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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又市两眼直视棠庵说道:
「猫的确强过鼠。然这并不表示猫优于鼠。」
没错,棠庵朝缘台一拍,说道:
「猫强过鼠却不优于鼠,此乃真理是也。先生的过人之处——便是懂得发掘此类道理。」
「此言何意?」
既有猫王,亦有鼠王,老人一脸严肃地说道:
「年久成精之鼠,亦能噬猫。既有危害人间之妖鼠,亦有袭猫噬食之鼠精。」
「看来鼠并不输猫?」
「亦非如此。不过是,虽为鼠,亦无道理须虔敬待猫。世间并无此铁则。然鼠辈却忘了这个道理。若群鼠须向猫王输诚,群猫亦应向鼠王输诚。鼠辈一旦想通双方应对等相待——」
便无须唯唯诺诺赴死。
「意即——既然自己人给吃了,就该吃回去?」
没错,棠庵再度颔首说道:
「诚如先生所言,抛弃性命,本就是一无所得。持续供猫王噬食,自是永无止尽之损失。但若遭噬便要反噬,便沦为两相残杀,对双方更是有害无利。」
的确有理。
倒是,又市先生,棠庵一脸严肃地说道:
「这旧鼠——并不仅是捕猫食之的强大鼠辈,有时,亦哺育幼猫。」
「鼠会哺育幼猫?」
「以乳育五猫——相传芭蕉(注11)之弟子曾良曾于出羽听闻此事。据传芭蕉闻言后,又以亦有猫哺育鼠辈之事回之。年久成精不仅力增,亦能长智。故有时也可能相互哺育天敌之裔。由此可见,强者噬弱并非恒常。」
「意即——噬或遭噬,均有因可循——是不是?」
「没错。无宿人、野非人之所以不反噬,必是有因。或许代表,只右卫门已备有计策因应此类反噬。只需揭穿其计,解消此因——鼠亦有可能噬猫。不,该说必将反噬。但至于这是否为解决之策,老夫认为,即便猫王与旧鼠相噬,亦是无济于事。不,甚至可能导致不仅是猫,鼠亦将尽数灭绝。最使老夫忧虑者即此境况也。故此,被讥为天真的先生,或许能——」
少抬举我,又市说道。
也是,棠庵笑道:
「总而言之,猫鼠之关系无从改变。无论如何,猫仍将捕鼠为食。不过,这并不表示猫尊鼠卑,两者不过是以此尊卑之序共存。若因厌猫而将猫灭绝,亦无济于事。猫虽捕鼠,行之过当仍将遭反噬——此为最佳平衡。诚如先生所言,损得均衡,确有达成之可能。」
惜目前之均衡,或许有失公允,棠庵继续说道:
「猫王坐镇山中,目光炯炯,故即便穷鼠亦无胆噬猫。不仅如此,还为讨猫王欢心而群集上山,接连丧命。不过……」
棠庵先是左右环视一番,接着才继续说道:
「老夫并不认为,猫王真的存在。」
「并不存在?」
不都说此事当个故事听听无妨?老人说道:
「又市先生。我国既无山猫,亦无猛虎,并无堪称大猫之兽类栖息。猫即便是年久成精,亦无可能有多巨大。不论是阿苏抑或出羽,均无巨猫存在。」
「的确如此,但——」
——这老头儿究竟想说些什么?
「不过,鼠辈完全无从确认其是否存在。而虽未查证,既听闻其存在之说,便心生畏惧,方自愿上山赴死。诚如先生所言,这的确是白白牺牲,但似乎有着某些非如此不可的理由,故也无从杜绝。只是不论此说是虚是实,世间应无猫王,即便存在,亦不过是只猫而已。若能将这点告知群鼠——至少便无须再有同类白白牺牲。先生说是不是?」
「话是没错——」
「况且,亦应告知鼠亦能噬猫。即便不常发生,双方本就有如此均衡。此话可对?」
一点也没错。
「然而——这该怎么做?该如何才能……?」
鼠辈心生畏惧,乃因无从窥得猫王真貌使然,棠庵说道:
「只消循线查出鼠辈无从反噬之因——或许便能使猫王原形毕露。」
让只右卫门原形毕露——
「老夫认为——倘能揭露其真貌,便可以计制之。」
「真貌——」
「先生平日常言——凡事均可能毋须牺牲人命,便得以收拾。天真反而是好事儿。唯有天真之人,方能不计强弱、尊卑,亦知身分、立场、血缘什么的……」
尽是狗屁,棠庵罕见地口吐粗言总结道。
「有道理。」
老夫竟说了粗话,老翁说道:
「真是有失士大夫身段。惭愧呀,惭愧。」
我这就告辞了,又市望向低头的棠庵,唐突地说道。
「先生上哪去?」
「我也想向那御行讨几张妖怪纸札。」
噢,棠庵惊讶地抬起头来,一张皱纹满布的脸为之扭曲。
「老头子,林藏若是来了——可否代我转告那御行的妖怪纸札一事?此外,若有事上阎魔屋,务必警告大总管留心自身安危。」
老夫会代为转达,棠庵回道。
这是又市听到久濑棠庵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贰】
原来你人在这儿呀,又市,自桥梁间探出头来的削挂贩子林藏说道。
你又上哪去了?又市反问道。林藏以敏捷身手跨过栏杆,手抓桥缘跃至桥下,迅速走向又市所藏身的破舟。
「不过是四处走走。」
「四处走走?瞧你这是在卖什么关子?可去找过棠庵那老头子?」
「找过。还不是为了找你。不过——他人不在。」
「什么?那老头子不在?」
「没错。见他门也没关,窗也没阖,我便进屋内等候半刻,但见他迟迟不归,我也就待不住了——」
难道老头子他——
去过阎魔屋么?又市问道。没去,林藏旋即回答:
「应该说,去不得。」
「去不得——?」
又市——林藏低声蜕道:
「看来果然教你给料中了。」
「料中了什么?」
林藏别开头,手伫着布满青苔的石墙回道:
「就是上回吴服屋那件事儿。看来那果然不是桩普通的争执。总感觉——我似乎教人给跟踪了。」
「什么?你这混帐东西。」
甭操心,已教我给甩开了,林藏抬起头,改以急促的口吻说道:
「但千万别走进阎魔屋。看来——情况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你这家伙,叫人别接近,自己却去了?」
「我仅躲在远处窥探。那儿台面上的生意颇为兴隆,今儿个却连一个客人也没有。你不觉得不对劲?」
的确不对劲。
辰五郎与阿缟也都不见人影,林藏继续说道:
「看得我直觉苗头不对,所以即使都到了浅草,也没去拜访长耳那老家伙,就连鸟见大爷也联系不上,这下只得试着找你——你又是如何?该不会也是嗅到苗头不对,才且躲且逃吧?」
「我在找一个御行。」
那是什么东西——林藏惊讶地回过头来问道。看来他也没听说过这门行业。
可说是一种四处游荡的和尚罢,又市答道。
「原来是乞丐。你找这种人做什么?」
「虽无证据,但这御行——似乎是大圾那只老狐狸差来找咱们的。」
老狐狸?林藏瞠目惊呼:
「仁藏老大找咱们做什么?」
我哪知道?又市粗鲁地回答道:
「但那御行怎么也找不着,也不知究竟是游荡到哪儿去了。原本还纳闷那老狐狸直接找咱们不就得了,何必绕这么大圈子——但见如今这情况,想必也是逼不得已吧。」
由此可见,形势的确不妙。
看来是和只右卫门有关,林藏喃喃说道。
「这还无从判明。」
「否则那只老狐狸哪会有所行动?正因如此……」
话及至此,林藏又闭上了嘴。
「我曾叫棠庵那老头子上阎魔屋一趟,或许是到那儿去了——」
不对。若是门也没关,窗也没阖,想必他已——
看来辰五郎与阿缟已惨遭不测,又市说道。
「惨遭不测——难、难道是教谁给杀了?」
「不无可能。」
喂,阿又——林藏突然朝又市肩头猛然一抓。
「你这是做什么?」
「真的么?真的教人给杀了?喂,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有谁把大伙儿都给杀了?」
我哪知道?又市怒喊,使劲甩开了林藏的手。
「你这是在慌个什么劲儿?早就该知道这对手有多不好惹。是谁老在嘲笑我想太多、胆子太小、又蠢又笨来着?喂,姓林的,上回那桩差事可是你筹划的,当时信誓旦旦地保证无须忧心的又是谁来着?不就是你自己么?同伙是不是遭到了什么不测,我还想向你打听哩。」
好好,我知错了,林藏怒喊道:
「正因知错了——这下才着急呀。」
「焦急?如今后悔也于事无补,该想想如何因应才成。」
这我当然知道。林藏气得再次别过身去。
破舟在水上晃了一晃。
「我说阿又呀。」
「又怎了?你不大对劲哩,林藏。」
「阿睦她——」
阿睦她也不见踪影哩。林藏喃喃说道。
「阿睦也不见踪影?」
又市惊呼道:
「喂,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给我儿女情长?难不成你们小俩口吵架了?」
哪有什么架好吵?林藏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怎么了?或许那丑巴怪大概又喝醉了,大白天就睡得毫无知觉。反正这下太阳都要下山,想必她也差不多要出来露个脸了。」
「绝无可能。在长屋也没找着她,所有她可能现身的地方,我都找过一回了。」
「那么,或许是躲哪儿逍遥去了。说不定是色诱了哪个大爷员外,或是捡到了大笔银两——」
不对,林藏低声打断了又市的胡言乱语。
「傻子,是哪儿不对了?你这家伙——究竟是哪根筋不对头了?阿睦和咱们的差事八竿子打不着,和阎魔屋也毫无关系,就连阎魔屋的布帘都没钻进去过哩。」
不对,林藏再次否定道:
「我曾邀阿睦参与过——吴服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