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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相撞着,相挤着,感到难以描述的恐怖,我们朝室外奔去。
我们则越过门坎,房子就整个儿倒塌了,将门多萨庭长和我的贴身男仆热尔曼埋在废墟中,他们俩走在最后。我们自然而然惶恐万分,过了几秒钟,我们才准备去援救他们,这时我们看到我的园丁拉莱格,他住在花园,正从花园的低洼处跑来,他的妻子尾随在后。
“大海!……大海!……”他高声地喊。
我朝大海那边转过身去,浑身动弹不得,吓得目瞪口呆。并非我清醒地意识到我看见了什么,而是我立即有了明晰的概念,平日的景象改变了。我们以为大自然本质上是不易变动的,看到大自然的面貌在几秒钟之内这样奇怪地起了变化,难道这不足以使我们的心吓得冰凉吗?
然而我很快恢复了镇静。人的真正伟力,不在于支配和战胜自然;对思想家来说,是要了解自然,让广阔的世界容纳在自己头脑的小宇宙中;对实践家来说,是面对物质的突变保持镇定的头脑,大声说道:“要毁灭我,好的!要使我冲动,休想!……”
一旦我恢复平静,我便明白为什么我眼前的景象跟我往常观赏的景象迥然不同。峭壁干脆消失了,我的花园已降低到海平面,海浪已吞没了园丁的屋子,正疯狂地拍打着最低处的花坛。
由于海面不大可能升高,那就必须是地面下沉。下沉超过了 100 米,因为那峭壁原先就有这么高,但它大概是慢慢地沉没的,因为我们并没有发觉,这能解释大洋相对的平静。
短暂的观察已使我确信,我的假设是正确的,而且我能看到下沉没有停止。海水确实继续上涨,我看速度大约每秒前进两米——等于每小时七八公里——按照我们与最前面的海水相隔的距离来看,不到三分钟之内,我们就要被吞没,如果下沉的速度保持不变的话。
我的决心下得很快。
“上汽车!”我叫道。
大家明白我的意思。我们都冲向车库,汽车被推到外面。一转眼工夫,就加满了汽油,然后我们就挤到车上。我的司机西莫纳启动发动机,伏在驾驶盘上,车子开动起来,以 4 档的速度飞驰在大路上,而拉莱格打开铁栅门后,在汽车经过身边时一把抓住了它,然后紧贴在后座的弹簧上。
恰是时候!正当汽车来到大路,海水便席卷而来,没到车轮的轮毂。啊!今后我们可以嘲笑海水的追逐了。即使超载,我高质量的汽车也能使我们摆脱海水,除非地面不停地继续向深渊沉下去……总之,我们面前地域广阔:至少可以往上爬两小时,有近 1500 米可利用的高度。
但我很快就发现,高喊胜利为时尚早。汽车一阵疾驶,使我们离开海水有20 来米,随后,西莫纳徒劳地敞开发动机:这段距离不再增加。不用说,12个人的重量减低了汽车的速度。无论如何,这个速度与海水入侵的速度正好相抵。因此海水一成不变地停留在同样的距离外。
大家不久就了解了这种令人不安的局面,除了一门心思在开车的西莫纳以外,我们都回转身对着身后的道路。除了海水,什么也看不到。我们驰过一段公路,海水也漫过这段公路,公路消失在海水下面。海水已经平静下来。只有几条波纹慢慢地消失在不断更新的海滩上。这是一个平静的湖,在以均匀的速度膨胀着,不断地膨胀着,什么也不如这平静的海水的追逐更具有悲剧性了。我们在海水前面奔逃终是枉然,海水同我们一起无情地上升着……
西莫纳一直盯着公路,来到一个转弯时他说:
“我们已经到达斜坡的一半路程。还可以往上爬一小时的路。”
我们都瑟瑟发抖:什么!再过一小时,我们就到达顶峰。
我们只得下山,不管汽车的速度如何,那时就要被海水会追逐和赶上,海水会像雪崩似地落在我们头上!……
时间在流逝,我们的局势没有丝毫改变。我们已经看到了山巅。这时汽车出现一下猛烈的震动,往旁边偏驶,差点儿在公路的斜坡上撞得粉碎。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海浪在我们身后涨上来,冲向公路,填满洼地,最终向汽车席卷而来,汽车周围汹涌着浪花……我们就要被淹没了吗?……
不!水翻腾着退了下去,而发动机突然加速喘气声,提高了速度。
怎么会突然加快速度的呢?安娜·拉莱格的一声叫喊使我们明白过来:正像可怜的女人刚看到的那样,她的丈夫不再抓住弹簧。不用说,退下去的海水把不幸的人带走了,因此减轻负载的汽车爬起斜坡来更轻松些。
蓦地,汽车停住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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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我问西莫纳,“抛锚了?”
即使在这种危难境况中,职业的自尊心也不减分毫:西莫纳轻蔑地耸耸肩,以这种动作告诉我,像他这样的司机还不知道抛锚是何物,他默默地用手指着公路。于是停车得到了解释。
在我们前面,公路被切断了近 10 米。“切断”是用词准确的:筒直就像用刀切断一样。在公路突然到头的尖棱角前,是一片空空荡荡,是一个黑暗的深渊,不可能看清渊底有什么东西。
我们惊慌失措地回过身来,深信我们最后的时刻来到了。至今追逐我们达到这一高度的海水,势必在几秒钟之内要来到我们脚下……
除了号呐大哭的不幸的安娜和她的两个女儿以外,我们都发出又惊又喜的喊声。不,海水没有继续上升,或者更确切地说,大地不再下沉。不消说,我们刚才感到的震动是最后一次下沉现象。海水停住了,保持在我们下面约 100米的地方,而我们聚集在还在颤动,活像因疾奔而喘气的野兽一样的汽车旁边。
我们终于摆脱了险境吗?要到天亮才能知道。眼下必须等待。因此,我们一个个陆续躺在地上,上帝原谅我,我想我睡着了!……
夜里。
我被一阵轰然巨响惊醒过来。几点了?我不知道。无论如何,我们一直待在漆黑的夜幕中。
响声来自公路塌陷下去的那个底不可测的深渊。发生什么事啦?……可以发誓,这是大片大片的水成瀑布落入深渊,巨大的海浪在里面激烈地相撞的响声……是的,正是这样,因为回漩的海水来到我们脚下,我们被浪花盖没了。
然后平静又逐渐恢复……一切又寂静无声……天空泛白……黎明来到。
5 月 25 日。
我们真正的处境缓慢地显现的过程真是一种酷刑!首先,我们只分辨出不远的周围景物,这个圈子在扩大,不断地扩大,仿佛我们那总是落空的希望一道接一道揭去无数的轻纱,——最后是阳光灿烂,毁掉了我们最后的希望。
我们的处境并不复杂,可以概括为这几个字:我们待在一个岛上。大海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我们。昨天我们还可以眺望到群峰耸立,其中有几座凌驾于我们所在的山头之上:这些高峰已经消失。由于将永远不为人知的原因,我们的山峰虽然低矮一些,却在无声的沉落中间停住不动了;在那些高峰原来的位置上,平展展地铺着浩淼的水波。四面八方只有海洋。在无际勾画的巨大圆圈中,我们占据着唯一坚实之点。
我们只消瞥一眼就明白这座小岛处于汪洋大海之中,只因万分侥幸才使我们在这个岛找到栖身之地。岛确实很小:长至多 1000 米;宽 500 米。我们的山头高出海平面大约 100 米,北面、西面和南面都徐徐地倾斜而下。相反,在东面,岛的顶端是一块峭壁,笔直垂落到大洋里。
我们的目光特别转向那一边。在这个方向,我们本该看到重叠的群山,再过去便是整个墨西哥。在春天短短一夜的时间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群山消失了,墨西哥被淹没了!在它们的位置上,是无边无际的、冷漠无情的汪洋大海!
我们惶惶然地相对而视。困在孤岛上,没有粮食,没有水,待在狭窄的、光秃秃的岩石上,我们无法保留一丝希望。我们像野人一样躺在地上,我们开始等待死亡。在“弗吉尼亚号”船上,6 月 4 日。
随后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呢?我都记不得了。我想,我终于失去了知觉,待我恢复知觉时,我待在一艘收留了我们的船上。我仅仅知道,我们在小岛上逗留了整整 10 天,我们当中有两个人:威廉逊和罗兰因饥渴而死。在地壳发生激变时,待在我的别墅中的 15 个人里面,如今只剩下 9 个人:我的儿子让和我的养女埃莱娜、我的司机西莫纳(他因损失了汽车而难过之极)、安娜·拉莱格和她的两个女儿、巴塞斯特博士和莫雷诺博士,——最后是我,我在匆匆地撰写这几行字,假设还会出现未来的人类,那么这篇东西对他们的建设会有所裨益。
载负着我们的“弗吉尼亚号”是一艘机帆船,又用蒸汽,又有船帆,大约2000 吨左右,是一艘货船。这艘船相当旧,速度不快。船长莫里斯指挥着 20个人。船长和船员都是英国人。
“弗吉尼亚号”一个多月以前空载着离开墨尔本,开往罗萨里奥。它在航行中没有发生任何事故,只在 24 日夜里至 25 日,出现过一阵阵高得惊人的海底涌浪,但长度倒很均匀,这使得涌浪无法抵御。不管涌浪来得多么奇特,还是不能让船长了解那个时刻发生的地壳激变。因此,当他在本来打算到达的罗萨里奥和墨西哥海岸的地方只看到一片大海时,他惊讶万分。沿海这片地方只剩下一个小岛。“弗吉尼亚号”派出一只小艇驶近这个小岛,发现岛上有 11 个已变得没有生气的人。其中两个已经死了;水手把另外 9 个搬到船上。我们就是这样获救的。
在陆地上。—— 1 月或 2 月。
上面的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