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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清-以玫瑰为名-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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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厉害的手段也不过如此吧,却还有什么高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可预期的是我必在她的修炼下堕入阿修罗道,练就不坏金身,无可侵袭。
  古来走上战争一途,非是进步即倒退,总有其命定归宿。身为战争双方的我们,又何必篡神明的权职,为其结果伤神?
  虽做如是想,到底是未经世事,一番折腾,搅得我心神俱疲,遂告了假返家。
  到得家中仍不见父母。花厅条案的青花瓷瓶下压着字条,母亲娟秀的字迹写着“我们午时已抵沪,恰逢徐平世伯邀宴,盛情难却。晚间必归,勿念。安安乖女,购置的新衣裙在你房中,不妨一顾。母字。”
  与父母分别虽只周许,因逢变故,较之平时思念更盛。古人说见字如面亲人,读之如久寒下一股暖流直沁心田。世上还有什么比亲情更能使人温暖,又有什么能比得上亲情的恒定久远?
  看看时间尚早,又怜惜父母奔波劳顿之苦,便放下书包去准备晚饭。
  母亲对我并不娇惯,却也未曾真正使我做过家务,至多是帮她端端碗碟之类。如今进得厨房来,有些无措。斟酌片刻,便做了最保险的白粥,又掂对着做了西红柿炒蛋,香菇菜心,凉拌黄瓜。见冰箱里有母亲带回的板鸭,便颤微微地切了一小盘,俱都端去餐桌。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又放好碗筷。餐桌中间照例摆着捷克玻璃的花瓶,我去园子采了新鲜的花来插上。门铃响了,我手中一抖,便有花瓣落在粥上,糯糯的白上点缀着鲜亮的红,煞是芬芳娇艳。
  我笑,“来了来了!”忙赶过去开门,心想母亲一定爱极了我亲手做的“花瓣饭”。
  出门却见是卓凡,我讶异,“你来做什么?请回吧。”待要关门却被他拦住,“安安!”他唤我,声音中是沉沉的痛。
  “你一定要振作,伯父伯母他们——”
  为什么卓凡这么望着我,我相信他深刻的悲伤不是装出来的,等等,他在说什么?父亲母亲?他们告诉过我要回家吃晚饭,又会出什么事?我害怕,惴惴,不敢让他继续说下去。
  “不管你要说什么,我都不要听。爸爸妈妈快回来了,你请回吧。”
  我急急地关门,却被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抵住。“安安,伯父伯母出车祸了,现在第一医院。你——要节哀!”
  我的手登时一松,脚步蹒跚着向后退去,口中胡乱喊着:“不,我不信!这定是你们又在骗我!妈妈就快回来了,她在字条里不是告诉过我吗?你走,我不要见到你!”然而心中却是清楚的,卓凡在这种事上总不会轻易骗我,怕是父母真有什么不测。又绝难接受,仿佛天塌了般,断难想象至亲爱的父母竟会离开我。突然眼前一黑,晕厥过去,最后一刻的念头便是,愿自己不再醒来。
  
  我早该知道世事不能皆如愿,如真能不再醒来,何不乞求拿我的命去换父母的,只愿他们二老能健康长寿,安享天年。
  睁眼是一片茫茫的白,医院独有的味道提醒我自己所在。
  眼珠儿微错开些,是卓凡担忧的面孔。我张嘴,喉咙干得厉害,以为会发不出声,却听到自己异常镇定地说:“带我去看他们。”
  我在冷冰冰的太平间里见到了我挚爱的父母亲。他们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我几乎不敢相信他们竟会已经离开我。世间这样大,再不会有人把我拥在怀里唤“安儿”,再不会有人在我答不出考问的诗词时重重的叹气,再不会有人说“安安乖女,新衣裙放在你房间床上”,再不会,再不会有静园里严父慈母痴儿共享天伦的景象。我以为我会流泪至干涸,却是一滴也无。
  拔掉手上的吊针,我低低地对卓凡说,“若你对我还有丝毫情谊,请不要阻拦。让我一人静静。”
  他犹豫而矛盾,终是没有追上来。
  我按着青肿的手去办出院,要做的事情太多,由不得我娇气。
  
  父母在盛年便离开了我,做女儿的无法尽孝,只能尽力寻一安稳所在。费尽心思,终在凤凰庄园寻到一片墓地,山水葱郁,母亲一定喜欢。而母亲喜欢的,父亲一定也喜欢。
  我问了价钱,赶回静园盘点资产。父亲一生致力于做学问,母亲操持家务,除了祖上留下的静园和古玩字画,积蓄不多。母亲还遗下几件首饰,都是外婆传给她的,曾笑言给我做嫁妆,那是我的至宝,不能动的。
  看了看存折上的数字,刚够交订金。咬了咬牙,收拾了字画,叫车去大丰典当行。
  估价的是个行家,见了我拿的东西,双眼冒光。又见我一弱女,强自抑着,把价钱压得极低。
  我冷笑,与他斤斤计较:“你也忒地欺生。这几幅陈少梅的字画市面上至少五十万元,当我是外行。”
  他惊慌,秃顶上冒出大滴汗来。我假意要走,他见势挽留,我称机加价,他只得应允。
  拿了钱出来,发现自己竟也出了一身冷汗。我这笔款子要的急,就是卖也一时不能全部出手,筹不齐款项。不如典当了,将来还有机会赎回。
  爸爸,对不起,你一定不喜我卖了你的字画,更不喜你的女儿与个市井商人缁铢必较、讨价还价。原谅我,安安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忙碌多日,终是在我的操持奔走下举行了庄重体面的葬礼。
  忆起以前同母亲讨论,葬礼不过是做给生人看的,死人无知觉,又有何用?
  此时才恍然大悟个中因由,生的人除了它竟不能为逝者做更多,难道不应该?
  来的人并不算多,大都是父亲的学生和朋友,还有母亲的几位密友。我们无甚亲戚,祖辈早亡,父亲家只得他一个,母亲又是独生女,三服内的亲属也多在解放前就出了国,早就失了联系。便只得我一个孤女在灵前向来人叩首,煞是凄凉。
  卓凡也来拜祭,我趁机在他耳边低语:“转告方伊莲,今日她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他日必定讨还。”
  他大惊,失色,看到旁人的窃窃私语又镇定下来,如常拜祭。
  我不再看他,继续谦恭地还礼。刚才的话只是试探,父母出事当天是警察通知的学校,再 由老师派卓凡去寻我,毋庸置疑。肇事者已在车祸中身死,也已由警察口中问得清楚。但……但愿只是我的臆测,与人无尤。如若不然,我此生将永无法原谅自己。
  
  古语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我连逢大祸,却没能迎来福音。接踵而来的是另一桩祸事。
  丧期已过,我却又向学校告假数日,着手打理静园上下。盖因手头余款无多,便计划着收拾出几间房来,租出去维持日常家用。爸爸的朋友在报纸上帮我登了出租房屋的广告,门外也贴了告示。静园地处黄金地段,环境静谧优美,相信很快就能租出去。只要能捱得到高中毕业,自是能做社会独立人,或打工或申请助学金,大学也是能读下来的吧。
  现在却不敢想那么多,只是应付生活。这样也好,没有时间去悲戚自身的孤苦无依,便也将一颗心尘封起来,似装了牛皮外壳,坚韧不破。
  请了搬家公司的工人来帮忙挪移家具什物,忙碌了一个上午,总算收拾停当。我怕自己面对它们,睹物思人,禁不住悲伤脆弱。而脆弱,是我目前最不能有也最不需要的。
  明天就要回学校上课了,我忙完便翻出课本来看。功课自是一等重要,失了父母呵护的我,更要用功读书,以技傍身才是。缺了数日的课,好在老师和同学来探我时带来了课堂笔记和重点,真是雪中送炭,我心下暗暗感激。
  赶了半日的功课,发觉时至下午。我从早上至现在,滴水未尽,人倒没什么,肚皮却是不依。便从门口的罐子里拿了零钱,待出门随便买点东西来吃。
  人还没出门,却听到门铃响。我以为有求租者上门,便快步赶着开门。
  只见一行三个黑衣人站在门口,刻板的西服和发型看起来像是哪家律师行的律师。
  他们递上名片介绍,果然没猜错,是律师。
  我站在那儿没动,并不请他们进门。不好的预感沿着脚踝循循而上,木至头顶。静园,徐平的杳无音讯,爸妈赴宴遭车祸,几个名词和画面交织在一起,隐隐向我透露着什么。
  为首的黑衣人扶扶眼镜,开口说:“韦小姐是吗?我们是华泰律师行的律师,现受华泰集团委托,来向你出示法院的文书。”
  我木然接过,匆匆往纸上一览,徐平的公司破产,华泰集团起诉,要拍卖静园以抵徐平公司的欠款。法律上的名词我不甚懂,只是法院红艳艳的扣章使我明白它的真实和效力。
  “韦小姐,请你十日内尽快搬离静园。”黑衣人的声音飘缈的传来。
  我把双脚尽量并拢,支撑着软绵绵的身体。惊闻父母噩耗的时候我已经晕倒过一次了,除了延迟悲痛不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比起父母的离世,还有什么能更可怕?我一定要镇静,一定要。
  “文书我已收下。属实的话我会尽快离开这里。各位请回,不送。”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我转身回去,用力关上大门。
  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远了,我才颓然靠在门上,浑身乏力。
  徐平在父母事后来过静园,坐了一会儿,留下些钱款后就告辞了。还记得他眼圈儿红红的,直说怨他邀父母赴宴才会有此惨事,后悔不迭的样子。又主动提及静园抵押一事,说是本月内便能周转开资金,撤回抵押。
  我当时欣慰,还窃以为父亲没交错这个朋友。此时手中拿着的文书,似是格外讽刺我的轻信和无知。
  律师告诉我徐平的公司濒于破产边缘,大笔资金无法收回,只得携款私逃了。被他误了的人不只我一人,多少债权人跳脚怒骂,还有人险些跳了黄浦江。
  不知他在影射什么,我只是木然以对。跳江,真要能那么做倒也省心。可我知道我不能。我是父母亲的孩子,不是吗?韦家的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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