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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总是想着，来英国学一些东西，学习人家好的，然后回去国内改掉不好的。”张婷缓缓说着，“可来英国这几个月，直到在你帮助下真正开始了解英国足球，我才发现，这是学不了的。”
“怎么说？”我停下手中的餐具，看着张婷。
“其实，我爸爸，我家里都是足球圈的人，”张婷看向我，我第一次觉得这个女生我从未了解过，她平时看起来文静、内向、羞涩，可此刻的她，像是一个充满热血和梦想的人。
“我从小就在中国足球的种种讨论中长大，”张婷眼神里露出思索，“我小时候就在想，既然大家都在抱怨这不好那不好，怎么不改变它呢。”
我心里一阵震动，我是个很客观的人，虽然当了国脚，成了中国队核心球员，可我对国内足球圈的看法从来都是悲观的，我认为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也不断地告诉自己，你一个球员，有什么用？你能改变什么。
说穿了，我内心深处无非是想明哲保身罢了。
可张婷，这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却有着要改变中国足球的理想。不管现实如何，一个女生有这样的气概，就足矣让我感动。
“你也知道，女生，大家不会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我以语言为跳板，来到英国学习正统的足球理论，可是，”张婷叹了口气，“我发现这里的足球，是植根在英国人血液中的。换个通俗点的说法，跟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我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张婷，这一刻，我觉得她想的也许比我更多。
“英国人的生活方式，他们的文化，甚至是语言与习俗才是这里足球的根，这个，我们学不了，你不可能让中国老百姓像英国人一样生活。”
我点点头，如同我在德国看到的，这两国平民总的说起来比国内生活松闲的多，这让他们有足够的精力去从事业余爱好。和我们国内的人际交往通常靠饭桌、牌桌不同，这边的人际交往通常靠party或者大型的活动。
而足球，则是活动中的盛典。
“他们的国家富足，而且管理合理，”张婷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也许是在英国独自打拼闷了太久，她将自己的思考心得对着我一次倒了出来。
“我不是说英国的足球管理就一定好，也一定就没有缺点或者黑幕，可至少，他们的足总也好，足协也好，管理都是透明且有民众监督的。这些管理组织存在的目的，是协调帮助整个联赛系统正常运行，合理发展，以求长期的繁荣，而不是成为一个统治的工具，借以作威作福。”张婷叹口气，顿了一会，说了句很悠长的话，“只要权力过度，必会腐败。”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继续沉默着。
“所以，我认为英国足球的繁荣方式，我们学不了，也学不到。”张婷摇摇头。
我也叹了口气，我只能同意，还能说什么。
“不过，我还是不打算放弃，我想走自己的路，去摸索中国足球自己的路。”张婷抬起眼睛，此刻这个漂亮的姑娘似乎在发光。
我被她的话震撼了，浑身有点发麻。
“我这次来是跟你说再见的，”张婷看着我，“我有个非常好的机会，大连XX队新来的西班牙教练提出需要一个精通两到三国语言的助理教练，你也知道，国内不可能有这样的人，虽然我很年轻，可我在英国学了几个月的足球理论，语言也不成问题。”
“你要回国？放弃这边学业？”我不禁为张婷担心起来，国内的足球圈我接触得很少，不过光听队友八卦，也知道水很深，有豺狼，有鳄鱼。张婷这样的小女生，怎能去那样的泥潭打滚？
“你冷静一些，”我向下按了按手，“张婷，纯以朋友来说，我建议你想清楚，你太年轻了，又是女生，你最好在英国拿完学历，再慢慢说不迟。”
张婷眼角略微上扬，微笑着摇头，“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我愿意为了我的梦想努力。我喜欢足球，可是中国足球如果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做好它，它就永远是那样，也许我的力量很微薄，可我愿意去奉献。”
我咬了咬嘴唇，有点犯傻，有点羞愧。
和这姑娘比起来，我什么都不是。
“也许，”张婷暗自点了点头，“我能创造一个女教练的神话也不一定呢？我在你哪里学到了很多先进的足球思想，我希望能摸索出一条中国足球自己的路。如果可能的话，以后我还需要你的很多帮助。”
我无法再说些什么，对张婷，除了感动，我还生起了从未有过的尊敬，一个人的力量也许是有限的，可她所做的，带给人的精神感染，却可以是无穷的。
“任何事，找我，赴汤蹈火。”我一字一字地认真说道。
“那好吧，现在我要走了，你能不能先答应我件事？”张婷站了起来，她小巧的嘴唇微微有些发抖。
“任何事都行，说吧。”我点点头。
“让我抱抱你。”张婷忽然这么说道。
我不禁笑了，这算是什么要求，自从来了英国，我每天都在抱人。我张开双臂，笑着对张婷说，“那有什么，祝你一切顺利，我相信你会我比想象的做得更好。”
张婷一埋头，冲过来紧紧抱住了我。
我从来没想过她的力气这么大，而且抱得这样紧，一时间傻了，张着两臂，动也不敢动。
玻璃窗外，球场中的工作人员渐渐离去，诺大的酋长球场在我眼前空无一人，夕阳渐斜，云彩将整个世界变得阴暗下来。
包厢里成了一个灰灰的世界，只剩下僵硬的我，和在我胸前轻轻颤抖的张婷。
良久，张婷才轻轻松开我。
“再见了，吴麟，你是一个好人。”
张婷的话语回荡在我耳际，这个内心拥有着比男人更伟大梦想的娇弱女子，消失在阿森纳地铁站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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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以此章为一些默默奉献的人致敬。）
第四十一章 所幸，我的家还有灯光
又别离了一位故人，我若有所失地回家，我在伦敦越来越出名，也越来越孤独，我能感觉到自己开始与众不同，而且是超出我想象的与众不同。
伦敦街头虽然繁华却并不喧闹，公车在“哐啷”声中驶向城郊，M25是连接伦敦市区与科尔尼小镇的高速通道，路两旁茂密的矮树林看起来与中国的高速路差别不大，原来英国的绿色也并非像童话里那样葱翠。
英国汽车是靠左前行，其实在英国呆久了，我回国反而很不适应靠右的行驶观感。此刻左侧路边灰色芦苇草被夕阳映得更是金黄，我揉揉有些发酸的疲惫双眼，在阿森纳，我的一切总算顺利起来，日渐熟悉的队友，逐步被我征服的球迷。
我从玻璃中看着自己的脸，车窗外的微风送过一阵植物的清香，也许人在顺境的时候总是容光焕发，我能感觉自己的眼神是有电的，自信，前所未有的自信在今天酋长球场那ling…ling…ling后在我心底滋生。
也许，我真可以成为一个传奇射手呢？我摩挲着背包那质地丝滑的表面，其实到了我这一层次，我可以窥见足球高手们的世界。
职业运动员，踢到英超这一级别，已经是塔尖上的塔尖。仅以英国来说，全英人口有6000万，足球人口就高达700万，300万踢球的成人，400万踢球的孩子。如同张婷所感悟的，这我们国内学不了，也没法学，这是社会经济、文化、传统各方面的累积。
300万踢球的成人中，顶级联赛英超的人数差不多也就800人，还要除去近一半外援，这样算下来，差不多近1万人可以踢出一个英超球员，名副其实的万中选一。
而就在这万种选一的球员中，勘称优秀的球员又是十里挑一，但当你到了这一层次，已经不是仅仅提高技巧或者身体就能进步的。
天赋，我望向被夕阳染成一片金黄的天空，冥冥中仿佛有神在世间挑选着我们，当某个幸运儿被看中，神就赐予了他天赋。梅西那无敌的启动过人，C罗那超一流的身体素质，他们应该都是被神看中的人。
而我，一个中国的普通青年，竟不知道何时被神勾错了名字。一个个进球就这么找上我，我的进球率之高，让我自己都觉得毫无理由。
有时候临门顺着感觉那么一碰一射，球就飞进了大门。每当我看着电视机里，或者球场上其他前锋在球门前那苦恼的样子，我就在想，是我错了还是他们错了，进球并不困难啊？
想想也许好笑，像张婷那样有梦想的足球人，他们面临着无数的难题和苦痛，而我这样懒散无欲的家伙，却拥有着这样的能力。
造化弄人，仿佛我们在命运手中，是一个永远不知道未来的玩偶。
公车早已拐下了M25高速，经过A1081公路，褐色的建筑群在小路右边出现，我又回到了科尔尼。
我双脚踏上坚实的地面，身体在背包的拉拽下觉得有点沉重，小镇路灯已经亮起，路边人家灯火通明，我仿佛闻到饭菜的香味。
望着这些温馨的光，我真觉得我没有什么追求，其实做球星也好，扫大街也好，我觉得每天回家能看见这样的灯光，闻到饭菜的香味，就已经很满足。
所幸，我的家还有灯光。
打开门，一阵浓郁的土豆汤香飘来，客厅里电视正叽里呱啦作响，我一望透亮灯光下的饭桌上，羊排，布丁，炸鱼，蔬菜，一应俱全。
“马上开饭，”华顿穿着维尼熊的黄色围裙，盘了个发髻，额头还有两三颗晶莹的汗珠，她用大汤勺敲了敲一个全新的电饭煲，“有米饭喔，中国人。”
我警惕地摸了摸下巴，“你要缴学费了？”
华顿被我识破，脸上泛起两朵红晕，她抓了抓围裙角，“嘿嘿”对我笑了下。
“笑个屁，”我扔下背包，“先报数字。”
华顿将牛肉土豆汤和大米饭完完整整地摆好，才在一片四溢的食物香味中绽放着两个精巧的小酒窝，“这一顿，成本价，只收19英镑。”
我甩着洗手后亮晶晶的水渍，大不咧咧劈腿坐下到桌前，“AND？”
华顿用两根白皙手指从桌上青绿的长方抽取纸盒中抽出一张餐巾纸，轻巧地扔到我面前，压出一种娇嫩的声调说：“洗手后请擦干净手，小朋友，姐姐友情提示，请不要将水滴得到处都是。”
我哪里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