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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全给你,所剩无几,挥霍亦是福祉。
什么南北商货江南日月,统统不及他一手翻云覆雨。原来那些前人字句痴狂,俱是心有菩提。
凤去台空江自流。
杏花开败再见不得那场心火毁天灭地,直惊得江水默然。
赵匡胤噬其体肤,手指忽地触及什么,竟是一道伤疤,横亘于腹间起伏,心底惊痛,“从嘉…。别动…让我看看这伤…。”
李从嘉流泪不答,闪躲不愿多说。一时觉得难堪别过脸去。
“谁伤了你?”
软在衣裳之上只剩得摇首的力气,仍是不肯告诉赵匡胤,说了亦无用,负约便是负了,不论本意如何,本无再争辩的必要。
他拭他的泪,“不许再让…。别人…看见你的眼泪…。”舌尖仍旧流连那疤痕,觉得他周身抖得厉害,更加不肯放过。
真的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好像天大的事情压在心底李从嘉都依旧能够淡笑折枝,开口便是字句惊鸿,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每一次他给他的疼便能轻易地击垮一切。
“说!”他披着一张盛世的皮囊,难得一见的软弱,赵匡胤死死捏住不肯放过。
李从嘉抬起指尖,轻轻点在他臂上自己曾经砍出的旧伤,“这痕迹尚在。”一时触动。赵匡胤征战之人,胸口的伤口依稀可辨,他于江南一隅听得些北朝大胜的战报,具是他用如此代价换得的。
手指从臂膀掀起滔天之浪,忽地至他胸口那道凄厉剑伤,“又是何人……伤了你?”
赵匡胤愣住。
这个时候,李从嘉仍旧不快乐。他清醒得太轻易。
一目重瞳中悲哀得像是能够溺死人心,落寞地笑,笑得极美,赵匡胤,我们本就各自担负,谁又能真心救得彼此?
赵匡胤厌恶如此无能为力的感觉,为了证明掌中那缕碧色魂魄的的确确真实可触,他近乎是发了狂,直逼得李从嘉清泪愈甚,点点滴滴焚尽秦淮画舫三千繁华,直渗入尘埃里,落在剑痕之上。
若是他想要,赵匡胤几乎能覆了这一江浩汤。
可是李从嘉在他耳畔轻轻淡淡一句话,气犹不定,赵匡胤望他,见他笑意,便真的伸手覆上他的颈,美得像是罪孽的轮廓,明暗恍惚之中,明显经不得气力。
他在赵匡胤耳畔反复重复,“杀了我…”
暗暗使力,他全然不去挣扎,就像是要折断在他手里,依旧笑着对他说,“杀了我。”
“为什么?”
已经说不出话来,“…怕…”胸口剧烈的起伏,赵匡胤眼光骤然一紧忽地甩开手直接把他翻身按在石壁之上,力道之大竟让李从嘉低声咳出声来,石壁湿凉,他想躲开又没有任何办法,身后之人逼他抬眼看尽天光,极远之处竟隐隐能看得秦淮暮夜华灯缀,他重瞳映火,墨色之中幻影万千竟似琉璃光影。月落烟浓,清辉碎,可惜人不醉。
李从嘉不醉。
“你怕?”看他终究羞惧不愿直看满山遍野金陵楼阁,赵匡胤拉扯他的头发逼他抬眼,“你什么都怕,独独不怕死。所以李从嘉!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的心逼到绝路,最后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朦胧澹月云来去,谁叹彩云易散。他仍旧带笑看他,侧脸满是悲悯,不知所怜何人,还是怜那遥遥一声箜篌脆。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
人生一场虚空大梦。再睁开眼睛,天色微明。
第一百一十九章 蚀骨****处(下)
“你怕?”看他终究羞惧不愿直看满山遍野金陵楼阁,赵匡胤拉扯他的头发逼他抬眼,“你什么都怕,独独不怕死。所以李从嘉!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的心逼到绝路,最后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朦胧澹月云来去,谁叹彩云易散。他仍旧带笑看他,侧脸满是悲悯,不知所怜何人,还是怜那遥遥一声箜篌脆。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
人生一场虚空大梦。再睁开眼睛,天色微明。
他裹着外衫咳起来,赵匡胤伸手给他系好腰上缎带,一时触到他指尖更加冰冷,李从嘉抽回手来,“无妨,更深露重,受凉而已。”
“这样便受凉…”他叹口气,李从嘉昨夜体内火气未散便晕沉睡去,此时临近天亮,时辰尚早,山上云气蒸腾具是湿凉水雾,他本来肺腑之间犹存暖意,谁知醒来猛然吸进凉气很是不适,掩口看向四周,咳声不断,“快要天明了。”李从嘉从未有过露天席地而睡的经历,何况山上清凉晨风不绝,瑟缩在碧色的衣裳里忍不住打起寒战来,他永远睡不暖,亦是比常人要更加畏寒。
把自己的玄色官袍给他披上,李从嘉亦不推拒,站起来靠在矮石上摩擦那衣料,身后长江之水天际流,晨雾之中朦胧的天水一色,突然开口,“不要应下此事。”
赵匡胤一时没有明白,“何事?”
“通商之事。”
他叹气,“你为何总和常人不同。此事一成于你便是天大的功劳。”
“不想做太子而已。”他微微眯起眼来伸手去碰那石头上湿湿的水痕,一瞬间的慵懒肆意,清清淡淡动动唇齿,一句话便浮在空中半晌不知去向。
赵匡胤不语,“可想看北国风光?”
他摇头,还是有些冷,指尖不稳,湿淋淋的难过。
雨露清晨,凤凰台之上远离万物喧嚣,直勾得人心神似远景飘渺,“和我走。”至李从嘉身侧,看他坐在石头上侧脸安然。
李从嘉忽而转向赵匡胤,一目重瞳分明是淡漠的影子,却让赵匡胤看得心惊,眼前的人抬起手,指尖带露,突然点在他眉间。
醍醐灌顶一般,直直刺进心里去。
“纵使我舍得江南,你可舍得天下?”
一句话便炸断了所有故事的尾声。
这样蚀人心骨的魔,毁尽一夜牵强的安慰。
拍手起身,李从嘉拉紧披在身上的袍子,先于赵匡胤走出去,半晌回身,见他不动,也便停住,依旧是分毫不差的嘴角,优雅自得,“回去吧。”
好像是在劝哄一般,倒像是他在劝他。
百战沙场碎铁衣,其实那一刻,赵匡胤很想冲动一次,如果自己当日能真的笃定下去,如果真的能不管不顾舍了一切,从此江南江北青山看尽,结庐而居,万里河山,三秋桂子,策马飞扬,临湖垂钓,看他惊才绝艳,听他指尖绝响。
情之所钟,世俗礼法如粪土。如此,远好过白骨森森,砌成的笼。
可是那一日,李从嘉分明看得见他的心,所以率先一步走出去。
走出了凤凰台,就不知明夕何夕。
飞蛾扑火,也是无可奈何。
李从嘉需先回东宫。
赵匡胤看他的背影,天色渐明可听得鸟鸣花涧,一日伊始。
“李弘冀留了一样东西给你。”
眼前的人猛地停住,“在你手上?”
“是。”他步子不停,一路顺着那石阶走下去,“今晚相约笙鼎楼,李从嘉,我将此物还给你。”走过他身边却不去看,一个交错的距离,仍旧是从未曾改变的紫檀气息,身后轻笑,“好。”
纵马前驰,入了花行街,回到巷间市集,什么仙魔都要归了正位,怎见浮生不若梦,诸事烦忧,分道扬镳。
李从嘉把官袍还给他,独自下马,赵匡胤想说什么,看他摇头,也便作罢,终究长叹一声,伸手轻碰他微寒脸颊,“还冷么?”
李从嘉不作声,世间冷暖,终究各自担负。
赵匡胤却不知道,自从遇见他,自己变得格外喜欢叹息。
说不出,不知怎样说出口,还有说了亦无用的念头太多,天地之大,原来他做不到的事情远比想象中多。
他向东,他向西。
他回到娥皇身边,他回去驿馆中再去听那些下官的抱怨。
赵匡胤勒马转身,马蹄轻扬,突然重又唤他,日光稀薄,街上更无人影,唯剩他们二人,李从嘉缓缓走出几步,听见他的声音蓦然回首。
那是记忆中,他最快乐的背影。
赵匡胤笑起来,他开口对李从嘉说,字句却是恨绝,“若是你还敢负约,我就一把火烧了金陵城。”这话分明是带了担忧,唯恐他再消失。
李从嘉同样觉得好笑,“好。”他看看四周街景,故意问他,“我倒也想看看,你如何烧了金陵?”
赵匡胤一瞬间又想再次劫他远走,气得无奈只能按捺下心神,故意声音骤低而马蹄已转向那碧色人影的方向,“李从嘉…不如…我现在告诉你?”几乎就要重蹈昨夜的覆辙,李从嘉见他面色一变,立即挥手,“好好好。我不会。”
马上之人听见他的许诺,放下心来。
不远处便是笙鼎楼的高阁,李从嘉不经意看见,突然心里一动,他最后问他,“如果重回那一日,赵匡胤,你还会不会跳下来救我?”
赵匡胤看着他的重瞳,语气笃定无比,“不会。”
李从嘉赞许地看他,面上并无丝毫悲喜,还是一如往常淡笑转身,听见身后马蹄声渐远,满目凄怆。
太阳出来的时候,他踏入东宫,地上不过还是一条,浅浅的影子。
第一百二十章 杨柳秋千院落
时辰尚早。
李从嘉唤流珠,倒是让她惊喜万分,“以为王爷近几日都不得空回宫来。”
“傍晚仍有事,王妃如何?”
“近日好得多了,”眼看走到寝宫门外,流珠压低声音,“未曾发病。”说完给他递来更换的衣物。
他挥手让她退下,径自进去,进了内室才觉得手脚微微回暖,清晨山上湿气果然渗人。娥皇仍在睡梦中。
李从嘉轻轻坐于窗边,把那垂纱挽起,看她面色舒缓便知一夜睡得安好。他蓦然放下心,神经刚一松懈下来便觉得头脑昏沉,抚着额头于桌边倒杯茶想要缓缓困乏,谁知喝一口,才发觉茶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