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国主!万万不可!宋军师出无名倒行逆施毁我基业,纵使天意难违我等也欲于金陵同亡绝不苟活!”
“李氏三代治理江南一方水土,如今一朝尽毁俱是李煜一人罪孽,一人之罪无需万人陪葬,城破之时我必自焚谢罪绝不让外敌入我皇宫,至于将士百姓……再受不得这屠戮了,两个时辰如若无果,无需抵抗,放宋军进来。”
众人高呼不可,李煜执意,“纵使不多时日,我也还算江南国主,传我旨意于各方守军将领!”
“无论如何百姓无罪,我既非明主,天意需寻真龙天子接管。”他说完大声笑起,真龙天子,龙啸四野,倒是我当日看错了。
“天明之时紧闭宫门,若是还有人欲出宫便尽快去吧。”李煜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曾经的未央殿里今日却恍如阴湿囚牢,他燃起紫檀香来,氤氲起整座雕栏宫室飘飘而起,他在燃自己的骨血,最后一次,他命几个执意不去的宫娥点起所有香炉,风过之时满身满心的清明紫檀掩盖住了所有的杀机。
金陵城中最初的慌乱四散渐渐平静下来,随着太阳升起来,四方寂静。
等吧。
等你毁了我的一切来看我的笑话,真可惜,我连尸骨都不留给你。
午膳传在未央殿,几个宫人环伺一再劝慰,他却是勉力吃些粥食也统统吐得干净,竟是水米沾不得,吃了便是翻江倒海的难受,心中郁结憋闷,哪里还吃得下去东西,终是无可奈何,李煜摆摆手全撤了下去。
好似这般无奈时候,人们才记起他不过也是二十多数的年纪,却要天下盛在心里,万人的白骨累累都入了他的梦去。
世人只当世事离散,月有圆缺,却不知人心最苦,悲喜不与外人说。
“在殿外积薪以待入夜,火油淋于其上。”他的声音清淡如昨,干干净净劈开一殿阴森,几个最后的宫人领命出去准备自己的结局,竟然也都是个个安静不在哭泣。
一身夜雨温良如玉的人,当年也曾碧衣倾国,今时今日纵使穷途末路依旧风雅绝世再寻不出第二人来。
他这样的人,只需一眼就能铭刻在心上,远远地,见他微微笑起便觉天地动容。
一种很可怕的力量,蛊惑人心。如今这人形销骨立,瘦的惊人,呼吸之间随是强撑也能听出气力不济,那眼目……更是奇怪地清浅起来,可是他不说,便无人敢问,生死之际,若是能同他一处都是此生无憾。
几个甚至平日里记不得名字的宫人无论如何也是决意留下,他便也不多劝,忽地一身轻松,轻轻吟起,“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当真是……世上如侬有几人。
第二百一十五章 教坊犹奏别离歌(中)
“国主,奴婢斗胆捧琴而来,愿为国主奏上一曲。”
他看不清楚,听得声音许是宫中伶人队里的孩子,细细软软的声音年纪恐怕不大,这般锦绣年华却要死在火海里,李煜心里又是难过,叹口气来站起身子,“去玉霄阁上奏吧,好久未曾去那里了,趁着这最后的光景再回去奏一曲也好。”
宫人过来轻轻扶着,他慢慢地出了未央殿去,玉霄阁是宫中至高点,长长的玉阶今日却似走不完,仍旧是梨花白锦的衣裳,走了半晌,突然想起些什么,“山河锦……说起来,今日当着那衣裳才算讽刺,只不过……”
“国主可想命人去取来?当日流珠曾为国主收好无人再敢妄动。”
那一年,寻遍偌大一个皇城,竟无一人衬得起那件衣裳,直到韩熙载提议,劝皇上召六皇子回来,终究还是皇家的人,哪里便能轻易地去做什么隐士。李从嘉从山中归来,皇宫众臣刹那得见他一抬首间的风华,终于有了结果。
山河锦,赐予了皇上最宠爱的六皇子,当真是让人折服。
“罢了,不必。”他展袖迎风微笑,“如今恐怕是我也配不上了。”如梦似幻,众人又嗅见那抹紫檀香气,沁的人心花摇曳。
那一个江南冬日,赵匡胤亲率五十万大军围困唐国都城金陵。
乱的不是人世,是人心。
却不想金陵玉霄阁上弦歌清越,随风入阙遍漫百里不绝。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待月池台空逝水,荫花楼阁谩斜晖,登临不惜更沾衣。”
宋军遥遥听得城中犹有笙歌,径自嘲讽讥笑不已,赵匡胤却是隐隐总觉不能心安,正是想法探知城中情势之时竟有人跑来回奏,“圣上,城下我军听得金陵守军接到国主旨意,若是攻城之时唐军两个时辰颓势不转,即刻放弃守卫。”
赵匡胤立时苦涩难言,他原本怒气不消一路征战大军压境直指金陵,真的到了这方旧土之外决战一触即发的时候他却突然心下晦涩难言,眼看着李煜的一切都触手可及,忽然觉得是否……真的伤了他。
本是那么清淡的影子啊,非要他看风起云涌。
这般苦苦相逼,到底是为了什么,即将就要达成之时,赵匡胤竟然也开始有些怅然,事已至此,他再无他法,竟是传了劝他降的话去。
其实自己也知道,他那么固执的性子,让他降怕是更恨自己了。
如今,他到底是顾惜人命不肯徒劳牺牲,竟然就要弃城。
这样的决定换做自己,如果今时今日彼此对调,赵匡胤自认绝不是如此良善之人,更不是此般通透不逞匹夫之勇不畏身后骂名之人。
他心里到底有多苦才能这么生生咽下,如此决定。
一番消磨挣扎,金陵城中四下百姓平静,人言李氏虽不是明主,却对待子民善护有加,这方国家倾覆之时都城之中竟然不闻哭声。
就连那最最下等的翠柳巷子里都是一片宁静,有谁家的女人捧了盆照例去洗衣裳,过了滴着水的墙角正看见樊婶坐在那株枯死的梅树下叹气,“樊婶,伤什么心,要我说这时候阿水不在才是福气,这孩子命硬,不然宋军当真逼急了屠起城来岂不是连他也不能幸免。”
樊婶这几日接连在为了阿水不知去向伤心,左右邻居劝了几回却也知道她国难之时又丢了儿子心里怎么能好受,渐渐地也就都不去说了,人人都觉得当真到了死到临头的时候却又无所谓起来,反正这辈子都是憋在这鬼祟的巷子里没个出路,这时候要死要活的反倒是更让自己看不起自己,人穷也要穷出骨气来。
每个人都做着自己平日里原应去做的事情,这方的醉鬼还是提着酒瓶子摇摇晃晃,“我说樊婶,你该去寺里拜拜菩萨,阿水命好菩萨保佑啊!”
“我只是怕他那个臭脾气,别是又跑到哪里去得罪了权贵,总是一心出头,哪里就那么容易……”樊婶到底是忍不住,摸起了眼泪,这边的婶子听见哭声推开窗户刚想劝劝,忽地惊讶地叫了起来,“樊婶,你看这梅树见了鬼了!怎么见了花苞?”
樊婶无事时候便来靠着这树陪红袖说说话,她一个人在地下也是寂寞,如今阿水离开这么久没个音信,每日里心中难过不曾去留意这树枝上如何,总之这梅树早就枯死了,哪有现在长出花苞的道理。
她起身仰首看看,竟还是真的,小小的赤色琼苞三三两两,趁着翠柳巷灰暗的底色格外明艳,“啊……这是……”樊婶也叫起来,四下箱子里无事的人都跑出来看,红儿家里这株死了多年的梅树竟然在这国难的时候出了花苞。
赤色如血,带血的眼睛,透过这最卑贱的巷子俯瞰整座金陵,命运,人世,前尘过往,爱,恨,两个人的悲喜交织,天南地北,两座城的兴亡。
第二百一十六章 教坊犹奏别离歌(下)
沙漏渐渐消逝掉最后的希望。
多想你能放下所有,我知道有多难,可是你又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凤凰台,笙鼎楼,七夕河边花灯会,你清清淡淡飘然欲仙,不想来,便是不来。我又情何以堪!
你这个样子让我此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傻子,自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得到,最想要的却总也得不到。
你知不知道,从来没人敢当赵匡胤是个傻子。
只有你啊……一腕倾城,幽幽紫檀香气醉生梦死也不枉。
他匡胤的剑划在地图之上。
我本不想的。
他不降。
又一次入了夜,安东寺晚钟再起。
他还是不降。
值不值得?
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采石矶上,遍野荒骨,断壁残垣之间可见各方将士血战之残迹,空气中犹有腐朽之气,一个布衣男子缓缓而行,目所能及之处触目惊心。
败倒的唐国军旗直直地*****了士兵死去多时的胸腔之中,那人愣愣地一路走,一路踯躅,见了这方景象,忽地手抚军旗跪倒在尸体旁边。
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
和他一样,同是江南人。
人说江南好,几番梦里识故乡。
他却亲手毁了故乡。
他为了自己的恨自己的仇,非要去助那剑眉之人夺这一方水土,竟是毁了自己的故乡。
值不值得?
广凉寺中赵光义召集寺中一直潜伏着的外来僧者,这些人俱是当日李煜广建佛寺公开招募而来的云游僧人,晋王以身犯险,宋朝自然不会轻易让他独往,此后陆陆续续,几十人俱是堂而皇之入了金陵皇宫。
他等这一天太久了。
大哥说过,如若到了万不得已,这些人起码可保自己一时,若是最后真的兵临城下,这些人便由他操控,里应外合。
如今,李煜遣散众人,这些人便成了杀他的最好利器,只等城破,便可突袭未央殿。
大哥不让他死,所以他得等,等彻底天下大乱,那清淡的人影被乱刀所杀便谁也怪罪不得了。
赵光义褪去僧服,发已经长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