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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劲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他突然看到了压在最底下的奏章露出一个白色尖角。虽说宛烈皇帝一向以勤俭示人,可下面的官吏为了表示对皇室的尊敬,早就摒弃了那种只有报捷和请安折子用黄绫封皮的习惯,但凡是折子,他们全都用上好的绫绸作封,以显示自己治理有方,辖下富足。只可怜那任下的百姓,又白白多了一个绫捐名目的税。向这样朴素的折子,倒还真是不常见,朝中也只有海观羽这等老臣固守着俭朴之习,到底是哪位大佬呢?
翻开那本奏折,风无痕不由赞叹一声,好字!金钩银划,风骨挺挺,见字观人,想必是一个直臣。然而,当他看完整份奏章时,背上已全是冷汗,人也不禁颤抖起来。他狠狠将奏折丢在一边,心中满是骇然,为什么这份东西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这个上奏折的人发昏到连避嫌都不知道了吗?这明明是应该密折直奏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之前并没有在宫里听到任何风声,这份关系重大的奏折骤然出现,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人怂恿或是大开方便之门,风无痕已经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恐惧。
风无痕紧张地思量了一番,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报,但以父皇那喜怒无常的脾气,若是一个应对失措,也挟前苦心经营的所有布置都可能付诸东流。他再扫了一眼那如同烫手山芋般的奏折,终于拿定了主意。虽然落井下石不是自己本意,但万一父皇问起,还是实话实说好了。想到这里,他倏地起身,向殿内走去,那里,父皇的贴身心腹大太监汪海一直伺候着,万一有什么紧急大事,就由他负责通报。他在宫里资格颇老,而且为人也谨慎,等闲不兜搭各位皇子,因此倒保得荣宠不衰。在宛烈帝在位的这些年中,除了石六顺,他也算是一号异数了。
“七殿下有什么吩咐?”站在那里打盹的汪海见到风无痕急匆匆地出来,脸上的神色又很难看,浑身不由一激灵,他知道这位主子一向乖巧,想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汪海,你速报父皇,这里有要紧的大事,我需要即刻觐见。另外,我感觉头昏得很,你把陈太医请来,让他给我扎两针安安神。”风无痕还是决定把陈令诚请来,事到如此也顾不得了,再说,消息晚了也就不值钱了,这老狐狸还能给自己一点主意不是吗?
汪海自然不敢怠慢,一溜烟小跑窜出了殿外,皇帝那里他当然得亲自去,否则六宫副都太监石六顺那里就第一个通不过,至于陈太医,打发个小太监去就完事了。
皇帝跨进勤政殿的时候,脸色有些青中带白,这也难怪,换作任何一个男人也都是如此,黑夜可是他们放纵的最好时机。不过,皇帝深知这个儿子的秉性,如果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是不会惊动自己的。“无痕,什么事这么急?莫非是边疆军情?”在这位尊贵的陛下心目中,大概只有边患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请父皇恕儿臣鲁莽,深夜求见并非由于边患,而是另一件大事。”风无痕的神态是恰如其分的恭敬,陈令诚虽只在这里呆了一小会,但确实给了他不少中肯的建议,当然,首要的任务还是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毕竟随之而来的很可能是一次大清洗。
“你们全都退下。”皇帝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若无朕之命令,敢靠近大殿者,立斩无赦!”这道格杀令显然是对那些暗中护佑君主的影子们说的。
“究竟是何事?”皇帝缓缓在御座上坐下,此时的他,不是父亲,而是君王。
“都察院右都御史鲍华韬参奏皇二子风无论贪污枉法,勾结海盗,私铸钱币,致使福建一带民不聊生。适逢大灾过后民众流离失所,福建巡抚聂思远勾结富商,倒卖救灾粮食,贪污白银一百五十万两,所得赃款七成落入皇二子风无论之手…”
“别念了!”皇帝暴怒道,只见他的头上青筋暴起,呼吸也急促起来,手指神经质地一张一屈。他猛地立起身来,就这么在殿中踱起步来,时而对跪在地上的儿子投去狠狠的一睹。
突然,他的步子停了下来,锐利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直射儿子,“你深更半夜惊动你的父亲,就是为了这么一份不虚不实的奏章?你知不知道,身为臣子者,尤其是谏臣和言官,无论所奏是否属实,参奏直系皇族,都需先行问罪?他们事先干什么去了?还有你,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念的这些罪名能让你二哥死几回?”
“儿臣不知参奏者是否有罪,儿臣只知既然阅览了此份奏折,就断无隐匿之理。骨肉之情虽真,但此事牵涉重大,万一延误时机,儿臣恐怕福建百姓对皇族生出愤恨之心,则其乱必生。然鲍华韬参奏二哥为此事主谋,此事必须明查,一旦查实为其诬蔑皇族,再对其进行处分。此乃儿臣一点愚见,并没有私心。”风无痕的神情有些漠然,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疑心病颇重的父亲会怀疑自己。
风寰照重重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对于自己的二子,他一向是冷漠多于温情,牺牲他以平民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就在于一旦开了这个头,那萧墙之乱是否就会由此而起,再者,连明方真人都指出风无论为人隐忍不发,会不会还有什么后着?还有,一向精明的鲍华韬以明折拜发弹劾,居然上书房一点招呼都没打,事先也没有任何人得到风声,此事无论如何都透着蹊跷。
“你退下吧,如何处置朕会再详加考虑,”皇帝无力地挥挥手,“这奏折除了你,还有谁看过吗?”
“按照常理,奏折经过上书房时,往往会作第一次节略,但显然此份奏折除外。”风无痕心中一宽,但是,为了更大的利益,他不得不把自己撇清,“儿臣并不能担保没有其他人见过此奏折,万一此事传扬出去,恐怕…”
“朕知道了,朕只是让你守口如瓶而已。”眼前这个儿子在外没有什么势力,倒不虞他泄露什么消息,哼,风寰照可不相信他会好心到去通知自己的二哥。
“那么,儿臣告退。”风无痕深深俯首,随后退了出去。谁也没发现,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第八章 试探
三皇子风无言的府邸,位于京城朝阳胡同西边,是达官显贵汇集之地。只不过,这一年多来,皇帝对这位“贤王”颇有些疏远的架势,因此向来门庭若市的府邸也有些冷清,但贤王的声誉毕竟就摆在那儿,打秋风的,托路子求情的,还有一些龌龊官吏为了混个名声而上这里。然而,门前如同钉子般的十六名卫士昭示着天家的威势,等闲的小官欲求一面而不可得。
不过今天,来这巴结的大小官员一律吃了闭门羹,就连一向受欢迎的几个清客也被挡了驾,风无言的贴身小太监小六子一早起就守在了门口,一口咬定主子的口谕,今日和贵客有要事相商,谁也不见,连王妃来也被恭恭敬敬地请了回去。出身显贵,性情温婉的王妃赵氏虽然有些疑惑,倒也心平气和,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还是不掺和这些男人的大事为好。
要说风无言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老四急巴巴地说有要事与自己商谈,随后就一大早跑到了自己书房,转弯抹角地就是不吐来意,恨得他牙痒痒的。可是,大家都封了王,彼此相交又一直是淡淡的,竟是连个火都不知向谁去发,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
“三哥,你是不知道,那醉香楼的姑娘有多美,嘿,那肤色,那体态,真是飘香绝色,不落凡尘啊!”风无候摇头晃脑,摆出一幅沉醉其中的样子。
风无言实在忍不住了,这个老四到底有完没完,整天把嫖妓放在嘴边,他难道就不怕那些御史参他一本?毕竟国法是放在那里的,谁敢像他这么招摇!“我说四弟,你也该收敛些,父皇那里关于你的风言***已经不少了,再这样下去,就算父皇再能容忍,恐怕也很难为你开脱。”他自知这番话和对牛弹琴差不多,但风无候那种有如种马一般的猎艳方式,他实在不敢恭维。
“三哥,你实在是太古板了,三嫂那么贤惠的人,难道你还担心她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你闹?现在京城上下,有谁不知道醉香楼的大名,有谁不知道长袖善舞的翠娘,三哥,小弟可在这提醒你,再不见识一回,以后那些外官们可会瞧不起你。要不,小弟为你安排一下,呵呵,那翠娘爽快得很,定能给你个美娇娘做伴…”
“够了,老四!”看着风无候还是一副色迷迷的样子,风无言霍地立了起来,“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你今天来如果就为了这些事情,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三哥,稍安勿躁嘛!”刚才还半眯着眼睛,一脸迷糊样的风无候双目猛地睁开,瞬间精光大现,“三哥难道不想知道那醉香楼的生意为何如此红火?这可是京城显贵求之不得的秘密噢!”他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意。
风无言疑惑地缓缓坐下,这个老四忽显精明之态,究竟是为了什么?虽说此人平日一向纵情酒色,不理政事,但要他相信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没有丝毫野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天家骨肉,只有提防才是正理,此时此刻,他有些相信这位四弟确实发现了什么。“老四,不要卖关子了,说吧,到底什么意思?”他沉声道。
“三哥可知道,我们的二哥出事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几乎将风无言骇得跳了起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老四在开玩笑。这么多兄弟争斗了许久,个人的秉性他还不清楚?老二虽然说外援不够强大,但皇长子早逝,他好歹占着个名义上的老大位子,经营的时间又较长,尽管不得宠,却还是牢牢把持着几分力量。“四弟莫非在和我开玩笑?此等大事,朝中无半点风声,传扬出去可是要惹祸的。”他还是决定再试谈一下。
“三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谨慎!”风无候不满地撇撇嘴,“父皇是想藏着掖着,二哥也想藏着掖着,可是,这京城的大小官员,倒是有一多半知道了,没想到三哥您还蒙在鼓里。”
风无言终于感到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