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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正是戚少商所要。西点的战事演习里,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辩识、穿行、作战,是他的拿手好戏,那些成天围着傅宗书的保镖们又怎么是他的对手?
灰尘瓦砾四散飞扬,和着漫天的雨水,呈沉重的泥浆状,生生打向人们的脸。所有人本能地用手护住了眼。
当此际,戚少商猛然发力,搂过身旁拐了脚的顾惜朝,于废墟中一跃而出,瞅准了防备人数最少的方向,出击、突围!
那天,傅宗书的保镖陈大福记得自己在成片扑来的泥水中,只是伸手揉了揉眼睛、擦了把脸。而正是这个瞬间,他感觉身边飕飕一阵凉风略过,接着腰下一阵剧痛传来,他只听见旁边亦传出几声惊呼,然后,他昏了过去。
电光火石。
后来陈大福向别人说起这次围捕的时候,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那个人的身手。因为那实在太快了,他们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长相。
“西边!往西边去了,快追!”黄金鳞瞧准了方向,一马当先追击而出。其他的手下忙提枪跟上。
戚少商只是跑着,拼尽全力不顾一切地奔跑。
他依稀回忆起当年自己在军校的一场演习中,似乎也如此拼命地跑过。那时侯他的连队只剩下七个没有“阵亡”的兄弟,在漫天的炮火硝烟中,他带领他们,躲避“敌军”的跟踪与追击。他们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生死相依。
如今,历史仿佛再次重演,而身边的人换成了顾惜朝。恍惚中他觉得自己好象变得强大了,如同当年在演习中保护着他的弟兄一般,现在,他在保护着拐了脚的顾惜朝。
戚少商,确实是个天生的战士,他理应属于战场。
被一次又一次的暗杀行动束缚了手脚的他仿佛回到了四年前,久违地热血沸腾的感觉又回来了。戚少商长啸一声,迎着扑面而来的冷冷大雨,朝着西首一条看起来人少些的胡同,狂奔。
“白痴!”一直乖乖跟着的顾惜朝轻叫, “走这边,信我!”随即拽住戚少商,朝东首的胡同发足而去。
东首的胡同乱成一团,被烧了房子的人们或哭爹叫娘地抢救伤员,或忙着从火星未熄的灰烬中寻找财物,或一家人搂着痛哭,或从几条胡同之外跑过来抱着胳膊看好戏。
他这是要这群无辜的百姓替他挡枪?戚少商停下脚步,盯着顾惜朝的侧脸:“顾,惜,朝!”
“谅他不敢,信我。”顾惜朝似乎明白戚少商的意思,“不然向后看。”
戚少商依言转头,果然,傅宗书的保镖们竟撂了枪,只从身后紧紧跟着追赶。果然如此!戚少商没有多语,只再次箍起顾惜朝,狂奔。
惊慌失措的人们躲闪不及,然而戚少商管不了这么多了,那一刻,他撞开了一切,迎着暴雨,豪气长存。
一口气奔出七条街,身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然而戚少商仍然不顾一切地跑着,跑着。
这一场奔跑,于他,不仅仅是一次逃亡。
直到顾惜朝停下脚步,死命地拖住他,戚少商才猛然醒来一般:够了,跑得够远了,傅宗书的人早已经不在身后。
此刻二人方对视一眼,只见二人脸上身上均是乌七抹黑脸脸暴雨也冲刷不去的黑泥,衣服更是被烧得处处大洞,惨不忍睹,被大雨一淋,更显狼狈至极。
他为什么要如此拼命地奔跑?戚少商并不想深究,他只觉得痛快极了,仿佛此生从未如此痛快过。酣畅淋漓的感觉几乎让他忘了身后的追兵,忘了危险,忘了一切。
大雨滂沱。雨水和着汗水在身上流淌,淋漓尽致。
“追命哥哥,你累不累?”拍完最后一组戚少商和顾惜朝在雨中奔跑的镜头,青青第一个扑上来问长问短。
铁游夏笑笑,自从崔略商用一个“擎天柱”成功收买了青青后,这小丫头就让自己的老爹自动退居到了第二的位置上。
崔略商这孩子似乎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让不管男女老少的人们都由衷地喜欢他。青青这小白眼狼这两天简直时时刻刻缠着他。也难怪,他也喜欢变形金刚,谈论起圣斗士就眉飞色舞,玩起滑板耍起帅来不要命,孩子怎么会不喜欢他?说穿了,崔略商自己也只是个大个儿的孩子而已。
“Daddy,追命哥哥说一会带我去放风筝,行不行?”小姑娘的圆脸上尽是期盼。
“没问题。不过,你要听哥哥的话喔!”铁游夏笑着拍拍女儿的脸
“Yeah!”青青兴奋地跳起来,在铁游夏脸上猛亲一口,“就知道老爹对我最好了!”说着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崔略商去了。
铁游夏方喘口气,回化妆间坐着,将湿透的衣服换下来。刚才这最后一场雨中狂奔的戏,足足拍了一整天,十八条,再加上手上必须带着崔略商的重量,简直要了他半条老命。
毕竟,他不是真的戚少商,已经不是24岁的小年轻了。
第十二章
青青在剧组待了一个星期,充分让铁游夏感受到了备受冷落的滋味。小家伙吃饭穿衣乃至睡觉都让崔略商带着,摆出一副非此君不可的架式来。
以至于铁游夏叫崔略商去上戏都得事先请示:“嗨,我的青青公主,能否把你的骑士借给我用几个小时?
此时青青和追命二人正趴在旅馆大堂的沙发上,头上插着鸟毛,带着小辫子,脸上涂着油彩,打扮成美洲印第安公主和猎手的样子。
青青小嘴一撅:“公主准了,不过,时间不能太长也不许欺负骑士哟!”
全大堂的人不禁莞尔。崔略商这才得了空,上了车,同铁游夏一道向片场驶去。
行至半路,崔略商忽然道:“刚才青青告诉我说,她妈妈去了南美洲的原始丛林?”
铁游夏一惊:“你对她说了什么没有?”
“没说什么,不过,你这个谎,撒得可真不算高明……哪有一去六年不回来的?”
铁游夏心中一涩:“不然怎样,告诉一个刚刚懂事的孩子她的母亲已经被炸死了么?媒体那里,能挡的我尽量挡……青青还小,我只能尽我的能力,保护她。”
崔略商转过脸来。
难怪,即使水芙蓉已经死了六年,眼前这个男人在提起亡妻时,仍然坚持使用着“我太太”这三个字。
没有绯闻,没有女友,干净清白得不像个明星。像他这样天天被小报记者盯着的人,究竟需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在女儿面前保住她母亲已死的秘密?
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纪念死在非洲的名记妻子,还是为了当时尚未满一岁的女儿?
二人均陷入了沉默。
半晌,车子渐渐滑进片场大门,崔略商方道:“总有一天,她会明白。”
“我知道。而且那一天不会太远。毕竟,青青已经七岁了。”
“两年,九岁的时候。”
“什么?”铁游夏没听明白。
“我是说,再过两年,等她九岁的时候,可能就会了解……当初福利院的嫫嫫也是这么骗人的,我就是九岁那年自己把什么都弄明白了。”
原来如此。铁游夏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在下车前的一瞬,看着崔略商的眼睛,真诚地道了声谢。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铁游夏开始对自己总把崔略商想象成个孩子的想法产生了怀疑。因为他知道,一个懂得回忆过往,或者说懂得“自视”的人,不可能只是个孩子这么简单。
他想到那天二人在片场遇险时的情形,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失控代表了什么,他铁游夏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是能与戚少商和顾惜朝的回眸相望比肩的情绪,甚至强烈到已经超越了它。
可他怎么能承认?他有青青,而崔略商有大好的星途、远大的前程。
二十年,他早已深知这个圈子的游戏规则,所以他永远不会去触及那条底线。
青青的平静生活,追命的远大前程,都是他要尽心维护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将其夺去,他将全力以赴,保护他们。
所以,他怎么能?
但也许戚少商和顾惜朝可以。
铁游夏看着剧本,不无悲凉地笑了。现实中的他们不能,但在戏里,在民国那样的年代,或许,可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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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爷,您来啦?”跑堂的小二满脸堆着笑,将身穿毛料大衣、头顶黑呢礼帽的英俊青年迎上戏园二楼的包厢,“最好的位子给您留着哪!”
“行了,下去吧!”青年没答话,倒是那长了一头癞的跟班挥了挥手,“拣爷喜欢的酒菜尽管端上来,有多少全记帐上。”
“好咧!”那跑堂的一溜烟下去了,跟班便忙替主人接过帽子,褪下毛料大衣来。
京城里但凡常喜欢逛逛戏园子的,大都颇见过些世面,辨得出那青年穿的大衣和里面儿的西装料子挺括,做工精良,显是时下最时髦也最昂贵的英国货。战时物价飞涨,物资匮乏,像这样的料子,平常人家即是有点闲钱也难求一尺。
“这年轻人是谁?”楼下大堂里议论纷纷。
“恁你个没见识的,那是东城戚家大院儿的孙少爷哪!”
“戚家的孙少爷?跟息家大小姐出过篓子的那个?”
“嗨,您那是啥时候的老黄历啊?这戚大少如今可都在捧这顾惜朝顾老板的场子哪!瞧见没,楼上的包厢,一包就是三个月!”
“哟!那还真成,那戚老太爷能由得他胡来?”
“唉,由得由不得哪是你我说得上的?养个花花肠子败家子儿还真不如养头白眼狼哪!”
“您老说的是,富不过三代呀!”
………………
………
这戏园子里的议论纷纷,楼上的“花花肠子败家子”戚少商哪有一点也听不见的理儿?可他不管,由着他们去吧。他只一心盯着那雕梁画栋的戏台子,空的。
与他在美国时接触的那些西洋戏剧不同,京戏的戏台,有时候甚至是空的。
而那“满”字则全满在了戏子身上。浓墨重彩的脸,瑰丽斑斓的衣,曲折绵长的调子……戚少商不懂戏,但他知道,一个好的角儿,甚至能带出一整座满满的戏台。
谁知道一会儿顾惜朝出来以后,带给你的,是座芬芳馥郁的后花园,是间受难责罚的公堂,还是片皇皇大汉边缘的戈壁滩?
他的举手投足,都直指人心,仿佛能带你穿行至那舞台方丈地的时空之中。这就是顾惜朝的魅力。
正寻思着,只听楼下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