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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两支迎面而行的队伍,毫无花巧地撞在了一起。霎那间,血肉横飞,金铁交鸣声响彻原野。
双方冲在第一排的人,都倒下了将近一半儿。第二排的人快步跟上,踩着自家袍泽的尸体,扑向对面的敌人。双方操着同样的语言,大声诅咒对手的远近亲朋,祖宗八代。同时努力用手中兵器去寻找对方的要害。彼此眼睛里,都充满仇恨和恐惧,彼此的脸上,都写满了愤怒与残忍。
千夫长徐达用长枪挑飞了一名二十出头的蒙元牌子头。那人长着一张古铜色的脸,耳朵下有一片暗青色的胎记。面孔依稀以前见过,像极了他放牛时的一个同伴。然而他却无法确认,也不敢手下留情。两军阵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二个元兵很快就扑了过来,蹲下身,用朴刀去砍他的大腿。千夫长徐达手中的缨枪太长,来不及回防,只好奋力跳起,用战靴去踹对方的锁骨。
元兵大喜,侧转刀刃,直削徐达小腿。“杀!”斜向刺过来的一根长矛,抢在徐达的双脚被削中之前,替他解决了对手。然后那名上前帮忙的弟兄,就被两个蒙元士兵用长矛挑了起来,高高地举在了半空当中。
“小张子——!”千夫长徐达看得眼眶俱裂,抖动缨枪,一枪一个,将两名蒙元士兵捅翻在地。再去找自家兄弟,却只看见一具冰冷的尸骸。
“给我冲,杀二鞑子,杀光他们!”他愤怒地大叫,带着身后的辅兵们,继续向前冲杀亮白色的精钢板甲,很快就被血浆给染成了粉红色。周围的耿再成和几个百夫长也靠过来,与他组成一个锐利铁三角。逆着敌军,不断向前深入,深入。
蒙元将士则涌过来,四面八方展开反击。辅兵的队形,渐渐被压缩成了一个巨大的三角,以徐达为顶,耿再成等人为腰。最底部,则是一群手忙脚乱的弓箭兵,慌慌张张地将雕翎搭在弓臂上,朝四下里的敌人随机发射冷箭。没任何目的,也没任何章法。
“嗖嗖嗖!”从褚布哈的帅旗旁,猛然升起一阵羽箭,落在战团中央,溅起一串串血花。
“铛!”朱八十一用杀猪刀磕飞一支迎面射来的冷箭,然后将刀尖指向正前方,“跟我冲,活捉褚布哈!”
“活捉褚布哈,活捉褚布哈!”徐洪三等人大声答应着,同时加快脚步。
身后的八百多名战兵排着整齐的方阵,快步跟上。靴子踩在地上,轰轰作响。他们是徐州左军最为精锐的部分,铠甲兵器比辅兵精良好几倍,作战经验和战斗力,也是后者的好几倍。徐达带领辅兵都能与敌军杀个旗鼓相当,他们没理由落在后面。
“嗖,嗖嗖,嗖嗖——!”迎面又飞来一阵箭雨,砸在盾牌和铠甲上,叮当作响。大伙的脚边一瞬间也长满了白色的箭杆,像夏天农田里刚割过麦茬一样密集。包铁的战靴落在地上,踩出来的不再是“轰轰”的声音,而是刺耳的“咯喳咯喳。”对面的鼓声也愈发激烈起来,“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得地面上下起伏。
朱八十一身后没有那么多弓箭手,火枪兵也尽数拨给了相对薄弱的左翼。因此,他根本没有下令还击。只是一手拎着盾牌,一手拎着出征前黄老歪专门给他特别打造的杀猪刀,继续快步向前。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嗖,嗖嗖,嗖嗖——!”又是一阵冷酷的羽箭破空声。数百支泛着寒光的破甲锥,毫无预兆地平射了过来。徐洪三带着亲兵们举盾护住他的两侧,朱八十一自己也用盾牌护住脸部和脖颈。
“叮叮当当”的声音犹如暴风骤雨,一瞬间,就有七八名亲兵在他身边近在咫尺的地方倒了下去。“杀二鞑子!”朱八十一奋力怒吼,将扎满破甲锥的盾牌轮起来,横着向对面甩了过去。然后双腿猛地用力,紧跟着盾牌冲入了迎面的敌军当中。
徐洪三带着亲兵紧紧跟上,刀盾齐挥,护住自家主帅身侧和身后,不给任何人偷袭之机。几个战兵百人队以最快地速度追了过来,像一把巨大的铁锤,将敌阵砸得四分五裂。
周围的蒙元士卒抵挡不住,节节败退。一名百夫长却带着几个亲兵逆着人流冲了过来,直扑朱八十一。徐洪三抢先一步将其拦住,钢刀直取对方脖颈。那名百夫长大声咆哮,不得不举着朴刀回防。陈德拎着一把长枪幽灵般出现,一枪戳破此人的喉咙。
“锡海大人死了,锡海大人死了!”几名亲兵哭喊着,上前来抢尸体。却被陈德一枪一个,尽数戳翻在地。从最后一名亲兵的胸口拔出长枪,他身边却已经空无一人。抬头向前望去,看见朱八十一带着亲兵已经突入敌阵二十余步,所过之处,尸体躺了满地。
“跟上朱将军,保持阵形!”扯开嗓子大喊了一句,陈德快步急追。
“跟上朱将军,保持阵形!”“跟上朱将军,保持阵形!”周围的红巾军将领们大声重复着,努力让整个军阵不被自家主将丢下太远。拦路的蒙元将士要么被乱枪戳成筛子,要么撒腿逃命,根本无法令大伙的队伍停滞分毫。
“嗖,嗖嗖,嗖嗖——!”又一波破甲锥从头顶扑下来,不分敌我,将双方将士射到了几十个。朱八十一的进攻同时也被一名蒙古千夫长挡住了,双方在人群中刀来斧去,呼喝酣战,恨不得立刻就取走对方性命。徐洪三带着亲兵上前帮忙,却被对方的亲兵死死拦住,彼此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短时间内,谁也奈何对方不得。
后面的红巾军战兵加快脚步,冒着箭雨赶上前,为自家主帅提供接应。褚布哈那边则派出了双倍的人手应对,拦在他们面前,寸步不让。
“去死!”朱八十一急得大喊大叫,杀猪刀宛如闪电一般,捅向蒙古千夫长的大肚子。对方用一面皮盾顶住杀猪刀的侧面,奋力斜推,带得他的身体踉踉跄跄。随即,一斧子砍过来,直奔他的后脑海。
“叮!”凭着战场厮杀养成的直觉,朱八十一猛地低了一下头。盔缨被砍去了半截,头晕目眩。紧跟着,他又向前踉跄了两步,一把扯住刺向自己的长枪,将持枪的蒙古亲兵扯过来,挡住蒙古千夫长的视线,然后杀猪刀迅速横抹,将挡箭牌抹成了一具尸体。
“无耻,别跑!”蒙古千夫长气急败坏,拎着斧头快步追上。朱八十一自知武艺不如对方,东一步,西一步,在人群中穿梭。杀猪刀专门捡那些战斗力稍差的蒙元士兵身上招呼。很快,他脚下就躺了七八具尸体,活动范围也加大了五六尺方圆。猛地一弯腰,他抄起一面盾牌向后砸去,然后急速转身,正面冲向了那名蒙古千夫长。
盾牌被蒙古千夫长用手斧凌空劈成了两瓣,里边的血水和泥浆却飞散开了,糊了此人满脸都是。“啊——”千夫长大叫着,丢下盾牌,用左手清理视线。朱八十一趁机一个翻滚冲过去,杀猪刀自下向上,“噗——!”从护心镜和护裆之间的缝隙捅入,直抵右肾。
“嗯!”蒙古千夫长疼得丢下手斧,低声闷哼。随即,脸色一片青黑,低头栽倒,死得悄无声息。
“呼和千户也死了!”“呼和千户被朱屠户捅死了!”四下里,又传来一阵惊呼之声。蒙元士卒像躲瘟疫一样倒退着躲开,谁也不愿意再上前招惹朱八十一这个煞星。徐洪三趁机带着亲兵杀过来,将气喘如牛的朱八十一死死护住。然后与大队人马汇合在一起,继续向着褚布哈的帅旗全力推进。
“铁金!你亲自带两个千人队迎战,不求速胜,缠住他们,消耗他们的体力!”七八十步远指挥战斗的褚布哈深吸了一口气,亲自将令旗举了起来,“擂鼓,给铁金将军助威!”
“是!”副万户铁金沉着脸领命,点起褚布哈身边的全部成建制力量,向朱八十一堵了过去。到了此刻,褚布哈的帅旗前,再也没有人敢小看那个杀猪的屠夫了。不到九百人的中军,居然在十几个呼吸间,就击溃了这边一个千人队。千夫长呼和奥拉,百夫长锡海,还有几个在淮安军中素负盛名的将领全部战死。而那朱屠户只不过稍微有些脱力,连汗毛都没伤到半根。
“刘葫芦,你带五个百人队顶上去,稳住阵脚!”
“王宝贵,你带五个百人队跟在刘葫芦身后,能放箭就放箭。不能放箭的话,就一队一队往上添,务必将敌军的脚步拖慢下来。只要将他们的脚步拖慢,就有机会从容收拾他们!”
“张安,你带三个百人队,从侧面迂回过去,攻击朱屠户的后方。从后方寻找破绽!”
“储文广,你带两个百人队给我去督战,敢再后退者,当场斩首!”
“栗子义,你带五个百人队顶在这里,随时准备向前接应!”
两千人,再加上先前被杀散的那个千人队,蒙元将士在中央战场的总兵力,已经是红巾军的两倍半。然而副万户铁金却依旧不敢和朱八十一对攻。而是凭借自己丰富的作战经验,全力防守。即便硬生生拿人命去拖,也要把红巾军的攻击节奏给拖慢下来。
这一招果然有效,朱八十一和他麾下的战兵们虽然攻击力惊人,毕竟人数上嫌少了些。被副万户铁金的层层阻截战术拖住,前进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轰!”“轰!”“轰!”“轰!”站在城墙上的黄老二看得心急,指挥着麾下弟兄,尽力瞄准蒙元一方开炮。然而混乱的战场,却令火炮的威慑力大幅度下降。为了避免误伤到自己人,炮口就不得不一再调高。而目标区域定得越远,形成跳弹的难度就越大,炮弹的准头和杀伤力,也成倍的下降。
“胡大海,胡大海将军那边也顶上去了!”正急得火烧火燎间,他忽然听见身边的弟兄们大声喊道。“胡大海,胡大海上去了。他居然只带着百十个人,就奔着蒙古骑兵去了!”
“哪,你快说,他在哪?”黄老二听得心头乱颤,趴在城墙垛口上,目光向外扫视。
只见在战场左侧,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带领着百十名同样高大的汉子,像一群蒙虎般,杀入了骑兵中间,所过之处,血浪翻滚,骑着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