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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克,因为店内全面禁烟。父亲最近常常发牢骚,叨念着现代社会日子真是越来
越难过了。
川岛陶醉地吐了一口烟,冷不防地开口问道:「我和大哥不睦的消息,你是
从哪儿听来的?」
纶太郎心虚地弓起身子,喝了口水。
「……对不起,我并没有恶意。」
「我大概猜得出你的消息来源。放心,我不是责怪你。反正事情都过去了,
你别放在心上。」
他轻松自在的模样令纶太郎安心不少,真要感谢尼古丁的镇静功效。川岛拉
过桌上的烟灰缸。
「刚才小江在场,所以我装做没事。长期以来,我的确和大哥处于冷战状态。
虽然说是冷战,可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恶意,说得直接一点,根本是对方单
方面生闷气。」
「你大哥单方面?」
「嗯,我想问他理由,他却完全相应不理。他只说问问你自己的良心等莫名
其妙的话,我完全听不懂。他这样的态度,叫我如何平心静气对待他?虽然艺术
家脾气都比较古怪,但是亲戚间的相处才不吃这一套呢。结果,我们你来我往地
吵翻了天,连争吵理由也没弄清楚,两人就断绝往来。这是十五、六年前的事情
了,那时我俩都还年轻气盛,一点也沉不住气。」
「既然已经是往事,那你们俩握手言和了吗?」
「嗯,应该算是吧。」他不情愿地回答,弹了弹烟灰后继续说:「大约半年
前,大哥发现自己罹患胃癌,进行切除胃部的大手术,手术前他曾经来找我。现
在出院了,活蹦乱跳地像个没事人似的,但是当时我们都以为已经无药可救了。
虽然说断绝兄弟关系,他毕竟还是我的哥哥,所以我当时忍下气来,当作是见他
最后一面,前往医院探病。」
「蛮令人感动的嘛。」
「少来这套了,什么感动不感动的。兄弟俩十多年没见,敞开胸怀谈开之后,
我才知道他老兄不高兴的理由,根本就是一场误会。」
「误会?」
川岛点点头一脸不悦。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调整情绪。
「自家人的无聊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总之,全是他老兄胡思乱想,唱
独脚戏,事情从头到尾没有一点逻辑。长年以来,我为了这件事情搞得焦头烂额,
难道是我活该受罪吗?而且他老兄还真是会幻想,刚开始他还完全不相信我。他
大概拘泥于世俗义理,胡乱臆测才会自陷痛苦深渊,无法跳脱吧。我知道原因以
后,连对他发脾气的气力也没有了。对著一个病人发怒、抱怨,又讨不了什么便
宜,我只好鼓励他,表示时间已经冲淡一切,如果想要补偿这一切就认真养病。
这似乎为他打了一剂强心针,他手术成功后还向我道谢,或许这也可算是握手言
和吧。总之,他现在恢复健康,误会也化解了,如果还一再追究对方的过失,似
乎太过孩子气。」
「还是很令人感动啊。」
「是吗?我其实还没有完全释怀……」
川岛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频频抽烟。兄弟不睦的真正原因虽然已经真相大
白,但是遭到误解的川岛应该无法完全释怀吧?纶太郎依旧未能了解真正的原因,
但他不想招惹麻烦,便不再继续追问。
服务生端上咖啡时,江知佳尚未返回座位。纶太郎问了川岛后,才知道虽然
他与兄长伊作关系不佳,但是并未因此断绝叔侄间的往来,江知佳常常背着父亲
进出叔叔的住所。
「别看小江这样,她高中时曾经闯了不少祸呢。虽然不至于到拒绝上学的地
步,但是出席天数不够,差点留级,费了一番功夫才得以毕业。从那个时候开始,
她就常常找我商量事情。」
「是吗?看不出来。」
纶太郎似乎意有所指,川岛有些不服气。
「我是那孩子商量的对象,很奇怪吗?」
「你想太多了,我是说看不出来她曾经闯了不少祸。」
「原来如此。是啊,她曾经好几天不回家,还曾和怪人交往,其实这也不算
是闯祸,但最后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她本来就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子,那时
正值叛逆期,为了摆脱恋父情结,叛逆过了头才导致如此吧。现在想想,这些事
大概是大哥打算要再婚时才陆续发生的。」
川岛敦志的大哥姓名仿佛是解密的密码,陆续解开川岛一个个家族隐私。纶
太郎不禁有些戒慎恐惧。
「再婚?江知佳的母亲已经过世了吗?」
「还没过世,这件事说起来复杂,不过也不是什么秘密。」
话才说完,川岛便闭口不语,佯装喝着咖啡,因为对话中的主角正返回座位。
「上个洗手间这么久啊。」
「不趁着现在好好调适心情,怎么来得及。」
江知佳立刻反驳叔叔的挖苦,回座位坐下。看来她为了稍后与田代会面,在
镜子前面仔细整理过仪容。她看看手表,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啜着冰咖啡。川
岛又点了一根烟。
由于两人都默不作声,江知佳隐约感受到气氛不对劲,停止啜饮,带着指责
的神情望著叔叔。
「莫非你们刚才谈到我?叔叔没随便乱说什么吧?」
「没有,我们刚才谈着你爸爸。看到刚才的照片,我想起大哥以前的作品。
大哥让每件作品紧闭双眼的理由,想必是相同的吧。」
「原来叔叔的想法跟我一样。」
两人似乎都想着同样的事情,纶太郎却完全听不懂。
「你们说的以前的作品是?」
「您不知道吗?我父亲曾经从人体直接翻模制作石膏像。」
坐在纶太郎斜对面的江知佳答道。纶太郎绞尽脑汁,动员自己脑中所有的知
识。
「直接翻模,是指伊作先生被称为「日本的席格尔」那段时期吗?」
「是的。浇铸(注一),也就是翻模作业,是将纱布浸泡在石膏液中,再以
包扎用的绷带将纱布贴在模特儿身上,等待干燥凝固。在翻取脸部形状时,眼睛
当然无法睁开,所以完成作品的双眼一定是紧闭的。」
原来如此,如果想取得活人的眼球石膏模型,模特儿势必会失明,就像恐怖
电影中的酷刑场面。
「闭着双眼——始祖席格尔也是使用同样的手法。六○年代的外部浇铸手法,
以及七○年代的内部浇铸手法,两者只有模具的用途有所不同,但是翻取脸部形
状时眼睛一定得闭上。正因为有这项限制,席格尔的石膏直接翻模雕像反而真实
呈现出人在「祈祷」的样貌,这些是我从大学雕刻史课堂上学到的。」
江知佳语带保留,面无表情地叙述着。纶太郎想到,曾在川岛伊作的散文中
读过类似说法的牢骚文句。从人体直接翻模的作品,必定伴随著虔诚的「祈祷」
表情,这很讽刺地成为「日本的席格尔」的致命伤。
「我记得,好像是在《眼睛上的矿工》这篇文章中吧?伊作先生提到他为了
减少自己作品中的宗教色彩,故意在石膏像的脸部戴上墨镜,但是反而招致许多
批评,令他十分沮丧。」
「没错。他常常透过各种媒体撰写同样的感叹,例如《亚席格尔》等。」
「或许在他本人心中留下很大的疙瘩吧。」
「说到疙瘩嘛,父亲的脾气古怪执拗,很不喜欢「祈祷」、「疗伤」之类的
事情。」
江知佳说得斩钉截铁,但是并非故意讽刺或反叛,而是充分理解至亲的亲切
口吻。
「当时我还小,并不记得。但是我曾经听父亲说过,大约就在那个时期,无
论他如何努力制作各种不同姿势,作品的脸部表情都是紧闭双眼,所以渐渐地他
觉得厌倦烦腻。墨镜事件后,他针对直接翻模的脸部形状稍事修改,尝试制作睁
开双眼的版本。」
「我能够了解那样的、心情,但是如此一来不就背离正统了吗?」
「父亲也是这么说。不仅糟蹋了原来自然的质感,脸部表情根本令人不忍卒
睹,他当场将作品敲得粉碎。或许他本来打算破茧而出,再创新的自我。后来他
公开宣布,虽然他非常尊敬席格尔,但是他再也无法忍受永远无法开眼的不倒翁,
便立刻停止制作直接翻模的石膏像了。」
「……不过,听说本次的新作品可做为传家之宝。」川岛捻熄变短的香烟,
不疾不徐地插嘴道。「大哥接下来将在名古屋美术馆举办回顾展,主要是展示以
往的作品,另外他还答应要发表封雕多年的石膏真人翻模新作品。」
「新作品是指过去不曾发表的作品?」
「当然。才刚出炉、热烘烘的新作品呢,对吧?」
川岛征求江知佳的同意,她有点别扭地点点头,似乎在暗示什么,川岛却毫
不理会。
「你知道有位美术评论家宇佐见彰甚吧?新作品的诞生都靠他说服大哥。宇
佐见先生和大哥一直有往来,回顾展的企划也是由他担任策展人。他的年纪不大,
但是工作能力强。虽说策展的部分目的或许是想造势,不过传说中的前卫雕刻得
以再现,多少将造成美术界的骚动。」
「看来是这么一回事,那么伊作先生有任何心境上的变化吗?」
「嗯,大概是因为胃切掉了一大半,他老兄的执拗脾气也改了不少,已经不
像从前那么盛气凌人。因为他以小江为模特儿,重拾创作一事是以前难以想像的
改变,我认为挺好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江知佳倒抽了口气,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她扯着叔叔的外
套袖子说:「明明就说好那还是个秘密,不能泄露的。」
「大哥可没这么说过。你不想让他人知道,是因为自己是模特儿吧。没什么
大不了的,别那么紧张。」
「当然会紧张,叔叔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没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