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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道:“师父没错,我哪都不去,谁都不嫁!说好要陪伴师父一生一世的,师父不要赶我走!”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个清婉的女声道:“扶相如此乖巧可人,姜大人怎么舍得将你赶走?”那厢医女沈湄手提红木食盒,莲步轻移,款款走来。
“下官见过扶相。”她向我施施然行礼,随即便自然而然地坐在师父身侧,取出药碗放到他面前,轻声道:“姜大人,药煎好了。”那望向师父的目光脉脉含情,如秋水潋滟,真真是我见犹怜。
师父道了声“多谢”,便端药喝了起来。
沈湄是太医院唯一的女官,师父的病一直都是她在医治照料。她的兄长沈洛是师父的门生,时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因而他兄妹二人与师父的关系也比旁人更亲近几分。
沈湄比我虚长几岁,连先帝都赞她聪明灵慧,加之生得弱风扶柳、色如春晓,朝中暗恋她的青年才俊多如牛毛,可她偏偏谁都瞧不上。
不是有那句话吗?一个女子若是心里有了人,旁的人再好也是与她无关的。导致那些青年才俊与沈湄无关的原因,正是师父。
我看了看她,复看了看师父,心下顿时明了了几分,勉强笑道:“不过是师父与我的玩笑之话,沈太医不必当真。”
沈湄微笑道:“玩笑话也未必都是假的。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姜大人看着扶相长大,自然是希望扶相能有个好归宿。扶相若是看中谁家儿郎,不若直接告诉姜大人,他也好替你做主。”
她这番话说得温文和善,在我听来却分外扎耳。我与师父说话,有她这外人什么事?
我忍住心中不悦,平静道:“扶嫣初任丞相,自当以天下大事为重。天下未定,何以为家。说起来,沈太医今年已至双十年华,好像也没成家呢吧?治病救人固然重要,女儿家的终身大事更重要呀。”
沈湄忽的双颊微红,含羞带却的视线在我与师父间来回游动,一脸欲语还休的模样。
师父饮尽汤药,接过我递上的手帕拭了拭嘴角,对沈湄笑道:“沈太医,有劳了。”
“举手之劳,何必言谢?”沈湄收拾好,作娇羞状道:“姜大人,我与扶相差不了几岁,你若再称我‘沈太医’未免太过生分,像哥哥一样叫我湄湄便好。”说话时,状似无意地碰了碰师父的手,酡红的小脸如春红般娇艳欲滴。
这这这……这是赤|裸裸的勾引!
什么差不了几岁!五岁都有俩代沟了好吗!我默默地腹诽。
“也好,”师父不动声色收回手,笑得甚是慈爱,道:“沈洛是我的学生,你既是他妹妹,我也算得上是你的长辈。”
言外之意很明确,沈湄如此聪慧不可能不明白。果然,听完这话,她俏脸发白,尴尬地笑了笑,随意聊了几句便捧着食盒退下了。
目送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忽觉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快感是怎么回事……
我风华绝代、皎如明月的师父大人啊,岂是你们这些庸脂俗粉说追就能得到的?别看他平日里温柔如水,在处理感情问题时,他装疯卖傻很有一套。
话说又回来了,虽然喜欢师父的姑娘很多,但我自幼与他一起生活,从未听说过他与谁家的姑娘亲近,以至于朝中那些闲来无事的人乱嚼舌根,竟说师父有龙阳恋|童癖,常年在府中包养娈童……委实荒谬得很!
“师父,沈太医很喜欢你嘛……”我绞着手帕,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难怪师父这么着急要把徒儿嫁出去……”
他拿起书,“又胡说。”
“我没胡说。”
半晌之后,他道:“罢了,既然你不愿意,为师自然不会强迫你。若是有朝一日你当真嫁人了,相府难免冷清,只怕我也会不习惯的。”
我暗松一口气,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个乖,“所以徒儿哪里也不去,这辈子都要陪着师父,不让师父有任何机会感觉到冷清。师父,徒儿会好好孝顺你的。”
师父无奈地笑道:“真是把你宠坏了。”
我笑嘻嘻道:“师父宠的,谁敢有异议?”
☆﹑扶家有女初为相(3)
用过午饭后,我与师父一同散步回府。
午后春日慵懒,街上碧树交错,琼花团团簇簇。有风过处,白雪一般的花瓣款款飘落,漫天花雨,缤纷绝尘。
师徒二人并肩而行,谁也不说话。我低头看了看师父半隐在袖中的手,这双玉骨奇秀、指点江山的手,这双曾经任由我牵着的手,如今却也只能看着。唉,多么希望我能永远不要长大,永远做他承欢膝下的小徒弟。
其实我并没有奢求太多,能求得一世相伴已是此生最大的满足。可我也知道,这只是奢求。师父不可能一辈子独身,我也不可能永远不嫁人,但我总想,或许那一天会来得迟些,或许永远也不会来。
“嫣儿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抬头,见师父扬眉浅笑,淡淡地将我望着,清澈而深邃的眼眸仿佛有洞悉一切的力量。我压下思绪,掩饰地笑道:“十日之后便是师父的生辰了,徒儿在想送什么给师父。”
他笑了笑,道:“不用费神,陪为师好好吃一顿饭便足够了。”
“……”
他虽这么说,我却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手工废,每逢师父过寿,我总想着要亲手做一些小东西送给他,却每每未能如愿。
想我十二岁那年,耗时三天三夜扎了一只纸鸢送给师父,还未来得及飞上天便散架了。之后还做过毛笔、烧过鼻烟壶、编过流苏,轻者如毛笔掉了一纸毛,重者如鼻烟壶直接爆炸……真是惭愧之极。也不知这回的衣袍能穿不能穿。
我正悲痛地追忆往事顺带反省自身,忽听尖锐刺耳的马嘶声破空传来,下一刻,腰间蓦地一紧,眼前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时,已然被师父紧紧地搂住。
一股久违的清新气息扑鼻而来,如空山新雨,我靠在他的怀里,颇有几分醺醺然,不曾喝醉却胜似喝醉。
苍天啊,大地啊,就让我这么醉在师父的怀里罢,永远也不要醒来。
奈何好景不长,未几,一声怒喝生生将我的神思拉了回来,“大胆刁民,竟敢冲撞王大人的马车,活腻了不成!”
定睛望去,只见一辆奢华雍容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前方,马儿不安分地来回扬蹄。眼前,衣着不凡的年轻男子剑眉倒立,正怒气冲冲地瞪视我们。
“在京城天子脚下,你敢驱车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横冲直撞,竟还责怪我们不长眼睛?”师父语意淡淡,举手投足间却给人以莫名的压迫感。
那男子待要发作,忽听车厢中传来一声呵斥:“不得无礼!”
一名锦袍玉带、鹤发长须的男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视线在我与师父之间来回扫了几圈,这才不紧不慢地拱手笑道:“原来是扶相和姜大人,下人有眼无珠,还望二位大人莫要见怪。小梁,还不速速向二位大人赔礼道歉!”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当朝国师王旭尧。他乃是当今太后的父亲、皇上的外祖父,也是外戚党的首脑人物。他向来与师父政见不合,早已视我师徒二人为眼中钉、肉中刺,却又拿我们无可奈何。我猜,他现在定然十分后悔方才没有直接将我们撞死。
师父将我放开,我不由有些晃神,下意识地抚了抚方才他触碰过的地方,竟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意犹未尽的感觉……
他掩口咳了咳,道:“王国师言重了。姜某已辞官归隐,如今只是一介草民,不敢妄称什么大人。”
王国师并未接话,捋一把胡须假惺惺道:“方才马儿受了惊,没有伤到二位吧?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我忙收敛了心神,笑道:“不用麻烦了,我与师父都没事。王国师,若本相没记错的话,我朝律例明文规定,不得在人群聚集的街道上驱车飞驰,王国师身为当朝一品,更要以身作则才是。好在今日是冲撞了我们,我师父自不会与你计较。若是冲撞了平民百姓,改日被人参上一本可就不好了哟。”
那厢王国师被我一通抢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额间的青筋隐约跳动。但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眨眼的功夫便恢复了笑容可掬的模样,“扶相好意,老夫心领了,下次一定注意。”
我心下痛快,面上还要装作不甚在意地向他拱了拱手,道:“王国师,切记小心驱车,我们告辞了。”说完,扶着师父转身离去。
直到走远,师父才说:“嫣儿,你为何要逞口舌之快,故意激怒王国师?”
我撇了撇嘴,嘀咕道:“谁教他常与师父为难,害得师父心力交瘁伤了身体?再者说,徒儿并没说错,此事本就是他的不对。师父从未怕过他,徒儿自然也不会怕他。”
他微微一愣,放柔语气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王旭尧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为师只是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我嘿嘿笑道:“师父放心啦,徒儿心里有数。”
***
第二日清晨,春雨淅沥,润物无声,清新的晨风携来些许凉意。
且说昨晚忙活了一整晚,好不容易才敲定衣袍的纹饰,心满意足地打算洗洗睡了。爬上床才想起还有奏折没看完,只得苦逼地爬起来挑灯夜读。谁知道还没看几本,天便蒙蒙亮了。
我穿好官袍拿起笏板,像往常一般揽镜自照,不料却被镜中人一张沧桑憔悴的脸生生骇了一跳。我转过身,垂头丧气地问贴身丫鬟书蓉道:“书蓉,我这鬼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书蓉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道:“小姐,熬夜伤身又伤脸!”
伤脸……我无奈地叹息一声,顶着两坨黑眼圈出门去上朝。
刚穿过回廊,一抹清峭淡薄的剪影便映入眼帘。只见师父手执一把紫竹伞,静静地站在水池边。他并未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