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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觉自己辜负了杨定一片心意,颇是愧疚,谁知杨定竟不再怪她,却已在反思自己的过失。他喜欢碧落,给碧落伤了心,想小小报复碧落一下,算是过失么?
碧落只觉眼眶阵阵地温热,反手扶住杨定,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哽咽道:“杨定,我们是朋友,不是外人……”
杨定微笑,虽是醉意蒙然,不改煦暖如阳:“我对你来说是外人,但我把你当朋友,嗯……不只朋友,还是很亲近的人……很想守在你身边……护着你,看你笑……”
碧落泪珠子掉落到杨定手背上,也微笑道:“你也是我……最亲近的人。”
是的,这世上待碧落最好的人,除了慕容冲,便只有杨定了。
那么多次,于无声中护持,不求回报,无怨无悔……
杨定似听到了碧落说的话,微微一笑,将碧落抱住,头靠在碧落肩上,竟睡着了。
而碧落,发现自己居然不想推开。
这样温暖而无邪念的怀抱,真好,真让人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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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在杨定住处呆到傍晚,计算着苻坚也该回宫了,才为杨定盖好锦被,悄悄离去,心中已轻松了一大截。
杨定到底没有将她当成敌人,甚至已经不再怪她,依然将她当作了亲近的朋友。
朋友……
有朋友的感觉,真的很好。
或者,这十八年来,她的确太孤独了,以至离开了慕容冲,便如孤魂游魄般无处可栖,心如死水。
回宫后才发现苻坚早就回来了,好在他甚是忙碌,并没注意到碧落消失了半天。
而碧落直到晚上更衣,才发现流彩剑上的穗子不见了,再不记得是在哪里丢失的,只得赶着叫青黛再帮打一个,可惜了穗子上编入的那只佛手玉佩,还是特地从苻晖那里带出的,和慕容冲的那只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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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了朝,苻坚正批阅奏折时,外面内侍前来回报,杨定求见。
苻坚看着奏折,头都没抬,便道:“传。”
踏入殿内的杨定,居然没穿官服,只着了一身淡黄联珠纹长衣,从容步入,抬眼间与碧落四目相对,微有赧色,向她略一点头,即上前参见苻坚。
苻坚令他平身,方才抬眼打量他一眼,微一蹙眉,搁了朱笔问道:“有什么事?”
杨定托起奏表,坦然道:“微臣性情放涎不羁,不惯军中约束,因此……想辞去翊卫中郎将一职,回仇池老家修身养性。”
碧落愕然,只盼从杨定眼中找出一丝半点他辞官的因由,但杨定眼眸极澄明,唇角也是惯常的笑意,并无任何异样。
苻坚接过内侍转呈的辞表,草草看了,冷笑道:“什么不系之舟,难当大任?怎么?老庄之道学得多了,居然以不系之舟自居?这庄子的话,朕也听说过,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敖游,反若不系之舟。你若真是无能之辈,不用你说,朕自然让你做你无能的不系之舟去。可你有才有智,也敢动这归隐之念?何况你和宝儿之事,朕已经说了话了,你还打算便这么算了?”
杨定低了头,唇角含笑,却执意地辩驳:“微臣懒散惯了,不过生于乱世,有些防身工夫而已,若论才德,却是万万不敢自矜!南阳公主之事,微臣听凭陛下安排,若是两年后陛下依旧觉得微臣合适,微臣愿侍于公主身畔!”
醉花荫 扁舟系人不系天(二)
苻坚哂道:“朕说你有才智,你说自己没才德,敢情是认为朕没有识人之明了?敢情你以为朕老糊涂了,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无能之辈?”
杨定忙道:“微臣不敢!”
苻坚掷下辞表,喝道:“不敢就把辞表收回去!朕这里出兵江东,正是用人之际,你敢现在辞官而去,朕把你杨氏一族全给禁足了,看你如何做你的不系之舟!”
杨定顿时闭嘴。
苻坚这话,显然不打算和他讲道理了,而他正是这天底下最有资格不讲道理的人。
苻坚再盯他一眼,才道:“下去,好好当你的将军去!”
“是。”杨定应声而退,面色倒还沉静,看不出大悲大喜来。
碧落正在猜度杨定意图辞官的居心时,只听苻坚又道:“碧落,你们多日不见,去送送他,顺便叙叙旧吧!”
“啊!”碧落一时惊疑不定,苻坚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又加了一句:“你们两个,自然都是懂事的孩子,不用朕多说罢?”
碧落应了,料苻坚之意,必把杨定辞官之事,归咎于情场失意,让她出面安抚了。
若是以前,碧落断断不乐意接这桩差事,但昨日听杨定一番醉后真言,再也无法将杨定视同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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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定刚刚走下丹墀,合体的浅色长衣随风飘摆,更形得他的身姿玉立,连墨青色的联珠花纹,也衬出了几分原来碧落不曾留意到的沉静和宁谧。
“杨定!”碧落唤了声,追了上去。
杨定立在杏树下,转过身来,尴尬地一笑,抬了脸看那一树的葱茏叶子和小小如珠的青杏,微见潮红的赧色。
待碧落走到跟前,那抹潮红已经褪去。他不待碧落开口,便道:“碧落,前几天的事,真的对不起。是我……糊涂了,才故意拆穿你给了宝儿令牌。”
碧落垂了袖,低头道:“南阳公主很想出去看你……那令牌,是她抢过去的。但的确是我没追回来,让你为难了……”
“不是你主动给她的?”杨定不觉一笑,连眸中都多了几分潋滟神采,迅速又敛了回去,吸了口气,有些艰难般开口道:“昨天……我是不是在你面前出丑了?”
昨天……昨天他醉成那样,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碧落脱口便笑道:“没有,我从没见你那般直率过……”
话未了,已见杨定抬起眼,长睫下一双瞳仁晶亮里透出抹惊喜,还有……属于年轻人的那种羞涩。
碧落立刻意识到自己这话太亲呢了些,忙笑着叉开话题:“昨天服侍你的那两个女子挺漂亮的……”
这一次,杨定脸上的潮红再也褪不去,别过了脸居然不敢看她。
而碧落也呆住了。她在说什么呢?
一时两人都僵立地上,初夏的风温温地从花木间穿过,清新而柔和的气息。阳光透过轻淡的浮云投下,并不强烈,却灼红了两张年轻的面庞。
许久,杨定才笑一笑,终于抖落了那份不自在,说道:“那两个女子,是我堂弟杨盛找来的。他见我这两日心情不太好,一个人喝闷酒,就把我屋子里原来服侍的下人换了,叫那两个女子来陪我。我见了她们心里更烦,不觉喝得多了。幸亏你把她们赶了出去,不然我还不知怎么办呢!”
碧落不觉莞尔:“你那么机灵的人,还怕两个风尘女子?”
杨定笑道:“我一个人自在惯了,实在不知道该拿女人怎么办……”
他顿了一顿,又笑道:“知道么?她们回去见杨盛,告诉他我屋子来了个女杀手,吓得我那堂弟连夜赶过来,以为要替我收尸呢!”
碧落大笑,甚至笑出了一对梨涡,深深如醉。到底她还是有几分杀手气势,居然把她们吓成那样。
杨定目注她的笑容,只觉已经过去的春天一时又回来了,桃杏李花,竞争妩媚,都在眼前女子的一笑之间。
“如果你能常常这般开心笑着就好了!”杨定微笑着,温和道:“不要因为我而让自己不开心,我不会再困扰你。”
碧落一怔,只听杨定悠悠道:“那日我在宫中受责,便去酒肆买醉,半醒不醒时,遇到了雪涧姑娘。她和我说,喜欢一个人是缘,喜欢一个人非得要对方给自己回报,那便是孽。我想了两天,终于想明白,我要的是缘,而不是孽。所以碧落,你放心罢!”
他说着,微微一笑,伸了个懒腰,向殿旁的石阶走去。
碧落看他走出老远,才从若梦若幻似解非解中醒悟过来,猛地想起苻坚的话,忙追了几步,问道:“杨定,那你为什么要上辞表?”
杨定回过头,发丝被风掠起,在他眼前飘动,看不出他的神情,只听他徐徐说道:“我又想了两天,下定决心,我不要缘,也不要孽,我要做,原来的杨定……”
杨定缓缓踏下石阶,踏上青条石铺就的长长甬道,悠缓的叹息,透过绿荫迢递传出:“我本想离京一段时间……但该离去的,其实只是心而已……我还是看不穿……”
原来的杨定……
碧落恍惚看到了平阳太守府初见的那个杨定,笑容清朗,懒散洒脱,无羁无绊,若不系之舟……
可那便是真实的杨定么?
醉花荫 扁舟系人不系天(三)
他也曾胆小庸懦,嘻哈无赖,只在旁人不留意间,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深沉和睿智。碧落并没觉出他的改变,只认定自己并不了解他,或者,她从不曾试图过了解除了慕容冲之外的其他任何男子。
杨定说,该离去的,只是心,那么变了的,只是心而已。
他不要缘,不要孽,只要未遇到碧落之前的那颗不羁之心。
碧落秀美的脸颊浮动着绯红霞光,掩去冷漠和苍白,整个人都显得明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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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安宁而忙碌。
安宁的是碧落,她依旧穿着简洁的衣饰,日复一日随侍在苻坚身侧。
忙碌的是苻坚,急于出征的大秦天王已经顾不得再关心碧落或者宝儿的终身大事,甚至很少有机会回到后宫与张夫人等人好好聊聊天。
这一年,是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