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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从林说:“千名军士,每人五十支箭。”
沈坚自语:“才五万支。”
齐从林大声喊:“大家听好了!每箭都得射到人!不然的话我们后面就没箭了!”
众人零星地回答:“都说多少遍了!早知道了!”“关键是别把箭都射在一个人身上!”“我们都说好界限了,你们别往这边射啊!”……
齐从林紧张地看着渐渐接近的北戎兵,大声说:“床弩在要紧时用,现在大家轮流射击!”
沈坚也大声说:“大家别慌!轮流!不要急!”
残墙后的兵士们看来真的不急,几个人轮番上前扣动弓弩,冲上来的敌人一排排地倒下,一个人倒了,还可能连累其他人。齐从林手握着一支超大的弓弩站在一边,点射漏网之鱼。
北戎的军士们豪勇无畏,在箭雨之下依然冲锋不至,终于危险地接近了残墙。齐从林大喊:“床弩!”
几声吱吱呀呀的上弦声,然后就是砰地一声响,一片密集的箭矢如雨般射出去,墙前面传来群体的哀叫,一大片敌人同时倒伏在地,有些人滚下山去。攻击的势头被遏制住了,其他守卫兵士再一顿轮射,将敌人逼退。
兵士们缓了口气,就开始批评了:“那床弩真太浪费箭了!”
掌握床弩的两个兵士不服:“你们什么意思?如果不是我们动手,那些人就冲上来了!”
有人撇嘴:“可你们那么一射出去,三十多箭就没了!你们射死三十个人了吗?!”
一个床弩兵急了:“怎么可能一箭一个?!他们也没排好队让我们射!”
齐从林也有些肉痛的样子,说道:“所以说床弩到关键时候才用呀,不能随便用……”
床弩兵发疯:“那老子们不干了!我们要当短弩兵!什么玩意儿?!等半天才射了一次,还被你们刁难!谁想等在一边干看着你们射得高兴……”
段增大笑起来,接着是一片笑声,沈坚忍着笑大声说:“胡说什么呢?!快准备好,他们又上来了!”
北戎的军士再次攻上来,这次,他们放缓了速度,有的依着山石,有的将死尸摞起来,在死尸后面对着残墙后的兵士射箭。可惜他们的弓箭射程不及守卫者的远,准确度也明显不够,在射程内的很快被射死。看到慢的攻势不成,射程外的北戎兵士们再次聚集起来,再次发动了密集攻势……这次他们冲得很近,可是越近,越危险。
齐从林大喊:“短弩上!”一轮兵士端着一种新弩上前,这种弩如同十字,射出时几乎不用怎么瞄准,可出来的弩箭却射力极大,距离又近,射中的人都是箭矢深入体内,有的竟然箭头穿过身体,都非死即重伤。加上一面山坡也没有多宽,他们来得再多再快,只是加大了伤亡。一轮轮的冲击如浪潮般袭来又退去,怎么也无法接近残墙。
严氏和陈里长及一些民众躲在内墙后,其他年轻些的,都忍不住到了兵士左近,帮着递箭上箭。
陈里长看着战场上的混战,很向往的样子,对身边的段增说:“想当初,我在战场上时,可没有这些玩意!如果有了,那我们可就赚了!也许我的肩膀也不会受伤了……”
段增说:“你没碰上我,不然受伤也不会成这个样子……”
一个义兵说:“我们就在这里看着?”
陈里长扭头问严氏:“对呀,我们带了铜锣,不是要助兴吗?现在不打打?”
严氏摇头说:“不是现在。”
陈里长说:“那时什么时候?”
严氏说:“是在晚上。”
陈里长低声说:“他们肯定是要来夜袭的,对不对?”
严氏点头。
陈里长说道:“是啊,现在能看得见,自然能射倒他们,晚上可就看不清了。”
严氏低声说:“看不清岂不是更好?”
陈里长呵呵笑起来:“当然是更好,更好!”
严氏说:“那时,你们才要好好敲锣吹唢呐!”
陈里长和几个义兵都点头道:“对对!那时自然要好好吹打!”“那时就要看我们的了!”“就是,让那些兵士看看,我们也能退敌!”……
日落西山时,北戎士兵只剩下了几百人,火罗不可置信地看着满坡的尸体,又气又急。他派上去的人可都是兵士,远比南朝人强悍,别说人数上大概是十对一,就是一对十也应该打胜。南朝人得胜,是因为他们的武器!如此准确强力的弓弩,让他们得了优势。
火罗愤恨地下了山,调集了余下的两万多兵士,又从随军的民众中选了两万多能走动的,让他们等着天黑了,就一起往上攻。对方武器再好,黑夜里一大帮人一涌而上,他们有多少箭?能射死多少人?千人一同放箭也挡不住!
山脊上,奋战了一天的兵士们都疲惫不堪了,义兵们帮着生火做饭,段增治疗伤员。
沈坚和严氏并肩站在残墙边,看着暮色苍茫下的山峦和下面散乱层叠的尸体。有的人发出呻++吟,有的人还在移动。在这样的严寒下,这些人经过一夜,肯定也活不了。
严氏低声说:“我不喜欢战争。”
沈坚点头:“我也是。”
可是说完这些,沈坚问道:“那些布置真的能挡住晚上的袭击吗?”
严氏犹豫着说:“我也不敢完全肯定。”
那么后果就是……沈坚伸手揽住了严氏的肩膀。虽然面对着如此严酷的情景,又有不可莫测的前程,严氏却有了小儿女的情怀,被风霜刮得起皮的脸有些红了,嘴角也微翘起来。
沈坚低声说:“苦了你了。”
严氏摇头说:“一点也不苦,守在后面才苦。”
沈坚扭头看严氏,“多谢你。”谢谢你,在漫漫人海中选择了我。
严氏真的笑了,扭头看沈坚,“也谢谢你。”接受了我的疯狂。
沈坚说:“今夜你就和我在一起。”
严氏点头:“好,我们不分开!”
别人看着两个人紧靠在一起的背影,陈里长对齐从林说:“沈督事和严军师是好兄弟吧?”
齐从林点头说:“严军师是沈督事的大舅子,两个人是铁哥们!”
段增听见咳了一下,没说话。
众人都点头,有人也相互揽了肩膀,说一句:“我们也是好兄弟!”“就是……”
沈坚和严氏回头,见阵地上许多人勾肩搭背的,觉得军士们真是很团结。
夕阳落下,寒凛的北风夹杂着细微的雪渣从山脊上呼啸而过,滴水瞬间成冰。
兵士们吃过饭后,严氏让人在残墙前面搭起的两个石头台子上,堆起了大块木头,浇上了油。对残墙内做了最后的填补后,那一连烧了两天两夜的几只大锅终于停了火。有的兵士蹲在箭垛后,手拿黑色的短棍。有的兵士将绳索横贯过一段山脊,两端穿过钉在地上铁环,末端系在石块上,义兵们小心地接近中部地段,按照暗桩洞的所在,将木头打入,再用绳子把自己拦腰捆在半人多高的柱子上,段增一次次地说:“你们堵上耳朵。”……
齐从林看着山下说:“他们上来了。”山坡下隐隐约约一片闪光,该是火把。兵士们各就各位,大多人挤在山脊两端所余不多的地面上。山脊中间的兵士只有一排,个个腰间系着绳子。
沈坚说:“压着他们,直到他们使劲冲上来。”
齐从林沉重地说:“他们若是使劲冲上来,压也压不住的。”
沈坚觉得那些兵士喜欢接下茬大概是跟齐从林学的,他又说道:“记住,登上来的人不能有火把。”
齐从林大声喊:“若是他们登上来了,照着火把射!”
陈里长喊:“你们小心点!我们在这里,别射着我们!”
有人笑着说:“你们别拿那铜锣乱晃就行。”
齐从林又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射着了自己人,你给他家当儿子去!”
陈里长说:“当孙子才行!”
众人又是一片笑……
火罗仰头看上面的山脊,其实在周围火把的火光里,他看也看不远。
他决定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冲过去。如果与对方僵持,南军千把人用不了多少粮食,可本方十几万人,被困在这里,天寒地冻,给养不足,那些乌合之众可能会起内讧。若是等着父王派兵前来解围,火罗觉得真没有面子:他本来想借此机会向人展示自己的不凡——领着兵力最弱的一路北戎,却翻山越岭,突破南朝的防线,直取京城!他卯足了劲儿,要大开杀戒,好好洗劫羸弱南人的城镇,在南朝留下一路血与火,让自己的威名震吓南北,载入史册……可是现在对方明明不过千人,愣是拦住了他!这话要是传出去了,他日后就别对王位有任何想头了。他必须要尽自己的力量消灭这股守军!真得到实在实在不成了,再派人去联系父王,引兵从守军后方攻打。
上山的路径在白天已经被向上攻的万多人清除了积雪和残冰,并不难走,大队北戎打着火把到了接近山脊的地方,与高处的断墙残垣对峙着。火罗充满信心——他这边近四万多人该是绰绰有余了!
火罗让人吹起号角,兵士们在陡险处架了短梯,大队成群地向山上攀来。火罗站在了弓弩的射程之外,指挥进攻。
严氏在沈坚身边一指堆放在阵前的两个大木头堆,沈坚搭起火箭射去,片刻间,残墙前就燃起两堆大火,把阵前的一片山坡照得亮堂堂的,两堆大火后面的残墙显得黑黝黝的。北风吹来,将火苗吹向进攻的北戎军士。
火罗知道这样是为了让对方的弓箭手好射击,就大喊大叫地让兵士们加快冲击!人海战术是攻克对方防守的不败法则,你弓箭再好,也得要时间拉弓上箭吧?人群一涌而上,你又能射几人?
往上冲的虽然有军士有平民,但是真的接近阵前,那些老幼民众都腿软了,有的转身往下跑,有的被北戎军士拉在身前挡箭。真的冲到了最前面的,都是步履矫健的兵士。他们的人数多,速度快,残墙两边的箭矢非常急促,可是正对山路的中间部分却无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