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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一直当她仍旧是个孩子。
其实自己才是最傻的人,一直都活在过去,直到他能够看得见的人一一地离开,为了他离开,他才终于等到了他一直都见不到的人来。
却是再也不见。
他看不见他了。
牺牲如此之大,断尽了江南山水一方,可是我……还是看不见你了。
琥珀色的光,流不出泪来。
女英轻轻地同他靠在一起,“就如同你问我为何要回宫来一样,如若昨日你当真死在这里我也定要同你一起。你自己从来都不懂得……你在人心上有多重要……此生……”她微微笑起来,“我永记八岁时候一场夜雨,还那么迷茫的世界,可是你便是无双。”
他摇首说不出话来。
“你知不知道……你有所有人都得不到的东西……所以我们没有值不值得,只是不想毁了希望。”女英微微松开手去,扶他起来。
“活着好么?”
他没有回应。
女英将他白锦披风的下摆慢慢地捧起来,这么绝世的风姿怎么能沾了泥土呢,“这一次,为了自己好好活着,好不好?”
李煜沉默良久,四野旌旗死寂,白骨生花。
他颔首,“好。”
赤子心性,他其实真的没有那么悲喜不惊。
她与流珠慢慢地随他出了废墟向着寝殿去,流珠小心地扶着他的臂,女英轻轻在他身后说话,“昨日,本来上主扣住了我们一行。”
李煜微微一停,却仍是继续向前不发一语,女英继续说着,“他放我们回来了。”
“这样我便当感激他?”
“不……上主心有犹豫,女英看得出来,我虽然不清楚旧日里……”
流珠隐隐觉得这话说下去无益,略略看着女英目光里带了隐情,女英仍旧是摇了摇头,如此地步,还有什么好不好说的,“上主不似想象,一味杀戮无德。”
“此仗开始便注定无可挽回,他纵使不愿屠戮也是遍野尸骨。”话间冷冷,到了寝殿门外却又想起了些什么,“他和你还说了什么?”
女英微微回忆,当时火光映照人心不定,“他问我……可是喜欢你……”话低低地说出来自己先笑了,李煜便也不做声,她想想,“我说要回宫来,不然你立时便要引火……他想也不想便直奔皇宫而来。”
他进了寝殿去,“罢了。”清清冷冷坐在榻上,长发披散下来垂挡在一侧脸颊之上,李煜微微抬手命人取衣裳来换,“再稍待一些时候,我便要出降了。”
女英也已经想过,“是。”
他也便依旧沉默,坐在那里空洞的眼色更加看不出悲喜,忽地想起来了什么来,慢慢用手抚弄着自己衣裳之上的纹路。
他如今想看着自己示弱,他想看着自己降,成全了他。
你什么都赢了。
除了我。
李煜微微笑起来,还记得那时候第一次看到赵匡胤眼底的惊动,瓷杯沁骨,他一身山河锦举杯而笑,清晰地见得那么不可一世的人眸子里的震动。
他本该是群峦之上号令天下的王者之风,那时候却是惊天动地般地为了他那举腕飞鸿。
如今却是回首不得。“别时容易……见时难……”李煜低低地吟着,又是一番黯然,“流珠?”
“是。”
“去取山河锦。”
流珠一愣,她竟是都忘了这无双的衣裳,国主忽地提起来才记得是收好了在这寝殿中,好在大火未曾烧至此处,流珠匆匆去取了出来,双手捧着便呈了过来,他慢慢接了那衣裳轻飘飘放在膝上。
笑得难过,心中钝痛不可抑止。“可惜……看不见了。”幽暗模糊之中习惯了,他本来真的不在乎的,可是这时候越发的不能承受。“永念难消释,孤怀痛自嗟。雨深秋寂莫,愁引病增加。咽绝风前思,昏蒙眼上花。空王应念我,穷子正迷家。”
翠柳巷中一树红梅凄然绽开,竟是开出了他的血。
时年十一月冬。金陵城破皇宫几近焚毁。
江南国主李煜率全族三百余人及近臣众卿出城,奉玺请降。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上)
终于为你覆了天下,铁马笙歌彼此消磨,不待霜鬓已成百年歌。
赵匡胤扬眉于五十万大军之首,翻身马上,静静望那金陵城中一队铃铛金玉静默而出。等这一天等了太久,等得忘了究竟是对是错,梦醒时分事已至此相对无言,横隔万骨凄怆。
他终于再见山河锦。
李煜双手奉玺天水一色,那缠缠绕绕三千里山河锦绣,竟然是轻飘飘随风逝水,瘦得太多更显得清绝通彻,一袭长发工整束起,竟是优雅而出浑然扫清肃杀之气。
手上传国玉玺,他微微抬起腕子,直教数十万战甲凛然一震。
天地之灵秀极而见清绝,钟灵毓秀杏花春雨蕴于一骨之中,霎时层云涌动,李煜微微笑起,云淡风清。
赵匡胤恨死他云淡风清的模样。
他带着此般笑容绝世无双,“罪臣李煜……”声音凛凛刺在心上,千秋万古凝结在此一瞬,你想让我降……费尽心机,毁了所有……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微微垂下首去,山河锦绣,万金不换倾城织锦覆于漫漫黄土之上,李煜终是缓缓跪下身去。
他正对他不过数十步。
赵匡胤马蹄微扬,轻轻向前,一袭碧衣笑容清晰如昨,嘴角弧度分毫不差,面色苍白那一目重瞳荡开了幽深眼色,此刻琥珀微光竟是清浅得能望穿了这淡薄的人去。
李煜一跪,身后唐国众人一族上下随其跪拜,空城既亡。
他听得他就在自己身前。
略略抬起头来,空荡荡的重瞳。
赵匡胤不出一言,身后千军万马龙战于野。李煜身后全族数百人,金陵一城哀悼。
两个人脱开凡尘,竟是天地独独剩下两个人。
他看得见,他看不见他。
李煜微微开了口,睫羽轻颤,“我去过凤凰台,只是晚了一步。我也去过笙鼎楼,同样……晚了一步。”声音波澜不惊,那马上之人就那么愣愣看着不出一言。
山河锦。
那一日的山河锦,家宴之上骤然惊动。
那一袭绝世夜雨跪在地上,“赵匡胤,你都做到了,你说得每一句话,都做到了。”李煜轻轻说着,却看不见,那剑眉笑傲天下之人,忽地抬起手来拉住盔甲昂起头。
朗朗乾坤。
他到底是……让这袭清绝跪在了自己面前,赵匡胤却突然落下泪来。
很快的一瞬间,他自认此生至此都未曾流泪。
李煜望不穿,便兀自说着,“你做了这么多……你赢了一切,可是赵匡胤……你什么都做到了,却只有一件事……”忽地笑起,那声音渐渐悲伤入骨,如同那一日偏苑旖旎,他一剑砍在他臂上,砍得血肉模糊,不在体肤,却在心底。
“真可惜……我永远也不能和你看北国雪落了。”他说完再次奉上玉玺,垂下头去。
“可曾见过雪落?”
李从嘉摇首。
“这江南温润,哪里见得那般景致……”
他眼睁睁地接过他的国,他的家,李煜二十载浸润而出的水土。
剑眉蹙然,赵匡胤瞬间举剑仰天长啸,竟是雷霆滚滚,全军肃杀静默。到底是哪里错了。为什么他们都不快乐。
江山一局棋,繁华背后遍野凄凉,犹记那夜雨未霁,他盛世的皮,到底是让自己一刀一刀割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中)
李煜跪地缓缓诵出降表,恭谨依制却是丝毫不见惊颤,举手投足依旧是淡然十足,宋军之中一路南北征战,蜀中华奢不是没有见过,却哪一次都不曾见到这般的风景,雅极。那么清浅得人影竟然一身山河锦绣,难怪……
难怪千古横绝。
难怪圣上左右顾虑。
“起来吧。”赵匡胤终究是长长出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吩咐左右,“不必绑缚,请李氏全族自行登船吧。”他勒马转过身去,恕了他投降必经的种种屈辱,李煜轻笑,分明是胸腔起伏声音带了凝滞,“罪臣拜谢圣上隆恩。”说完他便是又要拜倒,赵匡胤这方听了这话一股气顿时涌起,“起来!”
惊得左右前来压解之人俱是一惊。
李煜默然,“谢圣上。”
赵匡胤压下心神,望望他一身山河锦绣拖曳在地上已不能再称国主,到底是软了口气,“来人。”示意左右上前搀扶,李煜微微一笑,松开手去,再不许旁人轻触,“流珠。”
流珠上前替他捧起那方拖曳而下的奢华长摆,这边伸出手去慢慢扶他而行。原本听令过来扶他的宋军立时就起了怒气,亡国之人这时候还摆什么架子!那安然淡笑的模样反倒是让胜利者失了姿态全然颓丧,到底输了的人是谁?
女英捧着那琵琶静静随他而去,忽地见了军前有一人立于马上却是似曾相识,她本不该抬眼多望,这时候却突地觉得事情不对,微微打量过去不由地惊叫出了声,“国主!他…。。”意识到了自己此时失态,收了声音。
李煜略略侧过身来,口气轻软,“女英,以后便别再称国主了……”流珠这边听得她的惊异也便顺着女英目光望过去,一时也是黯然,正是那小长老立于马上,轻蔑望向一侧并不曾看向这方。
“他……真的是……”能够离赵匡胤如此之近,想来他必是亲近的重臣了。
李煜不知如何情势,静静开口,“女英,走吧。”
她也就收了声音。
去往渡口一路之上李煜皆是安然淡笑,不见丝毫悲怆,他如此姿态令宋军也是无从张狂肆意,反倒是人人心里憋闷。
真是奇怪了,打赢了一切却不见输者凄惨求饶,毫无成就感可言,曹彬也是无法,圣上还命令一切恭谨,令他亲自押李煜登船,说是押,曹彬心里也知道,赵匡胤知道李煜眼睛不好,就快要命自己亲自看顾侍他登浮板而上了。
偏偏李煜那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