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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世,执着地追寻自己的记忆,有错吗?
逆天而行,终有惩处。只是……
相对于徐长卿掌门逆天而行,急速扩张蜀山影响了六界平衡,魔尊重楼一击毁灭了温策数万军士的生命,他们……真的有区别吗?
娘……你若是在天有灵,可曾后悔当初的一念之差?
良久的静默,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半晌,温慧以为燎日已经走了,轻叹了一声,想松开手。谁知,他原先闭上的眼却倏忽睁开了,他轻道:“谢谢你……地脉已经关闭,你们出不去了……就让我,用最后的法力送你们出去吧……”
他松开手温慧的手,艰难地朝旁边的地上一指,红色的传送光点凭空而起。他用尽最后一丝气息,看着默默无语的星璇,道:“想着自己想去的地方……璇儿,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燎日合上双眼,笑容和声音都变得茫远飘渺,一同消散在宫殿,久久不散。
“父亲……”星璇抬头,再也见不到那蓝色的烟雾,万千感慨,化为一声长叹。
王蓬絮轻轻走到他身边,乖巧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星璇朝她淡淡一笑,握住了她的手。
“丫头……”南宫煌望着不远处的温慧,轻声唤道,一步一步走近她。
温慧却赫然回头:“你别过来!”
接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团比火焰还要耀眼的红衣,竟然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传送光点,消失在众人惊诧的眼前。
72)两情一命永相怜1
六三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
冬去春来,大地复苏,甘霖普降,润泽万物。
春天,的确是个好时节,垂柳新发,袅袅婷婷,让人一见便心生柔情。
石村这个地方古朴清新,走走停停间,均是由平滑圆润的石头打磨而成的房屋庭院,颇有返璞归真之感。抬头遥望远山如黛,近处绿柳连绵,真是,绿水青山相对看,不羡鸳鸯不羡仙。
庭前,一株殷红明亮的石榴树旁,一个身着蓝衣的少年站立在侧,任凭花枝满头,他却眉目低垂,面色伤感,与满目的好景格格不入。
年年只有人空老,处处何曾花不开。
“手下的羽民告诉我……”一袭白衣,长发如瀑,缓缓走至他的身后。星璇明亮的双眸微微阖了阖,那原本俊逸却苍白的脸,已经显出淡淡的红晕,低沉的声音也多了份清亮,为本就出尘的五官平添了几分神采。他顿了顿,又道:“她被朝廷封为护国公主,下个月嫁往室韦族……和亲……”
“哥!”那蓝衣少年沉默了良久,忽而一下子激动起来,双手摇晃着星璇的肩,“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走?”
生平少年时,分手易前期……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
地脉一别,已过数月。
他自认识她后,从未与她分别这么久。
星璇的毒解了之后,他便带着他和絮儿,还有常纪,定居在石村。没有她,日子一天又一天,竟平淡沉闷地难以呼吸。
南宫煌原本以为,亲情对自己来说是第一位的,现在,有了父亲,有了兄长,即使她离开他,他也只会难过几天而已,只是,日复一日,那份相思非但没减,反而如那绵绵的红豆,愈熬愈浓,再难化开。每一日,他都留意着她的消息。
她刚回京城,几乎整个朝廷为之一松,紧绷的边疆之难瞬间缓解,只是朝廷对室韦族称,郡主在外打仗,重伤未愈,需休养半年,方能和亲。
山腹那一战,她拼尽了全身真气。半年来,她深居简出。他每每御剑飞行,盘旋在京城王爷府上空,却待那个魂牵梦萦的影子出现之后,反而裹足不前。想见她,想对她说的话,想问她伤好了没有有,却总是如鲠在喉。所有的勇气,被年少的自卑与自负所击溃。
只是,一旦他转身离去,那一声一声“笨蛋煌”,如梦魇一般,响在清晨鸟鸣后,静在午夜梦回时。那银铃般爽脆的女孩,她的一身红衣服,便如同一团耀动的火焰,在他的心头跳动着,仿佛那便是他存在的证明。
等闲离别易消魂,不如怜取眼前人。人的一生,要刻骨铭心地错过几回,才会明白这个道理?
“煌……”星璇沉默了一阵,凝神望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半晌,才悠悠开口道:“道家常说,无为而无不为。放下,方是解脱……只是,若是一个人,他的放弃,并不是经过沉思冥想后的放下,没有内在的清明,便是一种负面的空虚,因为他心中仍然在追求什么。”他顿了顿,看着南宫煌,似是领悟,似是叹息:“……因失败而抛弃世界,是无法弃俗的。因为达不到,内心充满着遗恨和抱怨。这并不是与世无争,这不是一种成长,而是倒退。……心有不甘,为何不去追求?”
星璇说完,没有等他回答,便转身离开了。
南宫煌默然无语。山色空蒙,近山比漆还暗,远山则比云母还淡。黄鹂声声,响在耳畔,如同回音。
旗正飘飘,风正萧萧。塞外荒漠,斜风啸马。
硕云边月,乐游原上,远远地望去,似是有一队人马,弱弱地行走于通往雁门关的满道上,好似一阵风刮过去就要吹乱。
今日汉宫人,明朝胡地妾。
和亲的路途荒寒遥远,却不及内心半分的悲凉。那回魂一梦,终是成了现实。
行进中的每个人身俱是红装出行,无奈四周黄沙肆虐,将一片又一片红绸吹得如乱红飞暮,有种绝望而破碎的美感。
队伍中部的车辇上,坐着一个芳华佳人,华衣倾泻,长发飘飘,美得不可方物。她没有女儿家的娇柔和任性,却有一身傲比男儿的硬骨和磊落。女子不必事事仰仗男人,只要女子不弱,国势便不会弱。明明温婉如水,但有了坚强决绝的心思,眉宇间便自有了勃勃英气。
站在一旁的侍女凝视着公主,不知不觉间,竟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一下,却惊动了眼前的人。
“还有多久到?”温慧微微撩起面前的薄纱,黄沙,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公主,大概还要二十多天。”侍女恭顺地答道。
“二十多天……”温慧喃喃重复,这么远的路程,但比起某人的御剑飞行真是慢上许多……真是……她自嘲地摇了摇头,心有所系,无论什么都会牵动着思绪重现那些前尘往事。
她从燎日的传送法阵出来,便到了家里。想起温策当时见了她,却出乎意料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哥哥不是,一直想让她和亲的吗?
温策望着她讶异的脸,苦笑地摇了摇头。
原来,他当初在蜀山故道上是有意放她走的。谁家的兄长,不想自己的妹妹嫁得开心?你难道从未想过,为什么当时他在半山,在以为他们逃到山下后,他却反而带着部下上山?大军逼蜀山,为的不是找她,而是为了把事情闹大。这样,弄出了动静,也好跟朝廷交代:蜀山毕竟是神权授受,非人力可以抗争。
良久,温策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带着无尽的愤怒与无奈——早知他待你如此,我又何必牺牲了整个营盘的将士?!
但木已成舟,无论怎会懊悔,群主回来的事实,也难以逃脱朝廷的耳目。
九五之尊龙颜大悦,夸赞镇北王真是虎父无犬女,终于知晓了自己的责任与使命,并加封温慧公主头衔,若不是因为她重伤未愈,恐怕当月她便要嫁到室韦。
责任?使命?想到此,温慧不禁冷笑。和亲什么时候成了她的责任了?两国战争,又不是她挑起来的。卷起战火的时候,那个掌天下之舵的人不知怜惜边疆百姓,因野心发动战争,却因羸弱而最终被迫求和。最后,却反而把体恤士兵百姓的责任交给她?他心疼军费的开支,可那华丽的宫殿,如花的嫔妃,还有那接连不断地狩猎巡游,那一样不是花钱如流水?只因为室韦族大王看上她,便做这个顺水人情而已。君心圣意,早因权力的至高无上而变得喜怒无常——她,不过是个维护皇权的工具。
所谓的帝王功业,都不过是一场空幻的治世理想,因是人为,所以不得久长。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只是……
就算如此,人也不能只顾自己。温慧双眸一暗,遥望漫天的黄沙,昏暗无际。在和平时期,时光似乎是静止的,缓缓如夕阳下流淌的河,衬映慵懒的霞光,向远方笨拙地爬去。一旦兵戈相向,连日头也不安分,像搅碎了的蛋黄,浑浊成失明的颜色。老天只要打一个盹儿,战云密布,烽火连天,人命倒豆子一样倾泻而出。直到大地黯淡无光,灰蒙蒙的死寂着,迎来肃杀的冬眠。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边疆,胜州的人,简简单单地过日子,便已经那么平和满足。她不知道,她的选择对不对,但,即使和亲只能换来短暂的和平,那也能带来安乐啊……
步辇忽然一震,整个队伍生生地停住了。
“怎么了?”温慧看着迎面而来的护卫,问道。
“启禀公主,室韦城闹出水旱,全民向天乞求甘霖,婚期将延迟数月,所以……我们需要就地安营扎寨,以待来日。”
数月……
温慧静静地望着远方,沉默无言。
数月……真短。别了……笨蛋煌……
接下来的日子,温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去的。
数月转瞬即过,室韦族皇城,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