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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靖云相貌俊雅,一身气息便如同于光磊那般文秀,却又隐约存有一种如同大将般、那种运筹帷幄的气息。方才进门的那一眼便已令白炽予升起警戒,此际听他提起于光磊的伤,更证明了他所料无误──于光磊是因病告假,旁人又怎会知道他受了伤?当下已然缓步移至于光磊身边扶着他,以防有任何不测发生。
只听于光磊低咳几声,压下了心中的骇然,讶道:「柳大人何出此言?光磊并未受伤啊!」
而柳靖云只是微微一笑。
「昨晚靖云正巧也在满福楼──从二楼靠街的客座,正好望见于大人正和燕成殷『握手相别』。」
「既然柳大人看见了经过,光磊自也不好再瞒。」
虽然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也只能顺着话应对了。「伤势已无大碍,还劳您拋下公务特地来访,委实令光磊受宠若惊。」
「不……靖云此来也是为了向于大人赔罪。没能出手阻止,确实是靖云的错──但您的伤既然已无大碍,靖云也就能稍减自责之意了。」
俊雅的面孔之间看不出分毫的蛛丝马迹,纵然是打着官腔,可柳靖云的语调神态之间却没有任何的虚假。「好了,不打扰您休息了──希望靖云很快就能在刑部看见于大人。请您务必好好休养。」
「那就先谢过柳大人的祝福了。请。」
「请。」
又是一个行礼过,柳靖云道了别,转身离去。
确定他已然走远之后,白炽予一个上前便往于光磊床上坐下,抬手轻揽上他肩际:「这个人要小心。」
「我明白……不过从他刚才的话看来,他确实是中立的。」
「怎么说?」
「他虽提到了昨夜之事,却也只是慰问,没有多加试探,也没有提说愿意做我的证人对付燕成殷──看得出来,他双方都不想得罪。仔细一想,他会来探望我,或许只是试图在不得罪双方的情况下和两边都打好关系……咳……」
一番思量之后道出了自己的看法,话却在末尾转为一咳。白炽予忙担心的拍了拍他的背:「没事吧?」
「只是一时气闷,不碍事……既然摸不清他的意图,便姑且将他的来访当作是单纯的关切好了──柳靖云的事我们暂时别管,等他有了什么行动再说。倒是方才和言大人的谈话,你觉得如何?」
于光磊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担心,继而神情一敛,转而提起正事,并自起身套上外衣打算出房走走。白炽予立时跟进。
此时已是入春,房外庭院染满了春日的繁华。白炽予将之前的记忆略为整理了下,才道:「听你们所言,若凶手真是自己人,应当是官位中等,于派系中地位称不上高的人了?」
「不错。若是地位高者,其见识自非一般,又怎会自毁长城做出那等事?」
「但那些人中应无江湖中人,且若无足够势力及财力,也没有能力雇请杀手吧?擎云山庄情报网极密,不会连这些事都不知。何况为官者而又身具绝顶武学者不多。我想,凶手应当不会是你们派系中的人。温律行应该是没有嫌疑,温克己当时仍然年幼,也不大可能是他。至于温律行的仇家也查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只有冯万里本身的仇家了。我说,最快的方法还是开棺验尸,从下手者去追寻最快。」
「那是不可能的。冯万里入土已六年,还被封了爵位。想开他的棺,不说冯家人,连圣上都不会允许。何况即使有了推论,咱们还是不能大意。毕竟,方才只是依理而言,却谁也不知那凶手会否是一时的冲动而──」
于光磊正自分析,语音却在瞧见白炽予微变的脸色之际停下。
俊美的面容之上眉心结起,而染满郁郁。
「怎了,炽?」因担心而行至他身前,「是身子不舒服,还是……?」
「不……只是想起娘亲而已。当年聂昙也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待到他终于大彻大悟之时,一切却已无法挽回。」
语音带着些许沉重。母亲的死,永远是他心中的痛。
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触及了他的伤心事,于光磊一声低叹,双臂环住他的肩温柔的抱住了他。
「对不起……」
「不要紧。过去的本来就应让他过去。是我始终放不开。」顺势将头靠上于光磊肩际,埋在那肩头的语音有些模糊……「光磊,你可知我为何执意要当小人?」
「嗯?」
不意他竟突然提起此事,于光磊闻言莞尔,却又因白炽予不寻常的情绪而匆忙敛起笑意,道:「那时,你说『小人之交甜如蜜』……咱们刻下的交情不也如了你的愿?哪有两个君子会这样抱着的?都这么大了,仍是像以前那般。」
虽是敛了笑,语音却仍是隐带笑意。
但白炽予却是抬手回拥住了他。
「要成为小人,是为了将你留在身边。」
微微抬起了头,靠近他颈边落下低语。低哑的语音隐染上一层醉人色彩,环着他躯体的双臂已然微微收紧。
于光磊因他如此动作而心绪一乱,侧开了头,轻道:「刻下,咱们不就又在一起了?」
「我想要的非是一时半刻的相处,而是你当年承诺的实践。」抬起头来与他略为别开的视线相交,白炽予的眼神沉幽。「如果你无法辞官,那么,就让我留在你身边。」
「……你不该说这种话。这样的生活不合你的性子,你只会感到难受而已。我不想成为你前途的阻碍,也不容许自己如此。」
「比起那些,我更重视你。」
「炽,你已不是个孩子了,不该如此任性。你仔细想清楚,像这样被锁在京城里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你若是感到痛苦,我,也一样会十分难受。」
「那么,要怎么样你才愿意辞官回江南?」终于是直接了当的质问而出,语音隐带上些愠怒。「难道,你不愿意和我一起相处、一起生活吗?」
事情不该这般复杂。如果不再分开需要一个人的妥协与放弃,那他甘愿如此。但于光磊却又否定了他的提议。这让白炽予感到十分困扰。
面对他的质问,于光磊一声叹息。
「炽,你明知我不会这么想。只是咱们已非昔日的孩子,该顾虑的事已不光只是一起生活与否。你要像以前那样同我撒娇、拥抱我都不介意。可你该明白,事情不是只有是否两面。即使咱们身处两地,你都还是我最在乎的人。」
顿了顿,「我虽告假,但还有公务待理。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言罢,于光磊已然自白炽予怀中挣开,转身离去。
凝视着于光磊逐渐远去的身影,白炽予低声一叹,终是没有追上去。
看在他眼里,自己的动作果真还是一个孩子的撒娇吧?
「我该拿你怎么办,光磊?」
怀中,还残留着余温。方才抱着他的触感,仍然令人眷恋。
他还是想将他留在身边,永永远远。但他也清楚要于光磊辞官回江南十分困难,尤其是在流影谷蠢蠢欲动的此刻。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把那个该死的流影谷少谷主西门晔抓来谈谈,那个自从逐渐掌权后就一心一意要击败擎云山庄的人。为何定要这般针锋相对?两方若真的对上,不是徒增江湖上的纷扰,更让邪派有机可趁?只是心下纵有此念,要实现却是不可能。只能,另择他法……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会放手。
他不会再让彼此分离,绝对不会──就算得在此事上当个不择手段的小人。
* * *
夜。
搁下了手中的卷子,于光磊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
花了不少时间反复研究冯万里一案的卷子,却是半点收获都没有。到现在他知道的还是只有那么一点:冯万里在一个极为敏感的时刻,于夜中葬身自宅。身上五脏六腑俱碎、经脉尽断而亡。
由于先前提及兰少桦的死,于光磊还特意调查了一下命案前后可有什么仆人辞职。但结果却是一切正常,而下手之人的身分依旧成谜。
案上除了一叠叠无甚用处的卷子外,还有一些温玉松父子与冯万里所通的信件。虽欲取来翻阅,但刻下双眼已是极为疲劳,身体也已有些僵硬。早先给燕成殷打出的内伤对他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即使伤已好,身子的状况还是很难调整回来。
无奈之下只得起身走走,休息一下好令身体能略为放松。
于光磊步出书房。房前一片月色倾泄如水,彷佛沁凉入骨。庭院里的繁花在入夜后香气格外浓烈,甚或醉人。
有些随性的行走着,脑海中却是浮现上午与白炽予略起争执的画面。之后他就埋首书房了,而白炽予也没来看他。结果大半天过去,两个人都没再见到。
其实若以自己真正的想法而言,他很想回到山庄,很想……重新回到以往无忧无虑的日子。
但他不能。
擎云山庄与流影谷之间虽乍看风平浪静,其实却已暗潮汹涌,而从这次的事情里更能清楚感受到。如果他就这么辞官,或许担子便能放下,能轻轻松松的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但如此一来,擎云山庄就少了一分力量,一分不同于武力,影响力却可能更大的力量。
那是他唯一能报答山庄众人厚爱,以及守护白炽予的方法。所以他绝不会轻易放手。
纵然他厌恶这样虚假的官场生活。
然而……这样的心情,白炽予是否能完全了解呢?
心下正自如此思索着,不觉间却已来到了白炽予房前。
于光磊因自己无意间的行为感到无奈。从来没有不知不觉跑去许承的房间过,却在白炽予住下的没多久便不自觉的走来。他对白炽予的在乎,果然还是那么样深吧?
此时已是深夜,白炽予的房中一片幽暗,想来他应是睡了……心下有此认知,却仍想看看他。因而轻轻推开了他的房门,蹑声步至床畔。
月色入户。俊美的面容之上映照着清冷月光,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