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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阶一阶铺排齐整的石梯,常年在下,不免蕴集着浓浓的湿气,所以阶梯面上略显湿滑。好在沈研他们乃练武之人,即便身处黑暗,也能稳稳当当地顺阶而下。前头一捕快虽手举火把,可许是越下越深的缘故,火把的光明也愈见趋弱,隐隐昏昏,颤颤抖抖,那一点虚无的亮光,实在顶不了什么事。
“啊,沈大当家,你看!”
前头一捕快大叫,那是因为他们已经到了尽头,不,应该说是被一扇看似尽头的铜门挡住了去路,铜门的世界却未可知。
沈研想,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这句话他从唐清那儿学了个十成十。
他屏息凝神,大掌往前一伸,很快抵住了冰凉彻骨的铜门,这种突兀怪异的感觉,令他一怔一惊,手下之力并未歇住,他低喝一声,再用力,那门便被徐徐推开了。
门没有上锁,所以应力而开,门似乎经常被打开,没有生锈结牢,所以不费大力。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更强更冷的寒气,沈研难受得几乎闭上了眼,半睁半开间,他目上便罩了一道白光了。他终于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了,那是一个极大极大的冰窖。
所以,才会如此透彻心骨的凉,所以,才会如此耀人眼目的亮。
他往门里再踏进一步,他的脚下是“叽嘎”作响的薄冰,他的头顶是滴着细小冰水的冰柱,他的面前是一块块错落摆放的大冰块。
白色的世界,透明的世界,纯洁的世界,若虚藏着秘密的世界。
原来就是一个冰库啊,与所有大户人家储藏冰块的冷库无两样。唯一不同的就是——
若虚别院的地下冰库深处的冰座,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也许刚坐上去不久,也或者长年累月就坐着的人。平常大户人家的冰库里决不会好整以暇地坐着一个人,一个白衣白眉白须白发的人,一个仙骨渺然,气质莫测的人。
沈研一闭刚才张开的嘴巴。
——研,因为我自己就见过啊,我见过天易宗主的,就在沈家堡废弃的梅影院,就在你奶奶,当年的天下第一美女君怀慈的衣物箱旁边。白衣,白眉,白须,白发,那么爱恋横溢地贴着你奶奶的画像,那么亲昵怀念地来回摩挲……研,你说,不是他还有谁……
唐清的每句话,沈研都铭记于心,于是他这会子嘴角才会勾起那么好看的弧度,他已经好久没有展现这么好看的弧度了,真像是一种拨开云雾,得见天日的释放感。
他缓缓走上前去,对着依然纹丝不动,只略微抬眼瞥着他的那人一拱手,有礼问候:
“天易宗主,在下沈家堡沈研,在此幸会宗主了!”
唐清睁不开眼,她又睁不开眼了。还是那种感觉,沉沉郁郁,甜甜腻腻的。可是这次应该不是有谁为她体贴燃香吧,不是那种温暖沁心的味道。而是带点苦涩,含着不堪,哦,仿若她不久前才吐过血的,云烟泡的茶,阿拓请她喝,于是不过一会,她便揪心疼,满胸闷,吐了血了。那血,怕是还没能吐尽吧,残留了一些在自己口中,可真折腾了自己了。好恶心,好难受的味道啊!尝着了自己的血,怕不久也要送命了,嗯,当她被高高抬起,仿若放在了什么人的背上,然后身子也跟着慢慢游离出去,她就似乎耳闻云烟“嘻嘻”的笑声。云烟在说,“她呀,被我下了迷药了,你就放心带她去给你们公子吧,嘻嘻……”对,云烟就是这么笑的。唔,她自己领会得,云烟对她下的可不是什么迷药,怕是,怕是毒药吧,因为她都吐血了呀,白痴都知道迷药和毒药的区别。是谁,谁要把她带给什么公子?呸,她可不要再去见那个若虚公子,她可不要。她明明好好的,看着斜阳西沉,她的研马上就要回来了呢,她没那个闲工夫去见什么公子。
可是,她怕也没那个闲工夫见着她的研了,因为她怕是要死了吧,她闭着眼睛都能觉着身子一阵一阵地发冷。如果她现在有意识,能够自主地碰触到自己的肌肤,她一定不会感到意外的,那就像洛阳城最大的茶馆吉祥楼里刚刚出炉的芝麻酥饼,那热乎乎香喷喷的表面错落地洒着粒粒芝麻,摸起来有些刺手,能印入人心的一种凹凸感。她的肌肤一定也像这样,绽着层层鸡皮疙瘩了。
她的意识很模糊,胸口依然闷得难受,身子颤抖,头像是往下坠般沉重无力,这难道不是十八层地狱的感觉?唔,不用说,她一定是死了。
她的眼皮子上滴落了一点一点如水如冰的晶莹细珠,有的掉下来后在她眼眉上弹跳,有的干脆徘徊在她睫毛深处——这,又是什么?
她费力地掀开了一点眼皮,稍稍绽开一丝缝隙,她眼前的一切还是模糊,只是她能依稀辨别一些影子。在她的身旁,紧贴着她所躺之处的,也是一个人,只是还辨不出到底是男是女,那个人仿若俯着脸,凑近了看她,观察她的颜色,莫不是正担心着她吧。那个人那么看着她时,她眼皮子上的点点冰清便越掉越多,聚拢在一起压迫着她的视线了。
她只能把那道视线从好不容易撑开的缝隙里,调转个方向,向下方蔓延,这样才能轻松地逃离那股如慕如诉的压迫。
她调转了视线后才发现,她的底下竟是一片白色,许是由于她躺在其上,她的体温让那一大块白色蒸腾了微微的雾气,那么她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冷了,她怕是掉进了冰的世界吧。她更确定她已经死了,因为如果她身在人间,决不能有机会融入这片冰莹的世界的,她,决不会让活着的自己掉进这么一个地方的。
她能模糊地见到她无力平摊在冰床上的手,可是她看不见手掌的内里,因为她的手上正覆盖了另一只手,她也看不见这只手的内里,因为它是手背朝上,细致紧密地与她的手掌覆在了一起,竟然如此有默契的贴合着,看似不留一点缝隙。那只手比她大,比她白,比她引人,那么它为何竟甘愿覆着她这样一只又小又干又瘦的手呢?
为何——她的身子那么冷,她与那人紧贴的手掌间却有点点灼热呢?那里,也能点着火吧,她以往不知道啊。越来越热,烧着她了,仿佛那人通过手掌在对她传递着什么,一直传递过她的手腕,手臂,肩头,直达她的胸和心,奇怪,这么一烧,她胸口的郁闷也减少了不少呢,她身子的颤抖也减轻不少呢,她肌肤上的鸡皮疙瘩怕也退去好几层了。
她再撑开一点,再用力一看——她与那人的手掌根接缝处,缓缓滞滞地流下了一道粘稠的红,那道红蔓蔓延延,滴在了她身下的冰床上,且点点都是滴在同一块地方,于是那红便越来越浓,越来越往深处透,彻底污着这块洁净无暇的冰了。
唐清还是悚心地闭上眼,她想一时半会她最好不要睁眼,她知道,这道红在她原本的人间,叫作——血。
沈研的有礼问候,并没有得到半点回应。那是一个活人,这一点他可以肯定。那人的白发,在敞开的铜门外吹进的风的作用下,有着些微凌乱的舞动,白发不经意刮着那人的脸时,会察觉到他脸颊肌肉的细小牵动,黑黑的眼珠也会机械地抬上抬下,不含神采地瞥左瞥右。沈研肯定,这是一个活人,不过——
仿若已然失了灵魂,凋零生命激情的玩偶。
这样的玩偶上头,一定牵着一根控制他言语行动,调配他嬉笑怒骂的线,只是这会子这根线藏得很高明,沈研并不曾看见。
沈研皱眉狐疑,天易宗主?玩偶?
沈研满压下喉咙口似出非出的惊讶与不耐,再次踏上一步,再次拱手让礼,不管对方多么可怕,多么有来头,反正他的忍耐已到极限,“在下沈家堡主沈研,再次拜会天易宗主!”
他踏的这一步离“天易宗主”已然很近很近,进入了江湖人所能承受的最大安全界限了,若果面前的真是天易宗主——必然会在他踏出之前,就有所行动了!
那个,真的是天易宗主吧,与唐清的描述并无二致,而且从那人绷紧的肌肉,蓄满全身的张力,尖尖向下扣着的五爪来看——一定一定也是个武林高手吧。
可是,又不像天易宗主,那人对他的步步紧逼,并没有采取最佳的发动时机。在沈研最终一步踏上那人的冰座,当沈研也开始出手的时候,那人才——眉儿一抬,眼睛一瞪,洒去迷蒙,恍然大悟——沈研出手,那人才出手,却已经晚了。
沈研在这个当口,快把那声狐疑叫出来了,沈研承认自己也算一个高手,出手也算凌厉,可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出手能快过“天易宗主”的,他从不会不自量力。那么,在他之后才想到要招架的那个人,怕不会是……
沈研的大掌一张,按在那人肩头,匆忙下手间,连带按住了那人的一绺白发。沈研往自己的方向,把那个覆着白披风的肩头用力一带,他飞速瞟着那人的表情,那是一副紧皱眉头强力忍耐的痛苦不堪,也就只差哇哇大叫了。嘿,天易宗主?
那人袖下的手摆成爪状,调转个方向,往上要抓沈研。沈研想也没想,另一只手虚晃一招,由下绕到上,反而比那人动作更快,更迅速利落地扣住那人摆着爪的手腕,四两拨千斤似的扣着。那人眉头促紧一拧,再也止不住声音,果真哇哇大叫了。
“不要!放手!不要这样对我!”
沈研目色了然,嘴角轻蔑一笑,猛不防地松手,任由那个满头大汗的白衣人落到地上。白衣人滚了两滚,虚弱无力的身子上沾满了碎碎的冰屑,颇为狼狈。原来,再如何添加了白发,白眉,白须,白衣,也只是虚张声势,徒劳无益的,他一双庸俗胆怯的眼睛泄漏了一切。他戚戚地蜷缩在冰地上,额头的汗一阵一阵冒,这一刻不像是忍受沈研先前施加给他的痛苦,而是——
“我啊,是天易宗主,我啊,就是天易宗主,嘻嘻,有人这么告诉我的……”
他神情颓废,脸颊向下凹着诡异的笑,嘴巴倒是动得利索,却满口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