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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石广场文殊佛龛前放了一个大香炉,燃着的檀香木正送出大量香气,弥漫于整个空间,令三人的心绪亦不由宁静下来,感染到出世的气氛。
若是寻常武者,即便是寇仲徐子陵这等天资纵横之辈,来到这里也定然会为这如此庄严肃穆的景象感到心惊无言,小心翼翼。
但杨易于此地看到的却是一片穷奢极欲之心,闻到的是满院铜臭酸气。
这净念禅院,几百间房屋,最少有几千僧众,这些僧众不事生产,还要专人供奉,放贷收租,欲壑难平。
他在洛阳城中就因为听说这净念禅院僧人众多,地产广大,才发文让禅寺交出土地,分与灾民贫民,看来就是因为此事,才惹得这寺院的高手不满,将自己引来此处。
他在前段时间斩了王世充之后,便用生死符将洛阳城中的首脑人物,全都控制住,随后清理官员,丈量土地,安排灾民挖沟修渠,平整土地,以劳力来换取生活所需,却不是单纯的开仓放粮。
时值战乱,洛阳城外荒地多的是,但令人惊心的是,大多数的肥田都在城内的大户人家手里,剩下的一部分就在这净念禅院的名下。
以杨易的作风,在他的范围之内,岂容别人把持土地?
一声令下,洛阳城外所有土地,尽数充公,随后以土地为奖赏,激励洛阳城中兵士。
他收归的土地,其中就有净念禅寺的寺产。
因为前段时间忙的分神无暇,安排好洛阳城中的诸多事情之后,他便前去追杀朱璨父女,故此一直没有时间来这里巡视,不曾想今日还未进城,就被人家主动招引进来。
铜殿虽然此时殿门未曾开启,但在杨易的感应里,却是清清楚楚知道招引自己进来的青年和尚就在里面。
黄马经过广场上一个个铜铸罗汉,慢慢向铜殿靠近。
随着黄马前行,面前的铜殿铜门开始慢慢打开,待到黄马听到门前之后,铜殿的大门也已经开到最大。
大殿里灯火通明,刚才站在山头冲他微笑的青年僧人正盘坐在大殿正中,面前摆着一张小铜几,此时抬眼前看,对杨易点头微笑。
杨易嘿嘿冷笑,翻身下马,向铜殿走去。
这铜殿整体皆由金铜铸就,此时进入其中,顿时给人一种小鸟入笼,金钟罩身的感觉。
四壁密密麻麻安放了过万尊铜铸的小佛像,无一不铸造精巧,衬托在铜铸雕栏和无梁的殿壁之间,造成丰富的肌理,经营出一种富丽堂皇,金芒闪闪的神圣气氛。
“堂哉!皇哉!”
杨易进入铜殿之后,口中赞叹不已。
青年僧人慢慢站起,对杨易笑道:“杨先生请坐。”
待到他站起来之后,才发现此人身材极高,面孔狭长,一双眼睛明如清水,深邃难测,自然带有一股悠闲自得的闲暇意味。
杨易摇头道:“不敢坐,坐不得!”
僧人摇头笑道:“天下间还有杨先生不敢做的事情?”
杨易笑道:“有!”
他扫视铜殿四周,叹道:“我这个人一不敢做奴才,二不敢做奸贼,三不敢做有悖本性之事。”
他看向脚下光闪闪亮晶晶的铜板地面,一脸可惜道:“便是在这个地方待上一刻我都有点经受不住!这里的铜臭味实在太大,我怕再待上一段时间,一旦被这臭味沾染,那可就有点无言见人呢。”
僧人脸上笑容慢慢敛去,开口步入正题,“杨先生,凡俗间的争斗,何苦要波及方外之人?”
他叹道:“我等出家之人,一向不曾参与凡俗间的打打杀杀,只求太平度日。本来王世充施主尚在之时,一切还都好好的,怎么杨先生一到洛阳,便将我寺内祖产尽数剥夺?使得我寺内僧众,连佛前的香油都供奉不起,长此以往,怕是要饿杀我等。”
青年僧人叹道:“施主难道与我佛有仇?”
杨易闻言,深深看了僧人一眼,“我与佛无仇,但洛阳城中千万穷苦百姓却是与佛有仇!”
“出家之人就得有个出家人样子!”
他倏然转身,手指院内的铜铸罗汉,随即有拍了拍身边铜殿上的墙壁,“穷奢极欲,欲壑难平!花如此人力物力,就为了佛像金身!”
杨易看向青年僧人,“当年佛祖弘法,破衣烂衫,赤脚持钵,吃百家饭,穿百衲衣,睡于树下,打坐林中,春夏秋冬,不着金银,绝无奢侈之举。”
他嘿嘿笑道:“你们倒好,衣着光鲜,穿戴得体,居于金银内,吃在庙堂中,对于天下大乱,饿殍遍地的景象,却是无有一人过问,放贷收租,向不留情。”
他声音震得整个铜殿都嗡嗡作响,“还祖产?你一个寺庙,连地盘石头都是信众所捐献,有你们什么事情?便是一草一木也是信众所给,哪里有你们的产业!”
他随手从铜墙墙壁上摘下一尊小佛,“只是这一个雕刻的如此精美的铜佛,足够普通百姓一家,吃喝两月不止。”
“修佛修佛,修的一身金银,修的肥头大耳,修的脑满肠肥。不见济世度民,反见贪得无厌!”
他将手中小佛轻轻一扔,铜佛缓缓落在青年僧人的铜几之上。
“当!”
这铜佛看似轻轻落下,可是刚一与铜几相接触,便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铜殿摇晃不止,四壁上摆挂着的铜佛全都飞来出来,齐齐向黄铜地上摔下。
青年僧人身子也随着铜殿晃了几下,叹道:“灭佛者魔,杨先生原来是的灭我佛门的大魔头。”
他慢慢盘坐,“杨先生行事过于偏激,为免天下百姓遭殃,贫僧想请先生随老僧一起入定三年,三年之后,铜殿再行开启。”
刚刚大开的铜门,此时倏然关闭。
第五十八章论法
铜门关闭之后,将往外面的钟鼓声、风铃声、晚课的经声全都挡在了殿外,整个铜殿变得极为安静起来,似乎自成天地,有一种与外面大院不在同一个世界的诡异感觉。
一切动静都已经远去,只有面前的青年僧人旁坐在铜几后面,一脸平静,看着杨易不发一言。
对于身后铜门的关闭,杨易似乎一无所觉,右脚轻轻的在地上一跺,整个大殿中上万尊被他从墙壁上震落犹如下雨一般的铜像还未落地,便同时凝在半空之中,随后这上万尊铜像倏然飞起,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闪电般飞向刚才摆放之地。
等飞到了原来位置之后,这上万铜像猛然静止,一动一静转换之快,简直就违反了人类的常识,就那么倏然静止,恰到好处的回到原来位置,无有一个发出丝毫响动,也无有一个发生错乱。
本来一脸悠然的青年僧人见此情景,脸上瞬间变色,但随之又恢复如初,轻声叹道:“杨先生好浑厚的内力,便是操纵外物,也已经到了入微之境,让老僧实在感到心惊。”
杨易也叹道:“你不为百姓生死存亡心惊,不为寺内僧众贪财忘佛心惊,却为我这区区武力而动神,当真是不知所谓。”
他伸手一招,旁边一个空着的蒲团被他虚虚招到手中,随后放在地下,盘坐其上,隔着铜几看向对面的青年僧人,“和尚,我问你,你佛门到底修的是佛,还是武?修的是钱财,还是地位?”
对面的和尚身子一震,此时方始心惊。
他惊的不是杨易对他的问话,而是对于铜殿关闭而无动于衷,自然而然的态度。
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谈笑风生,还有闲暇对自己连翻责问,这种人要么心性修养真的达到万物不萦于胸的地步,要么就是有脱身的手段。
此时听杨易问及修行,他是和尚,自然不能不答,轻喧佛号道:“佛门弟子要吃喝,日常度用少不了钱财花销。”
他笑道:“至于武功?天下僧众若要领悟佛门经意,则要头脑灵活,若要头脑灵活,则需强身健体,若要强身健体,便要修行武功,如此齐头并进,方才有助于领悟我佛真意。”
杨易哂笑道:“佛门经意难道就是要你们大肆敛财,吞并土地?”
他看向对面的青年和尚,“我对宗教一向不排斥,但也不喜欢,宗教也有引人向善之功,但若是教徒打着宗教的幌子行不轨之事,却是不能不管!”
“自佛教东来之后,到南北朝时期,就已经变质,成了家国毒瘤。”
杨易起身在铜殿内绕行,“你可知典当行业的来历?嘿嘿,在南北朝时期,佛门昌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佛寺库存钱财,竟然比国库都要多,国家打仗所需军饷,竟然还要向佛寺借债!”
杨易在殿内负手摇头,“此后,才有典当行业的出现。”
“一个宗教,教徒不事生产,且还需要教徒供奉,竟然还把持国家钱财命脉,耗费国民精神,哪个君王能容得下这种教徒?不灭佛,就得灭国,只有灭佛方才能救国,你们所谓佛子受难,怨的谁来?当年释迦传法,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青年僧人默默无言,他是佛门高僧,对于佛门往事了解的极为清楚,知道杨易所说之话,算不得虚假夸张,对于杨易所诘问之言,确实是难以作答,沉默良久后,方才答道:“诸法从缘生,诸法从缘灭。当年之事,定有缘由,只有当年人才知,杨先生穿凿附会,未免有所夸大。”
杨易道:“当年事我道听途说,当今事我却亲眼目睹。”
他看向对面僧人,“南朝佛门已成往事,但眼前铜殿却是做不得假,耗材劳民,贪得无厌。你们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却为何对身外之物如此看重?功名利禄每样都勘不破,修行又有什么用?”
青年僧人低头叹道:“杨先生对我佛门成见已深,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所能解释清楚。”
他伸手指了指铜殿墙壁上已经关闭的门窗,“好在如今还有大把时间,杨先生随老僧在殿内研习我佛经义,时间长了,总会有开悟之时。”
青年僧人笑道:“每日都会有僧众为我等送上清水一壶,以便清洗肠胃。喝上三年清水,想来定能让施主静下心来,明白我佛慈悲大义。”
杨易嘿嘿笑道:“佛在心里,岂在水中?”
他叹道:“你修的是禅宗一脉,讲究明心见性,以心印心,一朝得悟,即心成佛。你却在这里苦修,这能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