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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淡打断我道:“给我回去。”
“师父……”
文涛见势不妙,上前好言道:“姜公子,你别动怒,丫头只是救你心切……”
“好,很好。”师父根本不听劝,一把将我推开,眸光骤冷,字字句句道:“你本事越发大了,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用命报恩的对么?”
“不是的……”
“还不给我滚回去!”
我蓦然怔住,被他挥开的手依然僵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印象里,师父总是待我格外温柔,非但从未责骂过我,甚至连重话都舍不得说。如今,他却对我用上了“滚”这个字……
心中惧意更甚,我不敢再出言惹恼他,只得咬唇闭嘴,默默地跟他回去。
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他关上。
道歉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忽觉腰间一紧,下一刻便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师父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却紧紧地将我禁锢在怀里,不让我有半分逃离的机会,力气大得近乎粗暴。
突如其来的拥抱,若带几分惩罚和宣泄的意味,我甚至来不及反应,他的气息、他的味道和他的体温早已排山倒海而来,瞬间便充斥着了我所有的感官。
整个世界天昏地暗,仿佛只剩下我与他两个人。这个怀抱是我所熟悉的,又分明与过去有所不同,不再温暖如春风,不再清新如溪流,却是缠绵而炙热,堪堪灼烫了我的心。
我不禁有些恍惚,脑子里空白一片,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嫣儿……”
他埋首在我的颈间,轻轻地与我耳鬓厮磨,湿热而急促的气息肆意地喷洒。良久之后,我终于慢慢地回过神来,只觉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在战栗,酸楚的幸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因为知道是不伦、是可耻,也不愿被他厌恶,不愿拖累他的清誉,所以,自哒意识到的那一刻起,我便极力竭力压抑着对他的爱。但我怎么也没料想到,这样隐忍的爱意却一直在心里悄无声息地滋长蔓延,越是刻意遗忘,便越是清晰、越是刻骨铭心。
所有的感情终于在这一刻全面爆发,我本能地环住他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去回抱他,情不自禁地低低唤了一声,“师父。”
师父沙哑着声音说道:“谁准你这么不知自爱的?谁准你自作主张的?嫣儿你记住,我不要你牺牲性命来救我,若你不在我身边,就算是寿与天齐又如何?我宁愿在你身边安静地死去,也不愿一个人孤独终老……”
最后的话终究没有说完,身上的力量渐渐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他沉沉压过来的身子。耳畔响起隐忍的闷哼,继而是剧烈的咳嗽,肩头迅速被鲜血浸染,一片猩红、一片湿热。
我立刻将他扶上床,他的面色再次变得青白,嘴唇青紫,症状与昨日一模一样。我迅速唤来文涛,自觉地退到门外等候。事已至此,除了等候,我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沈洛闻讯赶来,问:“怎么样?”
“方才……又毒发了,唉,文先生说,唯今之计只能伐脉换血,用一健康之人的血将师父含毒的血替换掉,师父不肯用我的血……我想,依他的性子,只怕谁的血都不肯用。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其他解毒的方法,若是不能的话……”
沈洛沉默良久,宽慰我道:“天无绝人之路。”
这次毒发远比我们料想得要严重许多,文涛一脸疲惫地走出来时,已近黄昏时分。他擦了擦额间的汗珠,神色凝重道:“这次是熬过去了,但谁不知道姜公子到底还能支撑多久。现在毒性不明原因地凶猛爆发,根本无法控制,已经蔓延遍了全身。姜公子的身体非常虚弱,若再不设法解毒,恐怕……”
众人面面相觑,皆倒抽一口冷气。
我咬唇问道:“还有多少时间?”
文涛叹息不语,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了。”
我仍是不死心,“真的没有别的方法?”
文涛摇头,“时至今日,再要找别的解毒之法谈何容易?就算是伐脉换血,也未必能保住他的命。”
心顿时凝作寒冰,不想痛到极处,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沈洛说的没错,天无绝人之路……听说有个定律叫男主不死定律……
☆﹑生死契阔情难死(4)
怕再刺激到师父;众人心照不宣地对伐脉换血之事绝口不提,他自己好像也忘记了这回事;忘记了那个拥抱。文涛始终未曾放弃寻找新的解毒之法,我每日都要到寒山寺上一炷清香;希望佛祖垂怜;或许会有奇迹发生。
六月中旬,暑意渐盛,而这里却因为有万顷竹林的环抱而分外清凉。
这日;师父醒得很早。
我端水进去时,他正端坐在铜镜前梳头。一头青丝如瀑般的倾泻而下;衬着雪白的衣衫;分外素雅。他精神尚佳;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脸色也不似前几日那般苍白。
见我进来,他转身向我展颜而笑,笑容温润如玉,眉目间的光华不可阻挡。
一时间,我竟生出了时光倒流之感,不知今夕是何夕,恍然中,好似回到了他尚在朝为官的那段时日。
彼时的他,风华绝代,意气风发。
昨晚刚发过病,按理说不该这么快恢复,我很快便意识到这大约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心口骤然一沉,我强忍着泪意,将水盆放下,笑道:“师父,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其实昨天半夜就醒了,怕吵着你,便一直等到天亮。”师父微笑着向我招手,柔声道:“嫣儿,过来,帮为师梳头。”
我依言走过去,捻起一缕长发,小心翼翼地梳理起来。师父有一头令人艳羡的长发,黑亮而柔顺,仿若上好的丝绸。然而,不知何时起,这上好的丝绸竟也沾染上了瑕疵——少许白发夹杂在满头乌发之中,显得分外扎眼。
我原本以为只有零星的几根,不想却越梳越多,越梳越密,到后来,惊讶地发现大把银丝成簇地隐藏在乌发之下。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我怕他看出我异样,便故作轻松道:“师父,今日徒儿亲自下厨,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他笑道:“只要是你做的菜,为师都想吃。”
“徒儿可是第一次下厨,师父难道不怕吃坏肚子吗?”
静默良久,师父淡淡道:“都是半截身子埋在黄土里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我迅速别过脸,擦拭掉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确定整理好情绪,才继续说:“师父乱说什么,文先生还在寻找解毒的方法,他都没放弃,你怎么能放弃?”
师父没有说话,只是抿唇笑了笑,笑意之中依稀含着几分苦涩。半晌,才道:“嫣儿,你给为师做的那件衣袍带来了吗?为师想穿。”
“带来了。”
我立刻从行李中取出那件竹色长衫,小心翼翼地为他穿上。这些日子他消瘦了很多,原本正合身的衣袍,此刻显得有些宽大,袖口空荡荡的。但他却浑然不觉,仿佛格外欣喜,对着铜镜照了许久,说:“这件衣袍真好看。”
“穿在师父身上才好看。”我缓缓地替他抚平衣角的皱褶,道:“师父,今日是六月十五,听闻姑苏城内有庙会,有不少游艺节目,晚些时候还会有烟花,徒儿带你去看,好不好?”
他摇头道:“你和沈洛他们一起去看吧,为师身体不好,去了也是拖累你们,会害你们玩不尽兴的。”
我撇了撇嘴,小声说:“师父不去,徒儿也不去了。”话虽这么说,心里却蓦然生出一个主意。
午后,师父和衣小憩片刻,文涛来探他的病情,满脸愁容地叹息良久,对我道:“丫头,对不起,我最终还是没能救回你师父……唉,你若有什么想说的话,赶紧和他说说吧,他一定希望由你陪他走完最后这一程。”
虽然早已料到师父大限将至,但听文涛这样直接地说出来,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我摇头笑道:“文先生不必觉得歉疚,若是没有你,说不定师父还活不到现在呢。”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道:“真是懂事的孩子,你师父一定很舍不得你……”
舍不得吗?
可是舍不得又如何?师父自己也说,人生动若参商,离别总是会发生,一句“舍不得”并不能改变什么。
师父这辈子劳心劳力,从来不是为自己而活,也没有好好享受过生活。倘若他真的就要走了,我想,至少在他临终前,给他留下些许美好的回忆。
“文先生,你可曾看见沈洛?”一大早便不见他的踪影,我问书蓉,她亦是一脸茫然。
文涛微微一笑,说:“我有些事拜托小哥帮忙去办,他大约要过两日才能回来。”
我默然点头。
***
傍晚之前,我和书蓉跑遍了整个姑苏城,将所有能买的烟花全都买了回来。
入夜后,夜色清朗,凉风轻抚。一轮圆月高悬天边,流光皎洁,清辉遍洒人间。藏青色的天幕上繁星点点,仿若给夜空点缀了瑰丽的珠宝。
用过晚饭,我在池塘边准备了桌椅和茶点,复将师父扶过去坐下,笑道:“师父,我们不用去市集了,在这里也能看到烟花。”
师父的唇畔还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真的吗?”
我认真地点头,“当然啦,徒儿什么时候骗过你。”
凉爽的微风拂面而来,他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我以为他畏寒,便又跑回去取了一条毛毯给他盖上。
一切准备就绪,我向书蓉打了个手势。不多久,绚烂的烟花便在天幕上倏然绽开,放眼望去,唯见漫天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师父有些体力不支,轻轻地依偎在我身上。我紧紧握住他寒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