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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汶对着张允铮一笑,自己出去换衣服去了。张允铮马上跟着她到了院子里,等着沈汶再出来,陪着她去了海边。
施和霖说:“我得去弄些热水来。”也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了四皇子和苏婉娘,四皇子在苏婉娘面前叹气,低声说:“今天如果不是施郎中和张小哥,大概我得挨打。娘子,你的夫君如果是一介百姓,大概是要受人欺负的。”
苏婉娘叹气:“百姓会受欺负,当了官也一样朝不保夕。我父亲廉洁不党,不还是被杀害在了狱中?若是这个世道拿人不当人,好人都不会有好日子的。这事一过,我们就同小姐去那个岛上,也许会苦点儿,但我想就不会有这些烦人的事了。”
四皇子无奈地点头说:“但愿那里真的像你家小姐说的那样,没有强权,公平合理。”
苏婉娘坚定地说:“当然是该那样的。我家小姐说的,都会实现的。”
四皇子很嫉妒苏婉娘这么信任沈汶,有些沮丧。按理说,他跟着苏婉娘这么一路,两个人已经十分亲近,可他现在得陇望蜀,想当苏婉娘心中唯一一人,又刚刚被打击过,心理脆弱。
沈汶与张允铮很快就到了海边。天已经黑了,海边没有人,只有远处停泊的渔船上有几盏灯光。天幕上,星斗初现,海水一声声地拍打着沙滩,特别适合谈情说爱。
两个人都有些羞涩。他们这一路,身边总是有人,到了边关更是在大哥二哥的眼皮下。离开边关,季文昭严氏不在,也有施和霖在看着,怎么也不能太亲近。现在终于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了,虽然以前也这么相处过,可如今却平添了种难言的亲近。
沈汶千年纠结复仇,但也饱览世间的变化。她即使没有身体力行过,在见识上已经不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了。她知道最珍贵的不是“已失去”和“未得到”,而是“正拥有”。她看到多少人,总以为能在一起,可是一转身,就是一辈子的分离。不敢面对,就是不珍惜,最后必然失去。她知道与嘴上说的相比,行动更为重要。张允铮对她付出的,是一片赤子之心。她的心已经被重重心机污染,无以为报,就该想办法让张允铮得到心中所愿……
此时,沈汶忽然明白了人们所说“爱是奉献”是什么意思:真的爱心,是给予,是希望对方因为自己而幸福圆满。
沈汶咬着嘴唇,半是期待半是担心:她喜欢看到张允铮快乐,张允铮不会介意自己是鬼魂投生吧?不喜自己心机太重?……
张允铮可没有沈汶这么多虑,走了一会儿,就指了下海,开口问:“你喜欢吗?”
沈汶一感到对情况的不确定,就使出自己一惯的手段,哼唧地撒着娇说:“很喜欢呀……”
如果是过去,张允铮知道沈汶这么说话肯定不是好事儿,定会说些嘲讽的话,可是现在,张允铮只觉得沈汶软软的腔调像是根羽毛,弄得他浑身不自在,要化身成个大老虎,把这个假惺惺装兔子的家伙一口给吃了……
张允铮咳了一下,又走了几步,指着远方水边的几点灯火说道:“我们到那边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船。”
本来就是说要乘船向南,还能省些鞍马劳顿,可事到临头,沈汶叶公好龙地犹豫了。她开始担忧,语调就正常了:“我们没有一个会水的。”
张允铮说:“我会,我在南方学了。”那时在山里闲得没事,学了凫水。
沈汶微蹙了眉:“其实,大海里,又能游多久?”苍茫大海,哪里有活路?
张允铮啧啧:“你方才才说要会水,怎么又说会水也没用了?”
沈汶嘀咕:“我就是有些怕……”
张允铮很不屑:“你还说要去岛上呢,这怎么去?连船都怕坐。”
沈汶想想也是,这个时代中国的航海业已经很发达,有着世界最先进的船只,运货的船能远达南中国海,想来沿着海岸线南下也不该有太大的风险,终于点头说:“好吧,那就……坐船吧……”
张允铮很高兴说服了沈汶,加快了些脚步,两个人走到那片渔船边,把十几只大小不一的船只一一看过,再转头往回走,沈汶指着其中的两条说:“这两条最大。”
张允铮在夜色里仔细辨认,其中一条有“洪”字旗,说道:“周掌柜说洪家的洪老舵是最好的舵手,这其中一条许是他家的。”
沈汶忙说:“如果是那样,就要找他们家。什么都比不上经验。”
张允铮看沈汶:“你没发现你一会儿一个主意?”
沈汶腻着声音:“这叫随时听取意见好不好?听了你的话还错了?”
张允铮咧嘴笑了:“当然没有错,我总是对的。”
沈汶笑着瞪了他一眼:“有这么说自己的吗?厚脸皮!”
张允铮哼一声:“这叫什么厚脸皮?真没见识!”
沈汶现在完全掌握了张允铮的说话规律,这种刺头的时刻往往是他想对她多说几句话,就顺着他说:“那你说什么才是厚脸皮?”
张允铮停下脚步,面对着沈汶。
海浪片片打在沙滩上,张允铮眼睛里反映着不远处船只上的零星灯火。
沈汶忽然有些心慌,微侧开了脸。
张允铮低声问:“你想知道吗?”
沈汶结巴着:“不……不想了……”
张允铮低声说:“可我想让你知道,怎么办?”他的声音有些哑。
沈汶咬了下嘴唇,好像明白张允铮要干什么,紧张得发抖,可又不想转身跑开,虽然她绝对能逃掉。
张允铮其实也局促不安,心头乱跳,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拉起了沈汶的手,然后拉着沈汶沿着海岸往回走。
沈汶暗暗地松了口气:她刚才以为张允铮要吻她,可同时她有些羞惭:她难道有些失望张允铮没有吻她吗?她看多了那些后世的开放,忘记了在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最大的尊重是在给予她婚姻的名分之后才有肌肤之亲,拉一下手已经是莫大的冒犯了,绝对是确定关系的标志。
两个人默默地走着,平时争论时的那些伶牙俐齿,现在都没了。等到快走回倒塌的城墙了,张允铮才放开了手,转身又一次看沈汶,沈汶觉得脸发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张允铮也少见地拙嘴笨舌,两个默默地站了会儿,张允铮终于吭哧出来一句:“你及笄后,不会马上定亲吧?”他得等到二十二才成亲,还有三年呢。
沈汶小声说:“不会。”家里沈湘在那里顶着,自己肯定能赖掉。
张允铮嗯了一声,说道:“别犯傻!”
沈汶眨眼:“什么意思?我怎么犯傻?”
张允铮又露出那种傲慢的神色,说道:“就是错过我这样又英俊又有钱还心特别好的人!”
沈汶一下子笑了,张允铮立刻不满,“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沈汶脸烧得要冒烟了,低头不敢看张允铮。张允铮却把脸凑到沈汶脸边,无耻地问道:“你怎么不回答我?!”
沈汶只好嘤嘤地低声说:“好吧,算你说的对……”
张允铮满意地直起腰说:“什么叫‘算’?就是!你能明白这点,还是有救的!听着,以后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先和我说一下。如果我不陪着你,不准去找别的男的,不要和他们商量……”
沈汶笑起来,抬头说:“我除了你们兄弟两个,哪里和别人商量过?”
张允铮鼻子出气:“算你还不太笨!记住,骗别人可以,但是别骗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汶笑着问:“那我现在在想什么?”
张允铮回答:“当然是在暗暗高兴啦!想我日后有这么一位夫君是多么幸运的事!我这辈子的命多好……”
沈汶扭着腰肢捂脸:“说什么呢!你这个厚脸皮!”
张允铮也觉得有些脸红,可他才不会承认!转身往城里走:“被我说中了吧!”
沈汶跺脚追着张允铮说:“什么中了?!”
张允铮头也不回地说:“那你在想什么?”
沈汶也在问自己:我在想什么?她是真心高兴的!……只是在自己内心的最深处,还有一丝理智:上次自己选错了人,完全看走了眼,这次虽然觉得肯定不会错了,是不是就能毫无戒备地投入?她悄悄对自己说,我可以爱,可如果他日后变心,我也绝对不要心碎,一定要能转身走开。她知道此时想这种事是对情感的亵渎,可是她怎么也无法摈弃那细语。好在这个时代的女子行事矜持,她的拘谨都能以害羞掩饰过去。她只希望张允铮不会发现她内心深处的防御,那样他会很生气。她可不想一个人过一生,和张允铮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吵吵闹闹,也好过体会那萦绕了她千年的孤独……
次日早上,那个洪二果然来了院子,对周掌柜说:“我们四天后往南边去,停两三处。”他把几个地点说了,然后问:“你们要去哪里?”
周掌柜对他说:“你等等,我去问问。”自己到了客房找张允铮,说了这个情况,张允铮就去找沈汶,周掌柜这才意识到这行人马中拿主意的竟然是那个装扮成个小男孩的少女。
沈汶听了,在脑子里比较了这几个地方,为了保险起见,就选择了离此地最近的那个地点。
洪二得了信儿,和周掌柜说好了何时交割粮食走了。
后面的几天,张允铮和沈汶商量怎么兵分两路,他们的车马不上船,将沿海岸继续南下。最后商量的是由施和霖带着人马前往他们要靠岸的地方会合,张允铮沈汶四皇子苏婉娘带着玉兰和一个大汉上船,过一把出海的瘾。
这是一个小镇子,四皇子觉得不会有人认识他,就出门溜达。他有时到码头处,看到每次有渔船回来,人们都会蜂拥而至,去迎接亲人帮着卸船,而衙役们总能领先冲到船上,先抬走成筐的鱼。如果有人不喜,轻则拳打脚踢,重则就用铁链锁了,拉回衙去让人去赎……
他听渔人们抱怨一条船的收获不够支撑几家的活口,听乞丐们讲述家乡的悲惨,听衙役们大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