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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信州出间之一个小镇。
人物:健一
三郎
大泷美奈
汤原稻
汤原爱子
派出所警员
逐页过目油印文字时,记忆慢慢地涌上我的脑海里来。这是我过去的作品没有错,里面的故事我多少有一点儿印象。
“这是我很早很早以前的作品。这样的东西,你从哪里找出来的呢?”
“听说这出戏曾经于镇公所大厦新建时演出过,作为庆祝活动之一。我也听说当时这个镇上有个戏剧研究会,这出戏的演出是由您亲自导演的。”
“那已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十五六年……恐怕更早哩。”
当时可以说是业余戏剧的全盛时代。“文化”一词成为当时的流行语,所谓的“文化团体”到处都在成立。青年男女惟有利用这样的机会才可以公然交际,人们当然是趋之若骛了。
当时的地方报以及演剧杂志时兴剧本征文比赛,我就入选过几次。镇上成立“戏剧研究会”时,我还被聘请为顾问,那全是因为我在这方面已稍有名气的缘故。这几年的光明也是我难以忘怀的快乐的时光。
虽然我的名义是顾问,实际上却身兼数职,同时担任制作人、随团编剧,以及偶尔也客串演员等等。我之所以热衷于这项工作,可以说是想追回失去的青春吧。学校的生活呆板枯燥,我由于搞这些事情而得到了许多乐趣。
但这毕竟是玩票性质的团体,当然不适合于演出艺术成分高的大戏。舞台设计以及戏服的问题也都无法克服。当时的舞台,不是公民馆就是学校的礼堂。照明效果根本谈都不用谈。
此外,观众也是个大问题。发表公演会每年倒有几次,但这个场面不是敬老会就是模范妇女表扬会。有时候甚至是利用农作物品评会的场面来公演的。这样的演出可以说是以招徕更多人潮为目的的余兴节目。来看的人以欣赏歌舞剧团的人居多。对这样的观众,你还能演出易卜生或契诃夫的剧本吗?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受欢迎的自然是悲剧性质的文明戏,不然,就是为了义气,不惜两肋插刀、视死如归之类的侠义故事。使观众看得个个眼眶发红——这是随团编剧的最大使命。为义理与人情而进退两难、为亲情之故不顾一切的父母亲、为了爱情不惜牺牲自己的女人的痴心——这些题材恰巧和时下的电视连续剧所走的路线完全相同。
这些人只要看得入迷,对时代考证是全然不去管它的。譬如说:国定忠治在斩杀无恶不作的地方官后,受到捕吏们的围捕而正在浴血奋战,这时,森之石松赶来相救,大声喊道:
“忠治哥!这里让我来,你快逃吧!你的故乡赤城山的明月正在照耀着你的去路哪!”(国定忠治、森之石松均为日本旧时有名之侠客,但所生时代,不可能在同一场面出现。)
戏演到这里时,观众席上的喝彩声一定会如雷贯耳。同时,包着赏钱的纸包会由四处飞到石松的身边来。
屋代修太郎今天带来的《母亲之老巢》这部剧本就是我在当时的环境之下胡乱写出来的作品之一。要把这样的剧本在现在这个时候重演,这是谁的主意呢?
“这样的剧本是不行的。这不是适合于在今天的社会演出的作品。”
“可是……”屋代修太郎将他瘦瘦的身躯倾向前面说:“镇公所啦、妇女会啦、还有镇上许多人都希望再度观看这出戏呢。可能是这些人以前对这出戏印象太深的缘故吧。”
“你准备在什么地方演出这出戏呢?”
“准备在刚落成的公民馆演出。地方自治实施到今年刚好满20年,所以,邻近几个镇说好要举办一次演剧比赛,以示庆祝哪。”
“哦……”
“发起人还有意请您当评审委员会主席哩。”
“这不行。我不希望出洋相,我不会接受的。”
“我们也想到您可能不会接受。不过不要紧,如果您不接受,公民馆馆长说他愿意充当这个角色哩。”
“那还差不多……”
“说老实话,我也被聘请为评审委员之一了。因为读大学时我曾经参加过演剧社,对这一方面还算懂得一些嘛。”
“那很好。可是,这部剧本实在不适合时代潮流啊。”
“希望您同意让我们演出。这出戏准备由本镇的青年团参加演出,我还被指派担任制作人呢。这些事情经由昨晚的会议,全都决定了。”
依据屋代修太郎的说明,申请参加演出的团体迄今为止已有6个。比赛结果,前三名可获得奖金,此外尚有个人演技奖。有人抗议说他以评审委员之一而担任其中一个团体的制作人是不公平的,这一点后来以他秉公评审而得到了大家的谅解。
听着听着,屋代修太郎的热情好像传到我身上来了。虽然这是一部蹩脚的旧作,但这可以不去管它吧?把这出戏再度在舞台上推出——我一时有了这种像乡愁一般的感觉。
最后,我还是接受他的要求了。
“好吧,我同意你演出这出戏就是啦。”
“谢谢,我非常感谢您同意我们演出。演员读剧本以及排演之前,我会来向您报告的,到时候盼望您多多给我们指导……”
屋代松了一口气似地频频点头说。
他回去后我立刻躺到榻榻米上。这时涌上我脑海里来的又是有关《宝石杂志》索稿的事情。我有点被逼得几乎要发疯的感受。何况在和屋代交谈一段时间之后,我的思考力变得更加散漫,由于疲劳,我甚至于有目眩的感觉。
我简直是在接受拷刑嘛!
我终于下了决心。为避免这样的拷刑,推一的生路只有放弃执笔而已。
我走下楼梯,站到电话机前。我的一双腿颤抖着,喉咙已是干巴巴的了。
三
我想我没有必要在这里详述这一天我和编辑部的S氏交谈的内容。
听到作家说“很抱歉,实在写不出来”,而只知道唯唯诺诺——这样的人还有资格当编辑吗?S氏听到我的这句话就怒不可遏,怒声、斥责、话问、叫嚣……这些声音连珠炮一样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来。我甚至于感到他喷出的口水透过话筒溅到我脸上来了。
但,我也无法知难而退。哀诉、赔罪、辩白、恳求……我采取低姿态,一昧地恳求对方的谅解。我的泪水或许也从对方的话筒流出来了吧?
“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只有把我们的这个预约挪到下一期去,到那时候你可不能再推脱哦!”
听到S氏以无奈的口气说的这句话时,我几乎当场倒了下去。
这时候的我已疲惫不堪,但转瞬间,一种说不出的爽快感油然而生。到下一期的截稿日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时间上的余裕起了一种复活作用,我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了。
我脚步轻快地踏着楼梯到楼上去。我躺在榻榻米上翻开屋代修太郎留下的戏本,缓缓地逐页过目油印文字。
这出戏公演当日的情景依稀在我眼前浮现。剧中饰演大泷美奈的女性尤其令我难以忘怀。她是皮肤白皙的小巧玲珑型小姐。
排演时,她偶尔说错台词就羞红着脸,露出小小的舌尖来。她那可爱的樱唇以及说话时的娇态实在迷人,所以我对她的演技指导可以说是格外亲切的呢。
“这时你要摆出非常吃惊的表情。你应该一只手按到胸前……嗯,就按这个地方吧……然后暂时停止呼吸。同时,你应该盯着对方的脸不动。这样很好,你再试一次看看。”
我以严肃的口气对她说。我紧抓着她的手放到她的酥胸上去。这时我的手掌会感觉到她那微微颤动着的胸前高峰。我暂时保持这个姿势,希望时间越久越好……她好像有些发痒,肢体微微扭动了一下。这时,她刚洗过澡的香皂气味会从她的肌肤冲到我的鼻腔里来。我的演技指导时常持续到深夜里,为的是我能得到这种没人知晓的乐趣的缘故。
她的名字叫做美津子,而我们都以“阿美”称呼她。听说她嫁给一家药房的老板,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她大概生下几个小孩,往年那可爱的脸孔已为生活的风霜而有所憔悴吧?对阿美和我来说,青春都已远逝矣。往事茫茫,青春不再——我的青春梦的痕迹只有手里这部剧本而已。
一边缅怀往事,一边想东想西,因此,我费了相当久的时间才把自己的旧作《母亲之老巢》读完。
运笔至此,我想我有必要让读者们在这里知道一下这个故事的内容。
如前所述,以严格的意义来说,这根本不能算是戏剧。作者在动笔之前早已把高洁的演剧精神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是毫无思想。压根儿没有现实感的舞台剧。也就是所谓的悲剧文明戏。
我之所以要把这样的故事内容披露于此,是因为这和后述的杀人事件息息相关。
希望读者们以忍耐和努力,先把这个故事梗概牢记在心。不是说能够忍耐的人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吗?说不定你会在文中找到解破凶手之诡计的推理的钥匙。
《母亲之老巢》梗概:
这个故事在信州山间一个小镇里经营一家木材厂的大泷家的客厅展开。
这是雨云低垂的晚春时分,一对强盗闯进这个屋里来抢劫了。这一天,这家的主人宗太郎带着员工们出去旅行,家里只有他的妻子美奈、老女佣阿稻以及阿稻的孙女爱子三个人守着。
于4年前嫁到这一家来的美奈还没有小孩。因此,老女佣阿稻是她最好的聊天对象。而逗着今年才5岁的爱子玩,也是她最好的消遣。
这天晚上,美奈请这两个人到客厅来,一边沏茶,一边以员工们的旅行为话题,漫无边际地聊着。
“这个时候大伙儿正在又喝又闹地乐不可支吧?听说他们去年旅行的时候闹到很晚,结果被人抗议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