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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音一落，门口便出现两个女子。慕沧澜搀扶着一个素衣女人走入殿中，待她站稳，便松开手，站到了张玉卿身边。
“孩子……”张玉卿搂住女儿，泪水从紧闭的双眼中霎时涌出，而慕沧澜也再也忍不住，在母亲的怀中啜泣不止。这对母女，在一别六年之后，终于再次重逢。
我收回视线，望向那个真正的熙宁皇太后，明暮月。她的眼睛里一片迷茫与空洞，似乎有漫天的风雪在弥漫，我无法想象这十七年她是怎么度过的。从前，她与丈夫、孩子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认，而如今，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但是，她却谁都不认识了。
我看到慕轩林伸出手，轻轻扶住了她，唤她，“母后。”
她的身躯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怔了半晌，一滴晶莹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滑了下来。她眼中的风雪，在一瞬间，散去了。
☆、繁华落尽人散后（第二卷 终）
或许，血缘亲情真的有那样不可思议的力量，霎时间，皇太后竟然想起了一切。
我一边思虑着，一边走在碎石铺路的小道上，赵公公端着那个托盘跟在我的身后。是我叫他一起来的，既然，一切都已经皆大欢喜了，那么，最后那件事，就交给我来做吧。
“娘娘，咱们擅自决定这件事，皇上会不会……”赵公公有些不确定，犹豫地开口道。
“放心吧，皇上肯定不会怪罪的。”我笑了笑，停住步伐，望向依然阴霾的天空，“皇上和太后一别十七年，让他们好好的聚一聚吧。明晨月的事，我们去处理就够了。”
“娘娘，奴才想说的不是这个。”赵公公摇摇头，“那个女人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还把太后娘娘还害成那个样子，皇上必定不会让她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只是，奴才是觉得用‘纸醉金迷’实在是有点便宜她了，倒不如让她试试‘三步醉’！”
“赵公公，算了。”我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模样，道，“明晨月已是将死之人，咱们何必与一个一条腿已迈进棺材的人斤斤计较。”
说罢，我继续向前走去，然而，身后却再次传来了赵公公的声音，“娘娘，恕奴才失礼，奴才想问一句，您……是真心喜欢皇上吗？或者说，您对皇上的感情，有所谓的爱吗？”
我微微一怔，缓缓转过身去，赵公公的眼神里满是认真，我看着他，轻声道，“不知道我这样讲可不可以……”说着，我念出了当年姐姐嫁给姐夫时也说过的那句词句，“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娘娘，奴才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你们的约定，奴才自然也知道。奴才看得出来，如果五年前皇上对您许下约定只是为了安慰您，而现在，皇上已经真正对您动了心。”
他叹着气，对我道，“以皇上的性格，这个皇后之位除了您，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选，您统率六宫，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奴才也希望皇上和您可以幸福，只是，皇宫永远是一滩浑浊肮脏的污水，它不可能被净化，永远都不会，在必要的时候，学会‘同流合污’，其实是在皇宫中唯一能生存下去的方法。”
“公公的意思，是我根本就不适合留在皇宫里对吗？”
我笑了笑，赵公公立即低下头去，“娘娘，在宫中，善良和仁慈的人，都只会成为其他人争权夺利的垫脚石和牺牲品，皇太后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您是个好人，奴才不想看着您有一天也会……”
他止住了话，我沉默了半晌，道，“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你，赵公公。”
在知道一切的真相之后，我也想过，皇宫真的太可怕，“皇宫人”的冷漠和无情，真的不是我可以招架的。明氏二姐妹的事，带给我的震撼太多，使我不由自主想要退缩，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可是真的要离开吗？那段失而复得的记忆，这两个月来的一切，都已经让我无法再那样轻松地从中抽身。想着想着，再一抬头，发现已经到达了关押明晨月的屋子。
暂且收回纷乱的思绪，我拿了药瓶，示意赵公公可以去处理其他事了。听他刚才的话，可见他对明晨月的恨意非同一般，而明晨月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万一他们碰面，恐怕不会风平浪静。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出乱子了。
果不其然，我刚一进去，明晨月便破口大骂，“宣紫璃，你这个妖妃，你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在一旁看押她的周桥皱了皱眉头，询问我要不要把她的哑穴封上。
我摇了摇头，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这么叫了。
“周侍卫，辛苦你了，你到外面守着吧，我会做好一切的。”我说着，扬了扬手中的药瓶。
周桥对我行了一礼，便退出了门外，顺势关上了门。
“想不到啊……我竟要用自己制出的毒药来结束自己的命……”明晨月停止了叫骂，看着我手里的药瓶，语气中竟满是自嘲。
“纸醉金迷”竟然是她所做？我心下一惊，不过，这也解释了当初为什么德妃可以用这样一种失传了十几年的毒药来害我，顺带嫁祸给淑妃。德妃与她是同盟，必定从她这里拿到的。
“很惊讶，是吗？”她嗤笑着，眼中的自嘲瞬间被一种愤恨取代，“我承认，这些年我恶事做尽，步步为营，一心想要君临天下，可是，我只是想要拿回我应得的东西！明家欠了我，我就要他们用鲜血偿还；明暮月欠了我，我就要她用她的一切偿还；慕江寒欠了我，我就要他用大凌的江山偿还；这个世界欠了我，我就要天下苍生给我殉葬！”
她不理会我，自顾自地说道，“你说，公平吗，我和她，明明有着一模一样的美貌，一样的惊世才华，可是，她享尽一切荣华富贵，而我只能终日躲在密室里，被当做瘟神一样，就连我的亲生父母都躲着我！”
“他们嫌弃我、讨厌我，那么，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我静静的等待她歇斯底里地发泄完，才道，“如果你的父母讨厌你，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你出生时杀了你？你知道，明老爷一直对神仙方术信奉不已，在你的命运被昭示了那一刻，他本来可以毫无顾忌地杀了你。”
她怔了一下，我继续道，“如果你的妹妹厌弃你，她明知道你可能会克死她，在她成为皇后之后，她为什么没有下令杀了你？你可知道，她原本是想趁着小皇子的满月宴，请一个术士昭告天下，你可以带给他们母子好运，利用皇后的权势借此来压倒那个决定你们命运的预言，如此，就可以还给你属于你的一切。可惜，那一天，你灭了明家，还妄图杀了她。”
“不可能！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明暮月那个小贱人，她自认为理所应当地享受着这一切，又怎么可能会顾及我？”明晨月冷冷地一笑，只是，她的眼眸中却狂风大作。
这些都是张玉卿告诉我的。我听过之后，也唯有感叹。其实，今日我本来就可以不必与她废话，直接给她灌下“纸醉金迷”，可是，我想要让她死得瞑目，想要告诉她皇太后的真实想法，而且我一直想要解开心里的一个疑惑，因为我不相信，亲姐妹之间，真的可以沦落到这种地步，我不相信所谓的人性真的可以完全泯灭。
“好，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这些，那么，从下到大，你的妹妹究竟是怎么对待你的，我相信你自己比谁都要清楚。”我说道，看着她眼中最后维持的冷静也悉数碎裂，便追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她？”
她被栓在铁链上的双手用力地握紧，隐隐可以看到白色的骨节。半晌，她开口，缓缓道，“因为我和她一样，我们爱上了同一个人。”
“所以，你就要想尽一切办法，那样对待生你养你的父母，那样毒害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妹妹？”我反问，而她，竟然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她，也许，成为皇后的人本来就是我。”她惨然一笑，“可是，世界上不会有如果了。这么多年，我费尽心思，我赌慕江寒会不会最终忘了明暮月，转而爱上我，为此，我不惜放弃了一步到位的计划，我想让他多活几年，想要看看我究竟会不会赢……可是，到最后，直到我用自己制造的毒药结束了他的性命，他眼前最终出现的幻像，竟然还是她！十七年了啊，竟然还是她！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只有两年，而我和他在宫里朝夕相对十七个日日夜夜，他竟然还是忘不了她！”
“算了，”她最终幽幽叹息一声，“成王败寇，这辈子，我输了。感情上，我输给了自己的妹妹，权力争斗上，我输给了自己的外甥……我这辈子输得什么也不剩了。反正，这么多年了，我也累了。宣紫璃，拿药来吧。”
我轻轻拔开了药瓶的塞子，在一旁的桌子上倒了水，将药粉一点一点撒入了水中。自始至终，她一直看着我，低声说了一句，“但愿我永生永世都不要再遇见他们。”
她所说的“他们”是谁，我不得而知。不过，也没有机会了，她就着我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便闭上了眼睛，静待死亡将她带走。
我也不再说话，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的半生都在费尽心机、机关算尽，只因为命运的一次捉弄，就导致了这样一个可笑而又可悲的结果。也许，人生就是一场戏吧，无论曾经多么辉煌，或是多么落魄，直到最后一刻，繁华落尽人散后，都只会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她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眸中染上了一丝异样的光彩，然后，她轻轻叫出了两个名字。
“纸醉金迷”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