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总之——本官如此告诉众人……」
志方将一口乔麦面吸入口中后说道。
此处是面馆的二楼。
「无须困惑——此人乃只右卫门是也。」
大人何来如此自信?万三问道:
「敢问大人——是否有任何根据?」
「本官并无根据。连奉行大人也难断之事,本官岂能明断?」
「那么——大人这番话,可是虚张声势?」
「绝非如此。总之,此人乃由本官所捕,众人或可能为此征询本官——然本官当然难断真相。不,官府愈是困惑,则世间愈是混乱,百姓愈是不安。根岸町之惨祸发生后,坊间益发人心惶惶。是不是?」
「是的。虽已增派夜回,但百姓见夜回频频巡逻,反而更为惊恐。」
「没错。眼见情势如此,藐视官府图谋不轨者及冒名为恶者亦纷纷出笼。一旦官府威信扫地,世间注定陷入混乱。长此以往,民反不过是早晚问题。有监于此,已不得再有煽惑民心之举——记得你如此说过。」
「小的曾如此说过?」
「你曾有言,自己亦是受王法保护的百姓。」
噢?这是说过,万三害臊地搔搔脑袋说道:
「对不住呀大人,这番话,小的放肆了。」
「无须致歉。这番话听得本官茅塞顿开。总之既为町方,就得保护町内百姓。若当官的都迷糊了,百姓将何去何从?」
「话虽如此——不过……」
万三微微拉开拉门,透过细缝俯视大街问道:
「那曾教人拖着游街的家伙——果真就是只右卫门——?」
当然,志方答道。此时可万万迷糊不得。
「的确是只右卫门。原浅草新町公事宿小普请组只右卫门,通称稻荷圾——舍札(注44)、幡旗不都写得清清楚楚?既然如此写着,此人便是只右卫门。只右卫门曾于仕置场遭斩首身亡,此事确为不争事实。」
确是事实,万三双眼远眺,以吟诗般的口吻说道:
「那家伙游街示众时可热闹了,瓦版也印了不少。涌向仕置场看热闹的人潮,还真能把人活活给吓死。昨日、前日已有不少人争睹其示众首级。今儿个就是最后一日,小塚原更是人潮汹涌,仿佛枯山亦成美景。唉,一睹示众首级,并非什么风流雅事,但诚如大人所言,这多少能教人安心。」
看了尸首,反而能教人安心哩,万三说道:
「这全是大人的功劳,城内百姓对志方大人可感激了。就连我家那婆子,都嚷嚷着这下终于能高枕无忧,一个劲儿地朝八丁堀这头膜拜哩。」
还说什么高枕无忧,根本是高兴得睡不着觉,万三说道。
「无须挖苦本官。这绝非本官的功劳,不过是事发偶然。若该投书投向其他同心屋敷,当然便得由派驻该屋敷者经办。况且,若这真是桩功劳,随本官办案的你,不也该奖励?」
小的已经同亲戚们炫耀过了,万三笑道:
「然而,小的可不认为事发偶然。打春日那桩黑绘马奇案起,大人不就是赫赫有名了?想必投书前,只右卫门也曾逐户检视门札,非大名鼎鼎的志方大人不投——」
「不可胡言。」
不过。
志方也认为万三这番推测,或许不无可能。
黑绘马一案,亦是只右卫门指使的恶事。其人曾听过志方之名,也是理所当然。
志方以筷子夹起最后一口蔷麦面,吞入口中。
「你也清楚,那不过是场平淡无奇的逮捕之行。未起任何打闹厮杀,不过是静静押着罪嫌走。」
「小的可是叙述得天花乱坠,教我家那婆子直以为小的将大恶棍又打又抛、又杀又刚的,让小的乘机多讨了点儿银两花花。」
受官府委任者,不可虚报其事。志方苦笑道。
「不过,大人。」
万三突然一脸严肃了起来,朝前探出身子说道:
「小的倒是认为,那投书若没投到志方大人手上,本案绝不会办得如此顺利。这绝非奉承大人的场面话,少了大人一番进言,这回可就难以结案了。毕竟曾有五年前北町的斩首示众,依理——一句此人乃只右卫门是也,可是说服不了人的。」
大人究竟是如何说服众人的?万三问道。
「本官并未说服任何人。罪嫌业已招认,证人亦纷纷指证,何况所述罪状又全数吻合,本已无余地有任何质疑。本官不过是建议,既然罪嫌承认自己确为只右卫门,唯有上官依法裁罚,社稷百姓方能重获安宁。」
「噢?」
大人可真是厉害,万三说道:
「此话一说,哪管是奉行大人还是与力大人,当然都要相信。不过,北町的大人们又作何感想?倘若今日于小塚原示众的是本人的首级,那么五年前的首级不就是……」
亦是本人,志方说道。
「噢?小的不解。」
「有何不解?无须执著于真真假假,只要南北各负其责,两者俱可视为本尊。」
志方于调书上如此记载。
此人自称原弹左卫门门下之稻荷坂只右卫门,为恶多年,经查虽罪证确凿,然依官府所载,此人已于五年前于北町断罪论处。
若如是,两名只右卫门应非同一人——
「两名只右卫门应非同一人——?」
「没错,应非同一人。意即,实有两名经历、籍贯、姓名皆雷同者。」
有理。若不作如是想,的确难以解释。
大人果然高明,万三开怀笑道:
「仅知您为人公正不阿,却不知大人亦是辩才无碍。此话或有失礼,然大人还真教小的吃了一惊,惊觉自己竟无视人之明。有幸跟随大人,这下益发教小的与有荣焉哪——」
万三语带阿谀地奉承道。
透过万三拉开的拉门缝隙。
志方望见屋外一片苍天。
这不过是诡辩。虽是诡辩,却能收效。
文书、手续,不过是这么回事。而事实,亦是这么回事。
不过,这诡辩并非志方所创。赋予志方度过此一难关之机智者——
实为双六贩子又市。
奉行所仍为如何处置自称只右卫门之罪嫌议论不休的某夜——
又市突然造访志方住处。
只见此人于庭院一隅单膝而跪,状甚恭谨。
——小民有事欲向大人禀报。
又市开口说道。
志方立刻忆起,曾于头脑唇一案时在番屋内见过此人。实为有事相求,又市率先承认道。可知未经许可夜闯同心组官舍,遭斩杀亦无权过问?志方问道。小民已置死生于度外,又市回答。
此人不似恶徒——
志方如此判断,遂答应听取又市陈情。
不分百姓、农户、非人、商人,对其皆是畏惧莫名。
与其拘泥程序,不妨先明白宣告——
凶贼稻荷坂只右卫门业已伏法。
不。
昭告天下,就擒者毫无疑问确为只右卫门。
这较任何事都来得重要,又市说道。
——长此以往,则天地必乱,灾厄必至。
没错。
的确有理,志方心想。
昭告后,宜央请上官发落,明确记下姓名罪状,将之斩处。
并宣告法理对不法绝不宽贷。世人大可安心度日。
——一味拘泥于辨明真假,实无助益。
的确如此。
虽然体面上、文书上或许较不合宜,但执著于合议表决,本就毫无意义。即便众人意见一致,仍可能是天大误判。总之,真相本不该裁而决之,而是选而择之。择一最善说法,将之昭告天下,较什么都来得有效。
——坊间本如梦幻,谎言本无虚实。
——两名只右卫门俱为本人,即便两名只右卫门应非同一人——
大人不妨如此撰载,又市进言道。
又市,本官业已如此撰载,志方在心中喃喃自语道。
【玖】
又市站在一个立有两面牌位的首级前。
首级置于竹矢的另一头。这遭残酷斩杀的尸首一部分,就这么被当成了杀鸡儆猴的道具。
此处为小塚原刑场。场内有仅以垂挂草蓆的木桩搭成的简陋小屋,并立有非人番及长吏番(注45)。
突棒、刺股、以及福岛阙所枪(注46)。仅以钉有木板的长桩造成的舍札、及许多长逾八尺的和纸造成的幡旗,上头均以潦草的字迹,写满了「只右卫门」。
只右卫门——
眼前的,便是稻荷圾只右卫门的首级。
——总之。
稻荷坂只右卫门在游街示众后,终于死于枭首示众之刑。
只右卫门旗下的无宿人三佐,则遭处磔刑(注47)。
世间就此恢复平静。
——还是输了。
到头来。
——又丢了两条人命。
原本已死了不少人。为了让此事落幕,又多赔上了两条人命。到头来究竟死了多少人?山崎寅之助、角助、巳之八、阿睦,大伙儿全都死了。久濑棠庵依然行踪不明,不知他究竟是生是死?抑或两者皆非?
总之,这辈子与棠庵是无缘再见了,又市心中有如此预感。混在人群中望着示众首级.又忆起棠庵的一番话。
先生平日常言——
凡事均可能不牺牲人命,便得收拾——
然而,这回却没能如此成事。又市终究违背了棠庵的期待。
——不过。
至少得以一窥只右卫门的样貌。
这首级,便是只右卫门。
原本无从窥见的真面目,如今正赤裸裸地曝晒于大众眼前。此人便是只右卫门,瞧他这满脸横肉的长相再心狠手辣到头来也是这结局这个混帐东西早该死了这一脸凶相的家伙究竟祸殃了多少人这下真是大快人心哪——大伙儿终于能安心度日了。
看热闹的人群七嘴八舌地说道。这就是江户坊间的心声,形同毫不负责的随口设骂。不过,这样也好。
——老头子,你说得没错。
坊间言传——皆是谎言。
没错,皆是天大的谎言。
直到沦为示众首级为止,此人并不是只右卫门。
又市再度望向首级,端详起这生有一双浓眉、坚毅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