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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冉颜轻轻推了推他。
“嗯?”萧颂翻了个身,待稍微清醒了两息,便坐起身来。他这些日睡的不沉,方才有侍婢过来传话的时候便已经醒了。
冉颜把屏风上的素衣取下来,帮他穿上,“想来是要处置春来。”
这样的早晨,冉颜这番举动,让萧颂心底变得柔软,浑身轻松了许多。
坚强的太久,好累。
从前他孤身一人之时,根本不会感觉到辛苦,所有的事情都是对比出来的,有柔才有刚,有乐才有苦。比之从前,他明显察觉到自己深藏在内心,被层层包裹下不可触摸的软弱,但相比之下,他更喜欢现在。
萧颂把脑袋靠在冉颜腹上,享受自家夫人的贴心服务。
“萧钺之,我发现你有醉死温柔乡的潜质。”冉颜一边给他套上外袍衣袖,一边取笑他道。
“霸王有红颜相送,有什么不好。”萧颂带着些许睡意,小声咕哝。
冉颜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豪气干云、光明磊落、力举千斤,你占了哪点儿?”
“哪点都没占,但是我肯定比霸王宠爱自己的女人。”萧颂伸手搂住冉颜纤腰,在她胸口上蹭了蹭,在冉颜恼羞成怒之前,果断跳开去,“我先走了!”
冉颜恼怒的盯着他冲到廊下穿了屐鞋,临走时还回头冲她眨了一下眼睛,而后理了理衣襟,如往常一般沉稳的模样走出院子。
冉颜忍不住微微一笑,自语道,“真能装。”
冉颜最不喜虚伪之人,但如今总觉得自己对待萧颂的衡量标准与衡量别人不同,或许只因“信任”两字,他愿意在她面前卸下伪装,所以觉得他的伪装也不算令人难以接受。
“娘子,郎君还未净面呢。”晚绿端着水进来,皱眉小声道,“若是被旁人知道,要说郎君不敬祖先了。”
冉颜莞尔,想必萧颂会自己解决的,他再怎么样,也算是个重孝悌之人,更何况他也不会留着把柄给别人说话。
“别管他,帮我梳头吧。”冉颜把梳子递给晚绿。
梳洗过后,冉颜便令人去祠堂打听情况。传回来的消息没有出乎冉颜的意料,也让她唏嘘。春来依旧宁死不招。
冉颜心里觉得很奇怪,命人细细把春来的反应都说了,结果当真发现一丝端倪——她的态度,明显比昨天更加坚定!
昨日春来听见萧颂说把她全家都交送官府时,面上那种震惊、恐惧,冉颜记忆犹新,为什么才经过一晚上,她就铁了心不吐露任何消息?
以己度人,冉颜自认为自己还算是一个事果断之人,倘若今时今日自己处在春来这种境况,攸关到亲人性命,恐怕仅仅一个晚上难以下定决心。
“春来家里还有什么人?”冉颜问那本家的侍婢。
侍婢垂首答道,“有她父亲,继母,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冉颜颌首,让晚绿赏了侍婢些钱。
别人生的总不如亲生,冉颜现在的身份正与春来有几分相似,她与高氏势同水火,春来想必也不好过,倘若春来的父亲也像冉闻一样,舍弃又何须一昼夜的思考?
只不过春来是敦厚老实的,且古人认为身体发肤都是受之父母,即便没有养育之情,还有生身之恩,必然是有什么影响了春来的决定。
快至午时,萧颂才从祠堂回来。
待他用完午膳,冉颜才问,“结果如何?”
“还是不肯说,人暂时还关押在祠堂。”萧颂顿住,漱了口,接过晚绿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唇边的水渍,接着道,“不过,昨晚与春来私会的那个人居然真是十一郎。”
冉颜未曾答话,等着他继续说。
“十一郎昨日外出,却未曾带任何一个侍婢小厮,我命人去他平时习惯去的酒楼找到了换下的衣物,他交代那掌柜的要丢掉,但小二见是好衣裳,便私藏了,上面沾了松香,鞋履上也沾染了后山的红泥。”萧颂往后面的靠背上倚了倚,舒服的叹了口气道,“接下来就没我什么事了。”
“你就不想下水摸一摸鱼?”冉颜抿了一口茶水,看向他。
萧颂淡淡笑道,“水太浑了,看不清鱼,我可不想先下去湿了脚。”
有时候案情过于复杂,也会选择把水搅得更浑,趁乱抓“鱼”,不过萧颂从来都懂得抓准时机。
冉颜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组长萧的身体明显一日不如一日,经过这几日的劳累,众人也都看出了以他的身体状况其实已经无法再扛得住一族之重,这个时候,该着急的不是萧颂,而是觊觎族长之位的人。
“九郎!”刘青松带着一阵风卷了进来。
冉颜略有些惊讶,刘青松这几日一直守在太夫人和凌襄的墓旁,许久都不见人了,今日又忽然“活泼”起来,又是为了哪般?
“九郎,长安有消息,陛下可能要夺丧了。”刘青松冲到萧颂的几前,声音又低又急促的道。
萧颂神情一凝,低声问道,“谁?”
刘青松不答话,只拿眼看着萧颂,那意思分明说的就是:你。
“你的消息有几成把握?”萧颂不由得暗暗责怪自己最近太疏忽了长安那边的消息,他最近有些疲于应对,否则刘青松能打听到的消息,他不可能听不到风声。
冉颜这时候才看清刘青松的形容,满脸的青须,一身灰白的孝服不知道几天没洗了,膝盖处灰了一片。
人就是这么复杂的生物,萧颂分明是个坚强之人,几乎是铜墙铁壁,可遇到这种生离死别的打击,难免会有些消沉疏忽,而刘青松念旧,软弱到需要用各种故事欺骗麻痹自己,可是此时此刻,却异常清醒。
冉颜深深的看了萧颂一眼,心道,悲伤果然还是要发泄出来才好。
她这厢刚想罢,便有小厮过来请萧颂。说是长安来了天使。
第334章 天使李恪
朝廷使臣前来,理应洒水净尘,披红挂绿的迎接,但尚在孝之中,不便做的如此热闹,萧家只简单的进行清扫。
孝期迎接天使可以不必着官服,萧颂和冉颜便只是将形容整理了一番,便准备出门。
正在着履的时候,萧颂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转头问身旁的小厮,“陛下派了谁来?”
“回九郎,是吴王。”小厮蹲下帮萧颂放置好履鞋。
冉颜动作也顿了一下,吴王李恪!冉颜当真不愿意见到这个人,李恪也未曾真的辱她,她也咬破李恪血脉,这事情倒算公平,只不过倘若真的一笔勾销,她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这还是单方面来看,李恪愿不愿意既往不咎还难说。
两人穿好鞋,一起往前院去。刘青松不算萧家人,自是不用去见李恪。
萧氏所有人都聚集在外曲门等候,他们便悄悄的站到了宋国公和独孤氏身后,与萧铉之等人站在一处。
约莫只有几息,便有小厮从村头跑进来,“天使车队到了。”
众人立刻再次整理仪容,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敛容静候。
车队进入视线,由族长和宋国公为首领着萧氏众人走出大门迎接。马车缓缓在萧氏门前停下,小厮立刻搬了马凳放过去。
车门打开,一袭素衣的李恪从马车上下来,他容貌依旧,瘦长脸盘,天庭饱满,长眉入鬓,狭长的眼睛,英挺的鼻子有微微有一点鹰钩。
宋国公与族长等人拱手躬身行礼,“拜见天使。”
紧接着身后的萧氏族人亦跟着行礼。
李恪脚刚刚落地,连忙大步上前扶起宋国公和几位长辈,“几位长辈如此大礼,恪不敢受,快快请起。”
“君臣之礼怎可马虎。”宋国公淡淡道,目光不着痕迹的在他一身素服上一掠而过,却也是没有再坚持。
天使是代表圣意,一般都应该穿官服,既然李恪着了素服,就是以萧氏女婿的身份而来,倘若还是坚持君臣之礼,不是不给人面子吗?
“父皇本意便是令恪前来劝慰国公莫要过于伤怀,君臣之礼暂且不论也罢。”李恪虚扶着宋国公回府。
院子内已经设了香案,宋国公见李恪一身素服不便宣读圣旨,便命人为他单独备了房间更衣。
这一番倒腾,还要众人等候,其实若论方便,还不若直接着官服而来,宣毕圣旨,再换素服,但是这其中的含义却大大不同。
李恪也是个玩政治的,而且身为皇族最有前途的青年,他必须要把自己的形象工作做好,孝悌自然不容忽视。
换妥了官服,李恪捧着赤锦龙纹圣旨,走向香案前。
萧氏众人纷纷躬身行礼,安静倾听。
唐代接圣旨也不会开始便呼啦啦的跪倒一片等着宣旨,并且圣旨的开头也不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倘若是政事,开头多半是“门下”二字,因为诏书本身是由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皇帝御批“可”。最多也只用“奉天承运”四个字,这也多半是重大的祭典或者封后之类才会用到。
而这道圣旨开头什么也没有,内容也分外简单,直接便是直接说听闻太夫人去世的消息,十分悲痛,紧接着便是劝慰宋国公。
冉颜发现其实李世民真是一位很会煽情的皇帝,譬如安慰宋国公,大意便是说“每想到卿承受巨大悲痛,卿又年事已高,我就担忧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食不下咽,恨不能亲自前来探望”云云。再接着便是劝萧氏众人节哀。
一篇圣旨宣罢,宋国公已是老泪纵横。
“臣等谢陛下隆恩!”
众人齐声谢恩,恭敬伏拜之后,李恪将手中圣旨交给萧璄,这圣旨中虽提及宋国公较多,但毕竟也不是给他一个人的。
李恪温声劝慰宋国公道,“父皇这几日忧思难安,我临行前,特地叫我入宫嘱咐一定代他好好劝慰您。国公还请节哀。”这厢劝罢,却也没有忘记其余萧氏长辈,“诸位长辈请节哀。”
撤了香案,众人便请李恪到厅堂小叙。
女眷都各自回后院,只有萧氏嫡子嫡孙需遂进厅堂。
唐代对服装的规定严格,做何等事情,就要穿何等衣物,因此李恪迅速的换了素色常服,才回到厅堂中安坐。
李恪很会拿捏自己的态度,看起来亲切却不失皇家尊贵,这些应酬对于他来说游刃有余。
丧期的忌讳很多,唐代比之宋更加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