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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毅皱眉,看着沈汶,觉得很不对劲儿。他没有找剪子,而是到一边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把匕首,看了下沈汶,迟疑道:“你真的想让我弄开它?”
沈汶点说:“是,大哥亲自割开它,就该知道如果这个香囊中间被剪开过,是缝不回去的。”
沈毅动手用锋利的刀刃将缝得严严实实的香囊边缘剪开,倒出了香囊里面的香料,中间有一个小纸条。沈毅放下匕首,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沈毅,娶柳氏,生长子,名沈玮,次子沈瑜。”
沈毅皱眉:“今早我才接到柳老官人的信,以‘玮’字为名,玮,乃珍奇之美玉,并谐音伟岸之伟。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这个字。”
沈汶点头,指着香囊说:“请大哥看看日子。”沈毅翻看香囊,上面还有沈汶绣的歪歪斜斜的字,正是花会那天的日子。
沈毅看沈汶,目光深沉地说:“你给我香囊时,我还没有见到柳氏。”
沈汶恳求地看沈毅:“大哥,这事虽然诡异,但你一定要信我!我曾做过一个梦,梦见了未来的事情。”
沈毅短暂地笑了一下,说道:“这也不是过于稀奇的事情,有许多记载说人曾在梦里见到行将发生的事。”
沈汶看向苏婉娘,苏婉娘点了下头,走出了门,站在门外,看着院子里。沈汶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大哥,在我的梦里,北戎大举进犯,边关少粮无援,内奸通敌,父亲城破而死,二哥被内奸重伤后死于敌手,大哥在求援路上战死,三哥和三皇子增援失败后被御林军万箭射死,姐姐自尽,我们家被以通敌之名抄杀,祖母撞头而死,母亲自焚身亡,大嫂和二嫂投缳自尽,大哥的两个儿子都被杀……”
沈毅眼睛突然瞪大,猛地站起来,沈汶忙说:“大哥,侯府里到处是眼线,大哥千万不要露了异常!”
沈毅胸膛起伏,可是压低了声音问道:“是太子?”
沈汶嗯了一声。
沈毅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低声说:“我就知道那个人不地道!我要告诉父亲……”
沈汶立刻说道:“不可!”
沈毅扭头问:“为何?”
沈汶低声说:“第一,他不见得信,就凭这个香囊,就凭我说对了你的娶妻生子命名,就能信我说的未来吗?大哥,你过段时间,可还是会信我?”
沈毅冷静下来,他方才被沈汶香囊纸条里写的话震撼住,才猛地信了沈汶后面的话。现在想来,沈汶一个十岁的孩子,说出那样惨烈的未来,又有几分可信?谁敢保证那不是一个孩子的梦魇?
他也开始怀疑地看沈汶,沈汶苦笑,接着说:“第二,父亲是忠臣,不擅诡计。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颠覆社稷。就是他相信了日后太子会借着北戎的势力对沈家下手,他会做什么事来阻止太子吗?他敢撤换储君吗?!退一万步,即使他有心,一个武将,远在边疆,他在朝廷上有多少人脉联系?他怎么左右朝事?他能做得到吗?”
这却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能说出的话了,沈毅开始认真地看沈汶。
沈汶也站起来,抬头正视沈毅,语气坚定地说:“大哥,哪怕你不信我也没有关系,可是你一定要帮助我做一些准备。以防万一恶梦真的发生,我们沈家不会覆没如我所见。”
沈毅深深地皱了眉,低声问:“你要做什么?”
沈汶说道:“自古以来,北方游牧之军攻打南方耕作之民,一向胜多负少,大哥以为为何?”
沈毅说道:“那些方外之民没有教化,残忍无度……”
沈汶微摇头说:“也不尽然。”
沈毅惊讶这个不到十岁的妹妹竟然不同意自己的看法,不禁问道:“妹妹以为如何?”
沈汶说道:“盖因不同的为生之路所注定。”
沈毅皱眉道:“此如何讲?”
沈汶说:“在北方,民以游牧为生,骑马狩猎,辗转千里。若有战事,定是一场掠夺,远比牧马牧羊得益容易。来的是青壮之人,善骑射,不吝血腥。他们的家人也骑马随行大军之后,让他们无远离亲人之忧。而在我朝,民众以耕作为生,以粮菜为食,几曾嗜杀牲畜?如有战事,抽了兵丁,家里的地谁来种?家人谁来养?税谁来交?是故,农人不爱打仗,只想守着田地耕耘。若有战事,南方参战者少,而来的人,多有不能耕田的老弱病残不说,就是青壮之人,也不会专心战事,总会惦记着回家务农。所以,如果有一日,北戎入境,不仅百姓的抵抗或者匆忙召集的后援之军不能应敌,连平时朝廷豢养的军队也常无力抗战。”
沈毅说道:“可我沈家军捍卫边关已经几代……”
沈汶摇头道:“可近百年无大型战事,沈家军至少有半数兵士在边境垦种田地,以补粮草之缺。众多兵士在守城和耕田之间轮流应岗,没有几人能专心提高武艺,磨练骑射之功。为了保持整体的军力,精悍兵将被分散在各个兵队,并没有集中在一起。这样就更加削弱了沈家军的力量。”
此时的打仗还是靠人海战术,讲究谁人多,谁就有可能取胜。而且,也没有什么精锐部队的概念,自从曹操屯兵垦田以养兵士开始,军队兼任集体农庄的角色了。
沈毅终于正视自己的幼妹,这些话,可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十岁幼女能想出来的了。他问道:“妹妹怎么能知道这些?如果不种田,只靠朝廷不可靠的军饷,根本无法养活这么多人。如果集中了精兵,那么众多平庸军卒如何能迎敌?北戎彪悍,羸弱兵卒迎之必死,怎能不将强弱搭配?”
沈汶说道:“这些在对方没有大举进犯时,都能应付。可如果有朝一日,对方几十大军压来,沈家军之军力不能与之相较!”
其实沈汶完全不用那么担心沈毅不信她。她有千年的阅历,自然谈吐不同于一个孩子。一旦卸去伪装,她的话语就完全进入了沈毅的思维。
沈毅问道:“那么如何才能提高我军军力?”
沈汶说:“为行将前来的大战做准备,要练出一只职业劲旅。他们能与北方游牧之兵对阵,不能是平时操作农田的农人。这些人要每日都进行操练,长途骑射,近身肉搏。要练臂力练脚力,锻炼毅力和胆量。要经常宰杀牲畜,以求他们不惧血腥。”
沈毅沉思着说:“妹妹是说要单练一支精兵,而不是以数量胜敌?”
沈汶点头说:“是,要坚如利剑,所向无敌。我不要二十万军兵,只要一万!北戎进犯之时,若是边境能有一万铁骑,再依我之计而行,北戎二十年内必不敢再犯!”
沈毅震惊了,凝视还没有到自己胸前的沈汶,沈汶紧握双拳,以免自己颤抖,继续做她的演说:“至于防守之兵,倒可用平常素质的兵士,只需掌握射箭之要领和近身相搏之术,并懂得构建工事碉堡。守城也能征用民众之力,平时就要将城中百姓编成民兵,以利战时。我还会找人制造强弓硬弩,为大哥提供武器。”
沈毅诧异地问道:“武器是我朝禁控之器,妹妹将如何去筹划?”
沈汶微抬头:“我自有办法。大哥现在要做的,就是先要训练一支五百到一千人的队伍,能骑射,能转战千里,而最重要的,是没有内奸!我十四岁那年的冬春之交要借用两个月。到时要有北戎的服装,还要有能懂那边语言的人。而那一万精兵,大哥需要在五年内集训完成!”
沈毅不可置信地看沈汶:“妹妹十四岁时还要借用兵士?”
沈汶点头说:“正是!现在也许你还不相信我,但是训练这支军队,本来就是沈家军该做的事,大哥到了边关应立刻着手,不要拖延。”
沈毅紧锁眉头,沈汶盯着沈毅的眼睛说:“大哥,我要你做的事能决定沈家的生死,你若是答应了我,就一定要按时完成!若是不信我,现在就要告诉我!我可另找他人。千万不能答而不行,否则,大祸临头之日,大哥后悔是小,沈家军二十万人和我们沈家老小多少人的性命就全都无法挽回了!大哥可知道这种后果的惨痛?!”
她话语中的悲凉让沈毅猛然醒来。他其实心里并不完全相信沈汶,但此时沈汶的谈吐与平时大为迥异,其中的道理也绝不是一个平常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能明白的。如果,真的有未卜先知的梦,那些事情万一是真的,那么自己如果得了警告,却无行动,就与杀人无异了!
沈毅终于微微颔首,说道:“沈家军常年驻守边疆,守多于攻,兵士良莠相混,也许的确应该单独训练一支强兵,多一手准备。”
沈汶慢慢地长出了一口气,眼泪涌起,有些哽咽着说:“大哥,多谢你采纳了我的建议,我们沈家从此有了一条生路。”
沈毅还是觉得整个事件不可思议,问道:“在梦里,你怎么了?”
沈汶开始抽泣着说:“我嫁了太子的幕僚,被人说是我献出了父兄通敌的书信!然后,我就被丈夫派人勒死了!”
沈毅心中一颤,只觉喉中发紧,对沈汶坚定地说:“妹妹,那是决不会发生的!”
沈汶知道现在不能哭,否则沈毅会看轻她,可她还是忍不住地落泪,委屈得扒着沈毅的胳膊呜咽着说:“大哥,我们绝对不能让那些事情发生!你一定要信我,你练出精兵,我十四岁会到边关上,那时,我会告诉你该如何防御北戎!”
沈毅拍着沈汶的后背安慰道:“妹妹莫哭。”
沈汶接着说:“今年粮食丰收,明年粮食也会大熟,米贱伤农。但接着就会有四年大旱一年大涝,粮食极贵。在我梦里,太子以灾年为由,向皇帝要求裁减军备,皇帝也因旱情严重而准了他的建言。朝廷军费断竭,边关因此耗尽了以前储备的粮草,并一再削减兵士。等灾年过去,元气不及恢复,北戎就发兵了,父亲缺兵少粮,马上就陷入了被动之境。大哥现在去边关,要说服父亲储备粮食。”
沈毅背后发凉,终于开始相信沈汶说的也许真的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