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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衣无缝的犯罪伎俩
1
和多田新一前几天刚荣获公司颁发的精勤奖,他在那家公司已整整待了三十五年之久,现在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自从三十五年前自一所二流的私立大学毕业后,他便进入目前这家公司,其间未曾换过工作。一直都在同一家公司服务还不算什么,三十五年来他居然没有搬过家,每天都从家里通车到公司,这才真是稀奇的事呢!
他的家位于神奈川县I市,是他父亲遗留下来的一栋破房子,下雨的时候屋里就会漏水,风也会从缝隙中钻入,但是他却处之泰然,甘之如饴。
坐北朝南的方位,外加一个小庭院是这栋房子仅有的优点,和多田就在这栋屋子里出生、上学、结婚、养儿育女,他的大半辈子都消磨在这个家上头。
踏入社会工作后,由于公司还在东京都中心,每天通车的间花费甚巨,他也曾多次考虑过要把这栋房子卖了,买一幢邻公司的公寓,但最后总念及这是他父亲惟一的遗产,舍不得说卖就卖。
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通勤生涯。由于时代的快速进步以及都市的蓬勃发展,日本上班族的通勤图也随之扩大,和多田单程的通勤时间平均增加为一个半小时左右,这在所有的上班族中还算是近的。
尽管如此,三十五年来毫不懈怠地每天往返于家庭与公司之间,这等超凡毅力也够令人佩服的。这不仅是他的保守个性使然,更重要的是,他对任何事物都能抱以一贯的执着态度。“新一”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实在太不贴切了,他应该改叫“旧一”才对。
这种保令性格虽然无法使他在公司里出人头地、快速升迁,却叫人对他信赖有加。他虽然没有开发新构想的灵活头脑和积极进取的冒险精神,却能够安分守己地完成上司指派的任务,因此公司上下,无论是高级干部抑或后进下属,都对他极为敬重。这种敬重,无形中成为把他束缚在这个公司的枷锁。
除了例假日以外,和多田每天都是早上六点三十分起床,七点三十分离开家,骑着脚踏车到I车站,赶搭七点四十八分的快车,只要不发生任何意外事故,他总是在八点五十五分到达公司,而且分秒不差。
回家的时间就比较有弹性,他大约在五点半至六点之间离开公司,最晚七点半就可以回到家,除非是有推不掉的应酬,他才会在归途中喝上两杯。
这三十五年来的生活简直刻板到了极点。
和多田也常常自问难道就这样过了一生吗?自己甘心把一去不返的岁月虚掷在每日单调乏味的工作上吗?他甚至常想,在这短暂的人生旅途中,实在应该再给自己一次接受挑战与冒险的机会。
一生中,他就只认识他太太这么一位异性朋友,就连旅行也是参加公司举办的员工旅行活动,尽管这个世界上充满了许多迷人的未知事物、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以及多样化的价值观,他却像个井底之蛙似地埋首于枯燥的工作中,不知老之将至。眼看着已快到了退休年龄,虽说夕阳无限好,却已近黄昏,和多田最近常觉得自己是走错路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除此之外,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才是最好的呢?和多田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选择什么样的路子;最后,他不得不认定只有目前这家公司才最适合他的个性,他也难以想像:和结缡多年的妻子以外的女人结婚会是什么样子?
“我所做的都是最佳选择。如果有机会能再活一次,我的生活方式应该还是会和现在大同小异。”和多田对自己这么说着。
和多田的生活圈子除了公司和家庭以外,就是他每天搭乘的通勤电车,三十五年来如果每天的乘车时间以两小时计算,电车在他的人生中所占的比例就不可谓不重了。在他通勤的这段期间,电车沿线的风貌也有了剧烈的变化:荒地变为良田,良田又变为住宅用地;苍翠的青山被推土机夷为平地,森林被滥伐,就连木造的车站也被改建为钢筋水泥大楼。
旧式的电车逐渐被淘汰,由附有空调系统的新型电车所取代。三十五年来沿线的一切都在蜕变中,惟一不变的大概只剩下和多田一个人吧!
当他还是个学生的时候,到处都可看到一望无际的原野。现在呢,开发的触角已伸向都市的每个角落,若想浏览一下原野的风貌简直是难上加难。如果开发的步调继续加快,更令人担忧日本迟早会找不到一块清爽的空地。
不过,如果细心观察的话,沿线仍有不少事物还保持旧有的风貌。一些尚未让推土机侵驻的自然丘陵或森林地,在被开发的怒涛波及之前,依然勇敢地以原始的姿态站立着,尽管显得寂寞孤独,却是和多田所熟悉的“老朋友”。
除了自然景观之外,还有一些古盾、古桥以及其他的建筑物,在和多田将近四十年(包括学生时代在内)的通勤生涯里,始终没有丝毫的改变。和多田把它们视为战友一般——在这场对抗时代潮流的惨烈战役中,硕果仅存的亲密战友。
除了它们之外,这四十年来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和他并肩作战奋斗到底的了。即使偶尔会在电车上遇到一些熟面孔,然而他们都是在换过工作或搬过家之后感到不甚满意,才又归返原来的工作岗位或居住地点。
尽管利用这条路线通勤的班底,脸孔不断地交替更换,和多田却常忆起这些伙伴。他们每个人下班回家的时间比较不一致,上班的时间则是固定的,甚至在电车上的坐位也几乎是一成不变的,这或许可说是一种令人悲哀的上班族习性吧!
虽然不知道这些伙伴的姓名、住址与工作地点,但是和多田却清楚地记住每个人的长相,尽管他与他们只是两条永远不相交的平行线,不可能发展出进一步的关系。
大约在一年以前,和多田开始注意到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OL”(职业妇女),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每天都在M站搭上和多田所乘坐的电车,她的服装相当考究,看来似乎收入颇丰。到达终点新宿站后,和多田还必须改搭国电到公司,而她都往出口的方向走去,和多田猜想她的工作地点可能就在新宿。
她每天从M站上车后一定都站在左边车门口,在电车驶离车站后不久,便挥动手中的手帕。电车行驶到M站时乘客还不算多,车内的空间足以让她做这些动作。挥动手帕后,她就离开车门往车厢中央走。和多田对她挥动手帕示意的对象产生莫大的兴趣,电车是在瞬间通过,对方怎么可能看得到她挥动手帕呢?
仔细观察后,某天早上他终于发现车窗外有一个反光物体。由于电车在瞬间驶过,和多田并未看清楚真貌,他猜想那个物体可能是小孩子把玩的镜子反射游戏。
第二天早上她又从M站上车,和多田比她更注意窗外的动静。在电车通过一栋旧房子时,她开始挥动手帕,和多田又再度看到那个反光的物体。
这回和多田总算看清楚了,那个物体是他幼年时玩过的一种镜子;而那栋破屋子则是他的”战友”——一幢几十年来孤寂地伫立在轨线旁的旧平房。
这间平房的历史相当悠久,早在和多田刚开始利用这条路线通车时,它就已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镜子就摆在这栋房子里头。他知道这间屋子应该只住着一位老太太,很久以前她是和她的先生一起住,后来和多田很久没有看到那位老先生,便猜想多半是死了吧!
大约在一年以前,和多田连老太太的影子也看不到了,但是房子的窗户仍然常常开着,和多田乃据此推测房子还是有人祝照这种情况来研究;老太太也许正卧病在庄,而那位“手帕OL”,可能住在老太大的附近,在工作闲暇之余就近照顾她。这位心地善良的“手帕0L”为了安慰老太太孤寂的心灵,乃在上班途中的电车上挥动手帕做为两人沟通的暗号,卧病在床的老太太也许就是透过那面镜子,才看得到“手帕OL”挥动手帕吧!!
和多田不知道老太大是否真能从镜中看清那条在急驶而过的电车上挥动的手帕,但是他相信就算老太太只看到“手帕OL”所搭乘的电车,也会欣然地承受每日面临的孤独寂寞。
和多田大约是在四十年前第一次看到这位老太太,那时候她看来就已经相当苍老了,如果她仍然健在的话,想必年纪也一大把了。
和多田在最近这一年才发现有“手帕OL”这么一个人,他在心里猜想着老太太和OL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如果是母女或祖孙,照理讲“手帕OL”不应该在最近这一年才出现;如果她是基于爱心义务照顾老太大的话,那她真是时下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和多田愈来愈关心“手怕OL”,他不由得对那位老太太产生艳羡的心情。
2
四月一日,和多田和平常一样,坐在同一班电车的同一个位置上,当电车抵达M站时,他发觉“手帕OL”居然没有上车,在和多田注意到有她这么一个人以来,这是从未发生过的现象。
和多田失望透了。每天和她见面(当然是指单方面的)已成为他个人的秘密乐趣,见到她以后,和多田才会有那一天已经开始的感觉,没看到她,不免觉得有些依然,这一天将会过得十分无精打采,甚至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
然而,他的沮丧情绪立刻又被更大的惊呃所取代。当电车经过老太太的家时,惊愕中的和多田把眼睛瞪得老大——老太太的家不见了。正确地说,应该是被烧毁了,阵阵白烟正从废墟中冉冉上升,他还看到几个在现场清查的消防人员和警官。
昨天回家的时候这栋旧房子还安然无恙,想必火灾是在昨夜到今早之间发生的,看情形火势才刚被扑灭不久,缕缕浓烟不时从断垣残壁中冒出。
电车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