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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历史上,昆特格利欧恐龙曾经历过三次巨大的震撼。
首先,阿夫塞给人们带来了宇宙学的震撼。他否认了天堂里上帝的存在,将我们从宇宙的中心地区抛至漫无边际的偏远地带。
然后,托雷卡给我们带来了生物学的震撼,他证明了我们并不是上帝的双手创造出的神圣生灵,而是由别的物种自然进化而来。
最后,默克蕾博给我们带来了心理学的震撼。她证明了我们并不是在遵照高尚的原则用理性来规范言行,而是受潜意识中黑暗力量的驱使。
——布瑞兹—托尔哈博
昆特格利欧文化博物馆馆长
第一章
阿夫塞看不见太阳,但他却能感觉到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的滚滚热浪。他用左手握着大个头导盲蜥蜴高克的缰绳,沿着石子铺成的道路前行。阿夫塞的爪子在石子上敲出重重的咔嗒声,而高克的脚步声则像其回声一般轻柔。阿夫塞听见右边传来金属镶边的轮子滚过路面的声音。
阿夫塞已经失明二十千日①了。首席祭司德特—耶纳尔博手持庆典上用的黑耀石匕首刺入了他的眼球,刀锋沿着每只眼窝旋转一周,将眼球囫囵剜了出来。阿夫塞对于早年的那一幕并不愿多想。当时,他被判为异教徒,而将他刺瞎这一处罚是在首都的中央广场上执行的,围观的人群逾百人,相互之间间隔不过三步②之遥。
从那天起,首都就变得面目全非。7110千日那天的地震损毁了很多公路和建筑,而之后重建的则多数与原貌相去甚远。城市的成长和发展也带来了不少改变,但阿夫塞仍很清楚他同中央广场的相对位置。即使是现在,穿过中央广场也会令他焦躁不安。可今天的旅程却不会让他想起——
天啊!
突然,阿夫塞感到自己的爪子被卡住了——铺路石松动了?——旋即,他感到自己被抛向前方,尾巴腾空而起。
①一千日相当于地球上的一年零三个月。
②步:昆特格利欧恐龙的长度和高度测量单位,一步约等于一米。
阿夫塞奋力想摆正身体,却重重地扯动了缰绳,高克发出“咝”的一声哀号。
前方传来一声大吼:“小心看道!”
一个过路人的声音说:“他会被撞得稀烂的!”
洪亮的一声咆哮——一只“角面”?——从正前方传来。
阿夫塞的胸膛蹭过路面。
皮肤裂开的声音。
“角面”又吼了一声。
肩膀骨头折断的声音。
一阵剧痛。
他的鼻口砸向地面。
鲜血流进嘴里。
两颗獠牙被撞松了。
然后,有东西重重地砸向他的头。他头痛欲裂。
他的头歪向一边,脖子仿佛要断掉似的。
“嘎吱嘎吱”的响动。
又一阵疼痛。
难以名状的痛楚。
路边传来一声尖叫。
牙又被撞落几颗。
阿夫塞无法再用一只鼻孔呼吸了,他觉得整个上鼻口都已经碎裂。
跑动的脚步声。
阿夫塞发出一声呻吟。
一个陌生人的声音问:“你怎么样了?”
阿夫塞想抬起头来。剧痛难忍。他的肩胛骨像一柄尖刀刺进他的脖子,头上满是鲜血。
一个年轻人用高高的嗓音说:“是萨尔—阿夫塞!”
另一个声音说:“看在‘上帝之脸’的份上,真的是他!”
第三个声音说:“噢,天啊,他的头——萨尔—阿夫塞,你还好吗?”
石子路面上传来更多脚爪奔跑的声音。
剧痛。
“你从他身上碾过去了!”
“他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我的马车前面。我已经尽力拉住车子了。”
马车。这就是他听到的轮子的声音。拉车的一定就是那只“角面”了。踢中他头部的是——一只“角面”的脚。阿夫塞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感到血液从体内汩汩地流出。
“他左半边脸已经被撞碎了,”年轻人说,“看——他的肩膀好奇怪啊。”
另一个声音说:“肯定是脱臼了。”
“他死了吗?”又一个声音问道。
“不,至少现在还没死。看他的头颅!”
阿夫塞又想说话,但他只能发出一声低沉的“咝”声。
“谁去找个大夫来!”
“不,找大夫来太慢了;我们必须把他送到大夫那里去。”
“御医的医院就在附近,”一个人说,“萨尔—阿夫塞显然有资格成为御医的病人,那御医叫……”
“蒙达尔克,”另一个人说,“达尔—蒙达尔克。”
“用你的马车送他去吧。”有人大声说。“得有人帮我一把,”车夫说,“我一个人不太抬得动他。”
除了阿夫塞沉重的呼吸和近旁高克困惑的“咝”声外,四周一片沉寂。
“看在上帝份上,谁来帮我一把!我一个人抬不动。”
有人犹豫不决地说:“用手碰另一个……”
“如果他没及时得到治疗就会死的。快点儿。”
稍远处传来另一个声音:“大家退开,让我过去。我刚狩猎回来,我想我能碰他。”
脚步窸窣声。阿夫塞又发出一声呻吟。
车夫贴近他的耳洞说:“我们要把你抬走,萨尔—阿夫塞,你尽量别反抗。”
尽管头骨破裂,肩膀脱臼,疼痛难忍,在人们动手抬他时,阿夫塞仍本能地缩了缩身子,爪子从爪骨鞘里弹了出来。
“小心他的肩膀——”
阿夫塞疼得狂吼了一声。
“对不起。他挺沉的。”
阿夫塞感到自己的头被人从正在凝结的血泊中抬起,然后整个人被抬上了马车,俯卧在车厢里。
“那他的蜥蜴怎么办?”车夫问。
“我带它去。”最先认出阿夫塞的年轻人说,“我知道御医的医院在什么地方。”
车夫大喊一声:“拉嗒克!①”“角面”沿着道路飞奔起来,阿夫塞的头随之上下晃动,呻吟声被淹没在金属车轮与石子路面的撞击声中。
良久,马车才到达坐落在皇宫南面的达尔—蒙达尔克的外科医院。阿夫塞听见马车夫下了车,用爪子敲了敲嵌在门框两侧直木上的铭牌。门“吱呀”一声开了,阿夫塞听见蒙达尔克问:“谁呀?”
“我叫盖尔—瑞斯蒂,”车夫说,“我是带萨尔—阿夫塞来治疗的,他受伤了。”
①拉嗒克:昆特格利欧语里的“驾”。
阿夫塞听见蒙达尔克急匆匆走过来时发出的沉重脚步声。“天啊,”他说,“这是怎么弄的?”
“他绊了一跤,摔倒在马路上。我还没来得及停下马车,我的‘角面’就已经踢中他的头了。”
“他伤得很严重。”蒙达尔克俯身靠近阿夫塞,语调让人安心,“阿夫塞,你会没事的。”
车夫满腹狐疑地问:“大夫,您的鼻口——”
“嘘,”蒙达尔克说,“帮我把他抬进去。阿夫塞,我们要把你抬起来。”
阿夫塞再度被抬了起来。他感到头骨的一侧凉飕飕的。过了一会儿,他被面朝下放在一个大理石手术桌上。几千日之前,当阿夫塞从一只雷兽身上一头栽倒在地的时候,蒙达尔克也是在一个类似的手术桌上对他进行治疗的。阿夫塞知道,这个外科手术室是靠铸铁炉里燃烧的煤炭取暖的。他还知道,手术桌上面的屋顶主要是用玻璃建成的,那里照射进来的日光正好能照亮病人。
“谢谢你,盖尔—瑞斯蒂,谢谢你把阿夫塞送过来。”蒙达尔克说,“我会尽量救治他的,但你得离开这里了。你不能看我接触他的伤口进行治疗。”
车夫满含歉意地说:“萨尔—阿夫塞是个好人,我真的很抱歉,这是个意外。”
阿夫塞想点点头,但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他的鼻口。
车夫转身离开了,蒙达尔克开始着手给他疗伤。
“有陆地,噢!”
在戴西特尔号甲板上来回走动的瓦尔—克尼尔船长停住脚步,抬起鼻口望向前桅杆顶端的瞭望桶。老比尔托格正在那里,紫色的天空映衬着他红色的皮帽和头部、肩部绿色的皮肤。克尼尔悲伤地摇了摇尾巴。这种情形在以前的长途航行中也出现过,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中的瞭望官们尤其容易产生这种视觉幻象。比尔托格也产生了这种幻觉。
唉,“陆地”——惟一已知的大陆——距离此地还有半个星球的航程呢。
“有陆地,噢!”比尔托格又叫了一声,将绿色的胳膊伸向东北方。前桅杆上红色的风帆在风中猎猎作响。两只昆特格利欧恐龙走向轮船的右舷,望向比尔托格所指的方向。
克尼尔再次抬起头,白亮的太阳爬上了正前方的天空。太阳背后,挡住了中天和远方地平线之间半个天空的是“上帝之脸”,它上面的边缘部分被阳光照亮,其余的部分则仍是黑影重重。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阳光照射下那三轮苍白的月亮。而东北方的地平线上除了连天的波涛外,空无一物。
克尼尔身边是通往甲板下的舷梯。科—托雷卡,一名年轻的昆特格利欧恐龙,走了上来。他走得过于靠近克尼尔了,让克尼尔觉得不太舒服。“您听见有人叫‘有陆地,噢!’了吗?”他问。
克尼尔是看着这个年轻的手下长大的,事实上,托雷卡的首名就是以克尼尔的名字起的。“你的听觉真灵敏,在甲板下都听见了。”他用沙哑的声音说,“没错,是比尔托格叫的,但是,嗯,我想他是受到阳光照射太多了。那里不可能有陆地。”
“嗯,但我们要找的不正是未经发现的大陆吗?”
克尼尔磕了磕牙,说:“哎,这的确是地质勘探的最后一个阶段。但我对此从没抱任何期望,如今我已经很怀疑所谓的未知大陆存在的可能性了。”
托雷卡正拿着他母亲娜娃托在受孕第二天送给父亲阿夫塞的黄铜望远器。望远器在阳光中闪耀着,头顶紫色的天空在镜筒上的倒影映衬着绿色的铜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