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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这才记起这是自己给女英的侍女,“你进宫没有多久,这时为何不出去?女英……”他突然想起来方才听见流珠的声音,那么女英……“未央殿因何先行起火?”他终于见了焦急,惊蝉竟然这种时候还会觉得庆幸,多少人想见到他破了风轻云淡之后的模样,如今宫破火起,这鬼魅的夜里,只有她看见此般国主。
清淡的瞳色,近似琥珀一般,却是空洞得让人害怕。
“未央殿因何起火?说。”他仍是坚持要回未央殿去,“我曾说过,誓与此宫同在,你这时劝我亦无用,如今我眼不能视,国破家亡徒劳留在这世上何用?”他三三两两说完,竟然不见难过。惊蝉自知罪孽深重,左右为难,他本该是那么美的一道风景,如今纵使真如晋王所说该遭天谴也当是历尽劫难,该是尽头了,不要再折磨他。
惊蝉挣扎了这么久,从将女英出宫的消息泄密出去之后便一直不能安心。
其实江南于她本该是短暂的一场梦而已,却不知道这梦越做越不愿醒。流珠曾经无趣时候一起闲聊起旧日,她说国主以前挚爱天水碧,一袭山河锦绣举世皆惊。惊蝉幻想过多少次那样的画面,今时今日却间或扼杀。
到底心有不忍,虽然已经回不了头。
他执意推开她的手去。
“国主,不能死。”惊蝉无法,逼得急了脱口而出。
李煜微微一愣,“为什么……不能死。”
“只要有一个人的期望,就不能死。”她言语之间不见深刻大痛大悲,只是很简单的言语,却突然让李煜涌起无限的感伤,“我为什么不能死……事到如今,没有任何期望了。”
惊蝉知道无论如何拦不住他,只得最后放开手。
越是极致的事物便越短暂么,他旷世难寻,所以也当付出更大的代价。
李煜行动不便,他下得两方石阶去的时候,忽然觉得阶下又有人前来。
只是这一次,这种感觉很奇怪。
第二百二十三章 别时容易见时难(上)
惊蝉忽然一声惊叫,阶下之人拔剑震慑下去,李煜只觉得身侧的惊蝉匆忙跑走,几乎是慌不择路。
他继续往下走,愈发地离那人近了。
赵匡胤眼睁睁看着他一袭白衣,消瘦苍白得触目心惊,他几乎不敢开口说话,好似这句话都能摧垮他。
可是他的姿态依旧优雅如昨,淡淡的样子丝毫不见自怨自艾。
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他看不清楚他的眼目。
不管不顾疯了一样地赶到玉霄阁下,赵匡胤想过很多种重逢的境况,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般模样。本来满腔惊恐,现在一瞬间全部放下来,突然觉得没有话说。
还在就好,还在就好。
他就那么看他自己慢慢地走下来,那袭白色的影子分明是看见了自己的,可是为什么同样也没有说话。甚至面色平静得让人不敢相信。
一步一步。
李煜走完白玉的长阶,恰恰在他面前。悲喜不惊,一如既往。
他的脚步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总觉得有一种感觉,可是这一夜光影太过明亮,他实在是看不分明,头晕目眩得厉害,分明是犹自强撑到现在。
仅仅是一秒钟,李煜觉得有人,却不曾听见那人上前说些什么,便也就当做是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宫人,他刚欲走过他去,却忽地开了口。
赵匡胤眼睁睁看着他安安静静从自己身侧经过,走了几步,慢慢侧过身来,一如既往悲喜不惊的口吻,他问自己,“未央殿火势如何?”
他几乎不敢相信,就那么望了他很久,四下里都是黑烟弥散,只有眼前唯一的清明,梨花白的一袭披风之下,那道影子就要撑不起来,随时好像都能散入风里此生不见。
你怎么了……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全凝在胸腔肺腑问不出来。沉默,眼看着李煜就要走远,自己竟然还能开口。赵匡胤缓缓答他,“火势渐大,不可收拾。”
八个字,那人影骤然停住。
扑面而来的焦灼气息,李煜知道未央殿先行点火必然有隐情,他知道女英一行可能已经回宫来了,他也知道他曾经立誓国破之后引火自焚,他知道本该去奔赴自己最后的命运的。可是他突然听见这八字,连呼吸都忘记。
这么久了啊……
那个人的声音。
原来过去这么久了,久到他几乎……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暮色四合,空楼高阁,有人临窗微笑,说得笃定,那一身的江南烟雨,那轻轻浅浅的光影打在上面,恍惚间突然让赵匡胤害怕他真的凭风而去。
如今,他褪尽了清浅碧色,只是一袭梨花白色,只有那骨血里的风雅如故。
多想,多想再看你夜雨满身,淡笑回首,笑尽人间飞鸿,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李煜以背相对,久久伫立,久到他开始怀疑这又是自己的幻境,最后一丝希望,他微微转过身去,却不愿意抬起眼目来,睫羽轻轻垂下,半面脸色被火光映照得更显秀极。
“你……来了。”他最后还是这样对他开口,说完却又转过身去,仍旧是向着自己要去的方向就要离开,彷佛这话无关紧要,仿佛今时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被他轻然化于无形。
好像你赵匡胤,也没什么重要。
赵匡胤突然冲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臂,那人几欲承受不住俯下身子晕眩难忍,那剑眉之人分明觉出了事态的严重,他到底怎么了,低下身子托着他的背让他起身,“你怎么了?”
他以袖掩口不住摇头,胸腔剧烈的起伏之后终于微微站定,“放开我。”那口气冷得不容置疑,赵匡胤松开手去,他便重又转过身去要回未央殿,可是现下那火已经成了星火燎原之势,燃起了宫中藏书之所,古籍经典俱是纸张枯旧,一燃起便救无可救,李煜再走几步过了一方浅浅荷塘,几乎就能立时踏入火海之中。
“回来。”赵匡胤叹了一口气,“你还是这个样子……别往前去了。”
“早便是不一样了,如今圣上贵为真龙天子,恕罪臣无礼今日不能跪迎了。”他走得很慢却丝毫不见犹豫。
“李从嘉。”
他笑起来,“李从嘉被你一箭射死了。”
赵匡胤知道他在说江畔那一箭,怒火瞬间而起,飞身上前一把将他拦回,死死扣在肩上,那触手之处隐隐见骨但觉消瘦惊人,他不由松了手下气力,“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答应过什么……你答应过绝不会再负约!”
李煜不辩解不理会,“放手。”他早就经不得这黑烟熏扰已经是难耐至极,声音虚空无力,像是累极,“罢了,都过去了,今日江南国主亡国于此,殿上立誓天下都听在耳畔,我必是要一死的,赵匡胤,放手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别时容易见时难(中)
他这个样子就好像一切都无可救赎。
“不行……不行!我说要你活着,听见没有!”赵匡胤觉得每一次见到他自己都像疯了一样,李煜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告诉自己你费尽心机全是枉然。他这不允许这种颓然无力的宿命感,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赵匡胤从来都不允许它属于自己,臂间渐渐收紧,他是赢了的人。他赢了天下,今日却在烈烈火光,一座空城之中埋首于李煜肩上,硌得自己生疼。
我差点就真的以为这千山万水万军而过都是无用,差点以为此生再无一个李从嘉。
李煜那么虚浮地站着,连些表情都没有。他听到他声音的第一个念头很自私,自私到忘了一切,他只是突然想起来,原来自己看不见他了,扬眉而起的气度,他看不见了。
赵匡胤的声音被他的肩堵住,轻轻吹在他颈边,满腔苦涩,“我不要了,好不好?”
李煜笑,“放开我吧。”
火光越烧越近,他执意要去,他死命拦住,“我不要了,这天下我不要了。”
“天下你要是不要与我何干?圣上今日决意如何都扭转不了眼前既成事实。李煜如今国破家亡,长恨此身非我有。纵使我负你也已经得到代偿,两不相欠,或许就是天意……你……就此放手吧。”
“我从来不信命,你知道我从来不信命!”他被他逼得无法,眼见得那火越离越近,赵匡胤覆手扣在他腰际飞身而起,三步两步蹬在玉阶之上瞬间已至玉霄阁上。
“赵匡胤!”那袭白影突然气极,手刚一松开便觉得他身影不稳,赵匡胤伸手去扶,被他一把推开,“你还想如何?如今我一死谢罪你还想如何!”
“我说过,你要好好活着。”
“活着?你还像当日一样可笑!那时你拿着毒酒来杀我却还在告诫我生命的重要,如今你杀我兄长,害我发妻,毁我基业,你现在还站在这里告诉我要好好活着!到底是谁疯了!”那空洞的眼色颜色竟然全不似以往,一袭撑不住的惨白衣裳节节退散,拖曳在地上碎成一地月华。他一步一步身形不定仓皇向后退去,只想离他远一些,宽大繁冗的衣裳上面白线做绣清雅出尘,突然撞到了琴架之上,铮然一声弦动,李煜猝不及防跌在琴上,咳得止不住,赵匡胤慢慢地过来俯下身子,“你……眼睛怎么了?”
他依旧以袖掩口,却是微微见了笑意,那淡淡眉眼琥珀色的光,“觉不出来么,我看不见了。”
那人一生至此杀戮无数,逼宫夺位都不见惊颤,此时却是手下不稳,轻轻抬起来,带着不能相信的质疑,覆在他睫羽之上。
“为什么……好端端的看不见了?”
“业报。”
赵匡胤倾尽天下只为他俯首一笑,可是李煜却……看不见他了。
“业报…哈哈…你说这算得你的业报……后悔了么?如果你后悔了,赵匡胤就此出宫去,领军而返,放弃江南,从此你我划江而治,老死不相往来,只要我活着一时便绝不动江南一寸。只要你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