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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宝儿、苻锦儿听杨定对那女子如此推崇,顿时心下向往,忙向苻坚道:“父王,既然有这样的女子,何不召进宫来伴着我们?”
苻坚沉吟道:“嗯,朕已经将那女子赏予你们三哥了。”
苻宝儿撅起唇来,叫道:“三哥最是霸道!他的夫人姬妾,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吧?还和咱们抢人!不然,我用我宫里最漂亮的宫女去将那个会使剑的姑娘换过来?”
苻坚笑骂道:“胡闹!”
却扭头令人传旨:“来人,即刻去平原公府宣那位……那位……”
杨定在一旁禀道:“陛下,那女子叫碧落,云碧落。”
苻坚点头道:“嗯,把那位碧落姑娘宣进宫来觐见!”
待人去了,他的眸光忽有一丝飘缈,扭头问杨定:“那姑娘,姓云么?”
杨定笑道:“对,碧落姑娘本姓云,只是在慕容家养大,被慕容大人认作了义妹。”
苻坚微微笑了一笑,拍着杨定肩膀,慰勉一番,方才带了女儿们说笑着离去。
杨定垂手立于一旁,目遂苻坚远去了,面庞上一直挂着的浅淡而明澈的笑意渐而逝去,仰起头,他望着云淡天青,似自问,又似问天:“我做对了吗?我做对了吗?”
依稀,便是那个女子抬起头,问他,你的头顶是什么?
他说,是星子。
可再明亮的星子背后,还是黑暗。
那一点星子的微光,能将她引到何方去?又能将他引到何方去?
静静想了片刻,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潇洒地甩了甩袖,转向自己的值房而去。
潇洒地走,飞扬地笑,自在地看着人来人往,过着各自的幸福,便也该是他的幸福了。
他是杨定,胸无大志的杨定。
碧落始终不是很明白,杨定那晚所说头顶是星子的话,有着多少的弦外之音,但她的心头,的确略略安定了些。
因前日苻晖很得意地告诉她,秦王已将她赐给了他,听他当时那气势凌人迫不及待的口吻,碧落很担心他当晚便不肯放过她,却不料,苻晖晚上不但不曾来,第二日来了,也是斯斯文文,并带来大批礼物,突然像变了个人般待她极好起来。
正当她对着苻晖送来的大堆衣饰手足无措时,苻晖还在一旁大献殷勤:“碧落,我知道你在这里未必住得惯,慕容冲那小子最会弄些玄虚,花啊草啊琴啊棋啊,这类汉人才喜欢的东西,他都爱摆弄。这么着,你说,你喜欢些啥玩意儿,都告诉我,不然开出个清单来,我立刻叫人去准备。”
朝天子 似曾相识伊人来(一)
碧落茫然道:“哦?可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啊!”
她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却有着唯一喜欢的人。那人,却是苻晖无论如何也不会弄来给她的。
从离开平阳的那一天起,有一种从八岁起就有的朦胧念想,已经破灭了,如同天空的霓彩,幻过片时的美丽,迅速归于虚空。
曾经以为深意在睫,幸福在怀,一转眼,才发现一切均是可望而不可及。
金镶玉串的璎璎珞珞,花鸟虫鱼的翠玉宝钗,纹龙印凤的绫罗绸缎,五彩缤纷地堆了满床满榻,苻晖犹且拉了碧落的袖子,一一指点头,问她,喜欢哪种颜色,哪种样式,可以帮她做成衣裳,再配上何种首饰最为美观大方。
碧落估摸不透这男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敷衍着,由着他指点评论。
忽而见到大盘的首饰中有一块佛手玉佩看来好生眼熟,拿起来看时,立刻记起慕容冲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俱是黄玉雕就,莹润皎洁,忙取了来,挂在腰间。
苻晖因了杨定昨日的话,心下不忿,却是一意想将碧落连人带心降伏住,故而刻意讨好,欲以柔情取胜;但见碧落虽然没有再显露嫌恶之色,却一直冷冷淡淡,不由沮丧,正觉不耐烦时,忽见她将佛手玉佩挂在身上,不由大喜,笑道:“原来你喜欢这类腰间挂饰,我呆会再叫人到库房里找去,都搬了来给你瞧,只要你喜欢的,从此便都是你的。”
碧落正觉有些惶恐之际,忽听得门外有人回禀:“三殿下,宫中有人传陛下旨意来了。”
苻晖漫不经心道:“请进来罢。”
一时一名老内侍过来,先向他请了安,才笑道:“三殿下,陛下口谕,宣碧落姑娘入宫觐见。”
苻晖手中一串璎珞不觉掉落,怔了片刻,才道:“陛下怎么会突然想起要见碧落?”
老内侍陪笑答道:“这个老奴可不清楚。只听说有位才来的郎中,向南阳、始平二位公主盛赞碧落姑娘身手高明,因而二位公主执意要见这位姑娘吧?”
苻晖皱眉,挥了挥手,道:“来人,先领公公去休息吧,待我令人为碧落姑娘梳妆打扮了,再送入宫中。”
老内侍领命去了,苻晖一拳砸在几上,一大盘的珠饰给震得摔下几去,丁丁当当散乱了一地,铺陈在黯淡的素纹青砖地面,愈显得璀璨晶莹,光彩夺目。
“这个杨定,他搞什么鬼?”苻晖恨恨说了一句,再回头看向碧落时,只见她虽也是一脸诧异,但眉宇间已忍不住溢出一丝欣悦来,不由大怒。
他站起身,展颜笑道:“碧落,父王向来守诺,既然说了把你赐我,便绝不会食言。我且送你入宫去,呆会依然会将你接回府来,你放心……等你回来了,咱们继续挑你喜欢的首饰。”
朝天子 似曾相识伊人来(二)
碧落黑眸深深,还以轻轻一笑:“碧落承三殿下厚爱,感激得很!待会入了宫,自然……一切听天王殿下吩咐。”
回答的话语,也是不软不硬,却让苻晖琥珀色的眼眸微一收缩,忽然发觉,自己可能小看了眼前这少言寡语的少女了。
即便她是一枚棋子,这枚棋子也有着自己的筹码,让他感到不安的筹码。
再一思忖,他到底忍不住警告道:“我不知慕容冲那小子派了你来,是不是别有居心,但你既是我的人,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这天下,已是大秦的天下,慕容家想要咸鱼翻身,只能是下辈子了。前面的路怎么走,碧落你可得好好给我看清楚了!”
碧落屈身行礼,盈盈而拜:“碧落承教了!”
她扭头吩咐青黛:“青黛,来为我准备入宫的衣饰吧!”
她既要更衣,苻晖便再也不好在屋里磨蹭下去,只能拂袖走了出去,脸色却已很不好看了。
沿了大块的青石条板细致铺就的宽阔路面,碧落在两名内侍的引导下,由承天门进入宫城,远远便见到雄踞月台之上的大殿,重檐庑殿顶,三层白玉石阶基座,陈设了日晷、嘉量、铜龟、铜鹤、铜鼎等物,显然是秦宫临朝的主殿太极殿了。当年苻坚便是在此处为众臣拥戴登位。
太极殿以及其后方的两仪殿、甘露殿、明光殿等大殿,俱是秦王与朝臣议政或宴请之处,碧落自然不能近前观看,只觉后方大殿的规模形制虽不如太极殿,却也甚有威势。
原来苻坚一贯提倡简朴,宫殿装饰并不华丽,但此时大秦正当鼎盛之际,高墙金扉,危檐耸峙,连松柏草木都显得格外高大葱茏,自有一派王者威霸之气。
从东面的甬道穿过一处宫门,再经过一道长长的穿廊,前方已听得潺潺的水声,伴了秋日树木花草清冽的气息扑面迎来,却是来到了秦宫的内苑了。
秦宫内的风光,自然又非别处能比,颇是壮丽整洁,但碧落无心观瞻,只是默然地想着,当年慕容冲在秦宫时,也曾这样无奈而忧伤地踏过青砖,看那一年年地桃花春谢,碧水东流么?
再走一段,前方已有一带翠瓦,掩在高大的松柏之中,鲜亮的鎏金宝顶,在屋檐上方明耀闪光。
碧落正猜度这是何人所居宫殿时,只听清脆笑声隔了烟柳飘来,又有一五彩绚烂的小小物事破开柳叶,迅捷飞来,带起来大片将落未落的黄叶,缤纷而下。
恰恰飞到碧落跟前时,碧落辨出是一只用野雉羽毛做成的毽子。
她初到慕容冲身边时,也才不过八九岁的小丫头,尚未体会到慕容冲那种已经刻骨的伤痛和仇恨,只觉有了亲人在身畔怜惜守护,一度很是开心,甚至也曾和小婢女们玩乐戏耍得亦乐乎。
阿房城中,梧桐树下,多少次,有个素衣少年,倚竹而立,默然地望着她的欢喜,唇角含笑,目光悠远而缥缈。
朝天子 似曾相识伊人来(三)
随着碧落日渐懂事,她才意识到那种悠远和缥缈之后的隐恨。
慕容冲十二岁离开燕都邺城之前,应该也曾拥有过这样简单的欢喜吧?
他虽是燕帝慕容炜最幼的弟弟,却是燕太后可足浑氏嫡出,甫才出世,便被封为中山王,比他大了数岁的四哥慕容泓,也是到此时才被封了济北王。
他不仅小名是凤皇,也是从小被父母兄长当作凤皇般呵护爱惜长大的天之骄子。
想必,他小时候,必然也曾无数次,与要好的兄弟姐妹那般开心地嘻笑玩耍吧?
于是,碧落练剑读书的时候越来越多,玩乐戏耍的时候越来越少。
可她当年,确实也曾这样欢悦地踢着毽子。
眼见那毽子不知从哪里飞来,碧落几乎是本能地眼睛亮了一亮,然后抬起脚来,将毽子接住,飞快地踢回来处。
一抹绯色明霞蓦然在黯黄的柳叶中翩然而至,迅速将那毽子接住,然后盈盈立定,却是一名十分俊秀的十四五岁少女,着一件绯红色莲瓣锦缎上衣,质地甚是寻常,脖子上却挂了串雪色明珠,颗颗饱满,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此时这少女黑发散落,小巧的鼻翼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正通红着小脸,边喘气边好奇地向碧落凝望。
碧落料着不会是普通宫人,正迟疑不知如何称呼时,两名内侍已在一旁行礼:“公主!”
又忙着告诉碧落:“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