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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主事说笑了。”好不容易才多少挽回了一点儿自己的形象,张松可不愿意给黄老歪当刀子用,趁着黄老歪洠Ъ绦桀}发挥之前,赶紧插了几句,“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里边的东西,除了你们工局和大匠院的人,剩下还有谁能看得懂啊?…顶多是瞧个热闹而已,想泄密都洠Ч徊簧献矢瘛
“哈哈哈。。。。”众人被他的俏皮话,逗得莞尔。平素积累于心中的鄙夷感,也瞬间又降低了不少。
“里边请,大伙继续里边请,留神脚下。江边湿气重,台阶有点儿滑…”张松一招得手,干脆再接再厉。干脆主动替换掉黄老歪的向导角色,带着大伙继续往制钱作坊深处前行。
不多时,众人就进入了作坊内部。放眼望去,只见到一个空空荡荡的大厅,两名匠师带着十來个普通工匠,正围在两座四轮马车大小的铁疙瘩旁比比划划。而两座铁疙瘩旁边,则整整齐齐摆着一叠半丈见方的铅铜板,每一张表面都磨得非常光洁,可以清楚地照见人的影子。
“大总管,黄主事、张主事…”见到朱重九到來,工匠们立刻停下了手中的伙计,主动举手行礼。
朱重九笑呵呵地还了了个自创的军礼,然后大声吩咐,“不必客气。你们该干什么接着干什么?就当我们洠砉!
“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大总管前來轧第一刀…”两个匠师俱是从淮安工坊初建时,就跟在朱重九身后干活的老人儿。笑呵呵退开半步,露出身后的机器。
虽然名为锻机,但两座机器的模样,却与最初在徐州拿來锻造铠甲的机器,有着天上地下的差别。每一座通体皆为精钢打造,表面和棱角处皆用砂石细细打磨过,温润如玉。第一座上头照例悬着一个巨大的生铁锻锤,第二座却连锻锤都洠в校氖鞘《直鄞志止髯樱佣痛驳亩ザ舜瓜聛恚手钡厣钊胂旅娓髯缘奶坠艿敝小>拖衩褪拮彀屠锏囊欢远匝莱荨
“这是焦大匠,上个月跟主公一道弄出來的新式锻床。原本用來给胸甲上面压花儿,为了压制铜钱,特地又改进了一回。焦大匠和我可是都花了不少功夫…”带着几分得意,黄老歪指着第二座锻床继续炫耀。
“你先别忙着邀功…”苏先生听得不耐烦,笑着打断。“要是一会造不出让大伙满意的铜钱來,看你如何收场…”
“那不可能…只要主公在这儿…”黄老歪最服气的人,除了朱重九之外,就是苏明哲。举起胳膊,赌咒发誓,“我可以立军令状,如果。。。。”
“滚,明知道主公不可能杀你…”苏先生一瞪眼睛,将黄老歪后半句话给直接憋了回去。
大伙听了,再度抿嘴而笑。相处越久,他们越是清楚,自家主公有多仁厚。而朱重九却深受另一个时空灵魂的影响,以和手下人平等相处为荣耀。所以大伙在潜移默化中,言谈举止一个个就变得越來越无拘无束,待人接物也越來越自信。
“只要主公在这儿,应该不会出任何问睿甭燮鹧α焐偷谋臼拢潘稍侗然评贤嶙ㄒ怠3米糯蠡镄ι绰洌老瓤冀樯埽氨爸昂突浦魇隆⒔勾蠼橙觯谧畛踉煅保涫狄丫猿隽艘恍┟诺馈6痛驳牧Φ谰怨唬暑}最可能出在板子上。为了让钱更有卖相,焦大匠和黄主事还特地带人重新调整了许多次铜、锡、铅的配比。现在这种,压制起來时最不容易开裂,压出來的新钱光泽也最诱人…”
众人随着他的手势,目光再度落在第一座锻床旁边的铜板子上。果然发现,铜板子的颜色黄中带赤,如过不预先心里有所准备,很容易就将其误认为纯金所造。
“成本如何?”朱重九经常在在百工坊内跟各种合金打交道,一眼看上去,就察觉到板子的含铜量应该远超过了六成。
“主公慧眼如炬…”张松立刻挑起大拇指,满脸佩服地夸赞,“铜大体上占到了六成半,锡一成半,剩下的是软铅。微臣和焦大匠,黄主事三个估算过,虽然这样铜钱的造价会高一些。但比起先化铜水再浇铸,依旧要省出许多…”
“嗯…”朱重九笑着点头。“既然你们已经有了把握,干脆现在就轧一批钱來看看。黄主事,外边的其他部件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黄老歪微微躬了下身,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肃穆,“只待主公一声令下。”
“那就开始…”朱重九用力挥了下手,瞬间从淮扬大总管角色,变成了一个放在另外一个时空二十一世纪都合格的操作班长。
“是…”黄老歪高声回应。从胸口的挂绳处抄起一枚哨子,奋力吹了几声,“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一连串哨子声回应。紧跟着,脚下的地面忽然微微一颤,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如海浪一般砸了过來,砸进在场每个人的耳鼓。
那绝不是什么美妙的感觉,几个身体稍微差一些的文职,顿时就觉得头疼欲裂,五腑六脏一起从肚子内往外涌。而黄老歪和焦玉两个,却如同听了仙乐一般,双双变得精神百倍。各自从锻床旁抄起一面彩旗,走到窗口处,用力挥舞,同时,嘴里的哨子继续响个不停,“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厂房外,继续有巨大金属的撞击声穿了进來,中间还夹杂着令人牙酸无比的摩擦。脚下的地面摇晃越來越剧烈,整个房子也开始摇摇晃晃。然而,随着哨子频率的降低,撞击声渐渐变少,摩擦声也一点点变得均匀,脚下的地面不再继续摇晃,而是以春夜细雨般的恒定节奏,稳稳地颤抖。
“主公,请开机…”黄老歪放下角旗,吐出哨子,走到朱重九面前,恭恭敬敬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朱重九对先前的撞击和摩擦声音早已见怪不怪。笑着点点头,走向第一座锻床旁边的一个包着红布的手柄,先慢慢晃了晃,然后猛地向下一拉。
“咣当当…”又是一连串刺耳的撞击声,紧跟着,巨大的锻锤高高的抬起,露出下面数排浑圆型的凹槽。一个个黑中透蓝,隐隐带着幽光。
“上板子…”大匠焦玉一声断喝,带头抬起一张铜板,整整齐齐地盖在了凹槽之上。两名普通工匠迅速转动手柄,将铜板牢牢固定。随即,焦玉用身体挡着朱重九向后退开,同时猛地一挥手。
“轰…”负责第一座锻床的匠师放开机关,巨大的锻锤带着风声迅速下落。将铜板砸得火星四射。
“倒车…”大匠焦玉当仁不让,扯开嗓子继续大喝。负责操作锻床的工匠迅速拉动朱重九先前拉过的手柄,随着另外一阵刺耳的“咣当咣当”声,锻锤再度被缓缓提起。将已经成型的钱饼全都露了出來。
“卸饼、上新板…”焦玉的声音继续传來,每一声都充满了自豪与自信。工匠们手脚麻利地转动机关,将冲钱饼的母槽与里边的光板钱柄一同抬下。然后又换上新的一块母槽,固定好新的铜板,再度进行下一轮冲击。
已经卸下的母槽,与里边的钱饼一道,被抬至第二座锻床旁。黄老歪指挥其余匠师和工匠翻转母槽,将里边的光板钱饼倒在操作台上。然后用铁镊子夹起來,一个挨一个塞进第二座锻床的钢柱子下方正对的模具里。
待所有钱饼都安装到位,黄老歪也迅速拉动了第二座机床上的红色手柄。十几根柱子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嘈杂声缓缓下落,缓缓钉在钱饼之上。“咯吱,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陡然开始发闷,紧跟着,锻床猛地哆嗦了一下,“咚…”十根金属柱子全部停了下來。
“倒车…”黄老歪用与焦玉同样的口气,大声命令。站在他身侧的一名匠师飞快地拉动另外一根包着蓝布的手柄,“咣当当”,随着另外一长串撞击,金属柱子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回上方。
“收钱…”又是黄老歪一声令下。有两名工匠一左一右,同时扯动模具下的机关。“叮叮当当”,数枚金黄色的铜钱顺着第二座锻床下方的漏斗掉了出來,在特制的金属托盘中來回滚动。
“成功了…”张松一个箭步窜过去,顾不得铜钱的烫手,抄起几枚,捧在掌心处,一边用嘴吹气,一边大声喊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我淮扬通宝,必风行天下…”(注1)
“拿來我看看…”见到铜钱一次性试制成功,朱重九心里也非常高兴。从张松手里抢过來一枚,对着窗**进來的日光仔细把玩。只见该钱通体呈赤黄色,光泽诱人。正反两面的钱文清晰柔润,浑然天成。只是钱的外围边缘处依稀残存着些细小的金属毛刺,用手指摸上去,多少有点儿粗糙。
“这只是毛钱,还差最后一道工序…”仿佛猜到了朱重九最关心什么,黄老歪快速蹲下身,抓起一枚滚烫的铜钱。然后又从贴身口袋中掏出一把小钢锉,对着放铜钱的托盘,三下两下,就将其外围轮廓上的瑕疵处理干净。
“微臣和焦大匠商量过,最后一道工序,不会放在这儿。免得工匠们分心…”将处理好的铜钱递给朱重九,他又迅速抓起第二枚,一边加工,一边快速补充,“像这种收尾的活,新來的学徒也能干得。并且即便不处理也洠豆叵怠M玫绞忻嫔嫌靡欢问奔洌匀痪徒咴蹈ス饣耍
“还是收一下尾吧,精益求精…”朱重九将黄老歪加工过的铜钱和最初自己从张松手里抢过來的对比了一下,笑着吩咐。“你和焦大匠还可以考虑一下,用机器來磨,估计比人工更快。”
“微臣想过,但是洠П匾被评贤岬妥磐罚槐呒绦蚰ナO碌耐槐叽笊卮穑笆裁椿疃既没鞲闪耍矫蔷投及静怀鲂宰觼砹恕2宦鞯淖芄埽⒊嫉毖绞保墒歉Ω嘎樟巳甏蟠改亍N⒊寄侨龆樱蹦旮盼⒊迹彩侵杖沾蟠嘎崭鰶'完。现在的学徒进了作坊,出大力气的活都被机器干了,只剩下搬搬抬抬,这样下去,很难学到真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