淋淋的剑尖指向从背后冲过了的那群光膀子,“赵指挥,带领左翼顶上去,把他们拦住!”
“是!”指挥使赵楚立刻拨转马头,带领麾下亲兵,驱赶着雁翅阵左翼的三个千人队开始乱轰轰的转身。将旗、认旗,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旗帜一通乱晃,队伍没等迎上去,自家人先将自家人撞了个东倒西歪。
“该死!逯鲁曾脑袋被驴踢过!”鬼才李四见了此景,恨得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一千来个光着膀子的汉子,何必要调动整个左翼去堵截。随便派出两个千人队就足够将他们拦在河滩之外。而左翼这一动,射向芝麻李弩箭就立刻少了一半儿。红巾贼们需要防御的侧面,也从双向变成了单向,真是愁他们杀过来的还不够快!
想到这儿,他赶紧策动战马,去提醒逯鲁曾调整将令。然而,哪里还来得及?!没等他追到逯鲁曾的滑竿旁,浮桥上的芝麻李已经又将奔跑的速度提高了一倍。顶着突然变稀的弩箭,三步两步冲到距离桥头四五尺远的地方,嘴里突然发出一声断喝,“跳!”
“跳!”护卫在芝麻李身侧和身后的亲兵们齐声重复,跟着自家主将一道,纵身从浮桥右侧跳进了滚滚黄河。稍稍往后的十几排亲兵也来不及做任何考虑,借助惯性向前又冲了五、六步,也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滚滚浊流当中。
桥面最前方,突然就空出了两丈多长的一段儿。正在提着宝剑鼓舞士气的逯鲁曾不禁微微一愣,就在这一瞬间,芝麻李的身影突然又从浮桥右侧的河水里站了起来,一手擎刀,一手持盾,大步踏向了河滩。
河水还有齐腰深,冲得芝麻李和他身边的亲兵摇摇晃晃。然而,他们的双脚却宛若蛟龙的爪子般,牢牢地抓紧了河床。一步,两步,三步,就在几千双眼睛的注视下,一步步冲到了岸上!
“射,对准他们,射啊,赶紧跑过去,跑过去,给我射!跑过去,堵着河岸射!”坐在滑竿上的逯鲁曾如梦方醒,冲着弩兵们大喊大叫。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冲上河岸的芝麻李立刻与他的亲兵们汇聚在了一起,在快速跑动中组成了一个窄窄的小队,刀光闪烁,直奔他的帅旗推了过来。
“挡住,挡住他们!”又有人越俎代庖,替逯鲁曾做出了正确决断。两个盐丁百人队手持长矛冲了过去,冲着芝麻李等人乱枪攒刺。但芝麻李只是用左手中盾牌横着一拍,就将挡在正前方的三名盐丁拍得倒飞了出去。紧跟着,右手鬼头刀迅速抡起,“噗!”地一声,砍飞了一颗带血的头颅。
更多的长枪刺了过去,却根本奈何不了芝麻分毫。身穿赤红色铠甲的他,宛若一个下了凡的神明。左冲右突,手下无一合之敌。
最先登岸的几十名亲兵们则紧紧地跟在芝麻李身后,用盾牌隔开攒刺而来的长枪,短刀。刀刃横扫,砍掉一双双手臂和大腿。两支盐丁百人队,转眼就被冲了个对穿。芝麻李浑身散发着红光,将鬼头刀高高地举起,“四列纵队,跟着我去杀二鞑子!”
“四列纵队,跟上大总管!”
“四列纵队,跟上大总管!”
“四列纵队,跟上大总管!”距离芝麻李最近的十余名亲兵,同时举起刀,将命令一遍遍重复。
不是楔形,不是锋矢,更不是什么复杂的鱼鳞、龙蟠、虎翼。徐州军上下没有懂得兵法的高人,所以他们只能学习他们自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