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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秋深深,江南翻飞的柳絮怕也已化作尘泥。匆匆一别,未知他于旅途上是否一切安好?算算日子,他也该启程回苏州了。就不知他有否顺利完成任务,有否一切平安,没有受到分毫伤害?
于光磊此刻已是烦躁不已。独坐书斋之中,却全然无法搁下担忧,无法将心思专注于书本之上。
「怎了,光磊?瞧你今儿个魂不守舍的模样,究竟在惦着什么?」
于光磊明显的烦躁连方进门,刚自蜀地返家不久的许承都忍不住出言相问。「若无法定下心,便暂时搁下书同我到城中走走吧!」
知他所言不差,于光磊也只得点了点头。
「……罢了,劳你相陪罢!我一直惦念着一位……亲如手足的至交。他外出远行而我却一直没能得知他的消息,所以心下悬念。」
无法告知许承自己究竟担心何人,于光磊只是笼统答过,却对如何界定与白炽予的关系而略有了一丝迷惘。某种情愫一闪而过,但终是没来得及捕捉。
许承也没注意那么多。心下也知不方便探问他的私事,见他同意,当下便一把将他拉出了书斋:「那就别耽搁,咱们上街去吧!」
两人当下一同入了城中市街逛逛。想起许承才刚从蜀地办完公务回京,于光磊便主动觅了间酒楼坐了,打算以此替他接风洗尘。
简单的点了几道清淡的菜肴,并分别叫了一壶茶和酒。这酒楼是京中颇有名气的一间,据说常有达官贵人来此。不过二人纯粹只是来享受菜肴,便也只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
「你还是一样不喝酒啊?」瞧着中上的一壶香茗,许承啜了口酒笑道,「北方的秋冬可不比江南,喝酒有助于御寒。」
「我太易醉,这点哪是说要改就能改的?」
于光磊闻言一阵苦笑,脑海中却是浮现了白炽予饮酒的豪气模样。
曾经想过与他共饮,却总是不胜酒力……心下因而升起了些无奈,径自倒了杯茶,目光迎向许承:「对了,还未问及许兄此趟入蜀,可有顺利完成工作?」
「当然了。此次承蒙碧风楼的段言段前辈相助,更受了他指点,着实令我得益不少。也多亏了跟着他,我才知晓了一件江湖上的大事。」
回忆起在蜀州的经过,许承当下便是神采飞扬,一派等不及要将自个儿的经历分享出来的模样。他平时有些怕生,却似乎与段言这位前辈相处的不错,想来二人该是相当投缘。
那段言于光磊是见过的,在那改变了一切的夜晚……心思因而又是一阵烦躁,令他只能略为牵动了嘴角:「兄弟莫要卖关子,便同我直说吧!」
「你有兴致听,我自然也有兴致直说。这事,是关于白毅杰的三子──白炽予首度护镖,踏足江湖的过程……」
许承才刚开了个头,于光磊当下已是一个微颤。只听他大概的说了一遍白炽予首次护镖的经历与功绩,将他的活跃一字一句的送入心底。长久以来的担忧逐渐消解了,突然好想见见那个已然逐渐开始独立的少年。
其余的话语再没听入脑子里。少年的音容形貌清晰浮现,思念之情更是益发强烈。明知自己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回去的,却又──
突地,一个陌生的语音打断了思绪:「小的冒昧,奉家主人之命想请您二位往过去一叙,不知两位大爷意下如何?」
于光磊因而猛然回神,当下同许承一起朝那说话之人望去。入眼的是个小仆,衣衫却颇有个样子。二人心知定是遇上了什么大人物,交换了个眼神之后,由许承开了口:「敢问贵主如何称呼?」
「家主人姓卓,便在侧近的厢房之中。」
那小仆一面说着,一面朝一旁的一间厢房指去。许承顺着朝厢房望去,只见房门半敞,一位身着儒衫的中年男子正朝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他的面貌俊朗,神色之间带着一种精明沉稳的气息。
不看还好,一看便是大惊。许承赶忙放下了酒冲到厢房前长身一揖:「下官拜见宰相大人。」
那名男子,便是本朝宰相卓常峰。许承曾远远看过。他记人的功夫极为高明,是以此刻立时将他认了出来。
卓常峰闻言一笑,道:「这位小兄弟请起。卓某此刻只是个读书人,莫要行此大礼。卓某方才听小兄弟似乎对江湖之事颇为熟悉,这才令家仆延请。希望没扰了小兄弟的兴致。」
他态度亲切,言谈间全无半点架子,令许承好感顿生,忙道:「大人不必介怀。下官是个捕快,长年行走于江湖上,所以对江湖之事粗略的有些认识。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下官定据实以告。」
卓常峰见他态度仍是严谨,当下主动上前扶起了他,并望向了仍停留在原地的于光磊。
于光磊向来对卓常峰这个人颇为忻慕,只是无缘得见。此时既然得此机会,便也起身步近厢房,一个行礼:「草民见过卓大人。」
「不必多礼哩!来,进来说话。」
说着,卓常峰已然极为亲切的引二人入了厢房,神情之间却是一抹怅惘一闪而逝。
三人又客套了一阵才坐定。只是面对卓常峰的亲切,于光磊和许承却是怎么样都轻松不起来,一时气氛竟是有些凝结尴尬了。
知道是自己身分地位太过显赫才会令二人如此紧张,卓常峰微微一笑首先打破了沉默:「许兄弟才刚从蜀地回来是不?能否将蜀地的状况还有那碧风楼之事说与卓某听?」
得他垂问,许承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当下将自己在蜀地的见闻说与了卓常峰。碧风楼向来神秘,许承所知也有限。只是每每提到碧风楼或擎云山庄之际,于光磊总能发觉卓常峰面上有些许异样之色。
他突然领会过来:卓常峰只怕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经历,还与碧风楼、与擎云山庄有关。瞧他的模样也不是心怀不轨,当下便令于光磊有一吐为快,多告诉他一些事情的冲动。
但他仍是按下了。
许承仔细说完之后,只见卓常峰沉思了一会儿,忽道:「你可知那碧风楼主的情况?」
此言一出,令二人登时一怔。卓常峰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的将心里话脱口,忙要二人别介意。只是气氛一时却又陷入了尴尬。
众人正待继续说什么好打破尴尬,便在此时,许承却忽然站起了身,神色慌张,原来是将一件上级临时交付的公务忘得一乾二净。当下赶忙匆匆致歉告退,只留下于光磊同卓常峰于厢房之中。
卓常峰于是将目光对上了于光磊:「于兄弟颇有才名,卓某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大人言重了。草民不过是一届寒儒,泛泛之名怎得作数?」
于光磊拱手一揖,回望卓常峰的眼神带着几许崇敬之色:「卓大人经世济民的成就,草民早从儿时便十分景仰了。」
不光是眼神,言谈之间也都流露着敬佩之情。瞧他如此模样,卓常峰忽尔一叹,神色复杂的伸手拍拍他的肩:「卓某也有个同你差不多大的儿子,只是……唉!闲话休提!于兄弟此次上京是应殿试吧?只是也没听说你入京后拜入谁门下。今日既然有缘,便让卓某替你觅一位名师如何?」
感叹之语转为勉励,话中竟是有想好好栽培他的意思。于光磊因而有些受宠若惊。之前也曾想过要投于名师门下,却苦无门道,又不愿依仗擎云山庄之名。此时得卓常峰此言,可说是天大的喜讯了。
心思瞬间千百转,当下屈身下拜:「草民冒昧,想投入大人门下!」
「于兄弟……」
卓常峰有些讶异于于光磊突来的举动,却见他神色真诚,绝非是为了攀名附利。于光磊才名他确有所闻,也曾看过他的文章。因为赞赏,才会在相遇后有意提拔。他门下从未收徒,又忆起了与于光磊年龄相仿的儿子,略为犹豫一阵之后,终究是点了点头:「好罢!」
于光磊听他同意了,登时大喜,立即行拜师之礼磕了几个响头。
突如其来的相识、拜师,令人不得不相信所谓的缘分。尤其二人在成为师徒之后,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竟是十分投契,更令彼此觉得这师徒之份怕是早就注定好了的。卓常峰不但是高官,才学也是当朝首屈一指的。于光磊只和他谈了一个时辰,便已觉得获益良多。
谈了好一阵,于光磊突然忆起方才卓常峰所说的「儿子」。印象中卓常峰该是没有成亲更没有子嗣的,怎会……
不过这事自然不便问出口。刻下又忆起方才卓常峰突然冒出来有关碧风楼主的问题。于光磊心下本欲同他说些什么,却还是没说出口。
又聊了一会儿后,瞧着窗外天色不早了,于光磊当下起身行礼,拜别了卓常峰。
秋风依旧吹拂着。夹道的枫红,艳丽得惑人心神。
归去的路上他又忆起了白炽予,只是此刻心境却已大异。想到白炽予已逐渐崭露头角,自己也绝不能就那么落后了。当下心意已是坚决,一回到家中,便即关入书房念书去了。
──只是,不晓得当炽予知道他的离去之时,又会作何反应?
一旦思及此,于光磊便忍不住一阵叹息。
第十章
离开柳州后,白炽予日夜兼程,飞快的赶回了擎云山庄。
来到睽违个把月的山庄前,却是连等仆人通报都不及便直接往自己的「小人居」去了。满心的期待,满心的思念,只为了那个一直陪伴关切自己的人。
那个……唯一一个能够化解自己心头的郁结之人。
光磊……
此刻惦着的,全是那人温文儒雅的面容。
渴望见到他的情绪,此时早已难以压抑。
然而,一直没有停歇的脚步,却在那「小人居」三个大字之下停了下来。
他的耳力敏锐,此时却未听到居中传来熟悉的吐息之声。旅途中隐约有的不安于此时泛起于心,当下又自迈步,快速奔入了园中屋中。
只是,推门而入,寻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