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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政,非是下官不想去与辽人扼桥而战,而是耶律信必有准备,我军若匆忙前去,只怕反为其所乘。况且辽军离桥近而我军离桥远,要抢在耶律信的前面赶至桥边,绝非易事。”田烈武知道章惇心中想的什么,耐心解释道,“既然争之不过,不若另寻出路。参政亦不必担忧,苗将军所部,皆是骑马,只要他不好勇逞强,耶律信便过了河,也奈何他不得。”
章惇没想到田烈武会明言他做不到在耶律信之前抢先赶到桥边,心中虽然有些不满,却也只好问道:“既是如此,田侯又有何良策?”
“谈不上有何良策。”田烈武老实说道,“兵法不过两桩事,或守或攻。下官既然找不出守的好法子来,便只好去攻。”
“攻?”章惇大吃一惊。
田烈武却是无可奈何的样子,苦笑道:“正是。下官打算盛旗鼓,大举进攻肃宁。肃宁还有不少的积蓄粮草,下官觉得耶律信不至于真的会弃之不顾。”
章惇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田烈武,反反复复将田烈武从头到尾看了几遍,却什么也没有再说。分兵之后,田烈武已只有两万数千人马,在他看来,这完全是在与耶律信对赌。
他正准备转身下楼,忽见一人急急忙忙走来,见到章惇与田烈武二人,单膝跪倒,行礼禀道:“参政、田侯,护城河结冰了!”
“什么?!”章惇与田烈武都是一惊。
那人以为二人没听明白,又大声禀道:“方才发觉,护城河已冰厚数寸,可以行马。”
“天意……”章惇看了田烈武一眼,轻声叹道:“天意!”
稍早,天还未亮,安平。辽军大营。
“昨夜木刀沟已经冰冻,人马通行无碍。拦子马探得清楚,唐河也已经冻住,可以行人马,不过要骑马驱驰,恐怕还有些勉强。”萧吼站在韩宝面前,躬身禀报着。
“恐怕我也不能再等了。”韩宝低声说道,站起身来,走到帐内的一根火炬旁,打量着那跳跃不定的火焰,过了一小会,才又说道:“诸公都知道了,粮草已只足支数日。尤其是战马的草秣严重不足,再拖三日,马也要饿肚子。马若没力气,如何打仗?不瞒诸公,倘若两日之内,再不结冰,我便要向西突围。”
“向西?那边可是有数万宋军。”萧吼吓了一跳。
“好过坐以待毙。越过木刀沟,杀进真定、定州。”韩宝眼中露出一种野兽般的凶光。
萧吼一时不敢再多说什么,他知道那样的话,宋军一定会追击阻挡,在那片狭长的区域内,他很难想像,能否有一半人可以安全突围到定州。也许会全军覆没,也许会出其不意……那是所谓的“孤注一掷”。不过,不会有人知道若那样做的结果了。而他也不想为不会发生的事多操心。
耶律雕武显然也抱着与萧吼同样的想法,“如此说来,晋公已决定北进?”
“便在今日。”韩宝沉声说道,“早上令各军饱餐一顿,将余下的粮草全部分发下去。前日我已令各军每人准备一束稻草,也要带上。过河面时,将稻草洒在冰上,人马便不会打滑。”
众将都知道韩宝马上要下达战斗命令,齐声领令后,都屏气凝神。
“早餐之后,若无风雪,便点燃一切带不走的东西……”
'1'注:河间府之旧称。
'2'按:大意。此十五六世纪某欧洲国家士兵的话。参见年鉴学派之名著《菲利浦二世时代的地中海与地中海世界》第一卷。
最新第三卷第三十四章谁其当罪谁其贤(一之全)
第三十四章谁其当罪谁其贤(一之全)
被白雪覆盖的河北平原上,日轮的光彩已经黯淡下来,东边遥远的天际,橘色、暗紫色相间的云层离地面仿佛触手可及,不知道是因为染上了太多的鲜血,还是因为这夕阳,雪原也染上了一层暗红。
田烈武伸手轻抚着身旁几近脱力的战马,一面远眺着北方似乎仍不甘心的辽军。但是,战斗已经结束了。他在心里吁了一口气。此时的战场,一片寂静,只有双方派出的小股人马,在默契的找回自己一方死伤的袍泽。
终于,双方都结束了清检战场,辽军开始了缓慢而有序的退兵。
“郡侯。”刘近走到田烈武的身边,田烈武看了他一眼,他的右肩上,绑着一块白布,“你受伤了?”
“只是小伤。”刘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低声说道:“张将军的伤只怕……”
“我去看看……”田烈武的声音也小了下来,“你先替我过去与援军打招呼,怠慢之处,请他们不要怪罪。”
“是。”田烈武望着刘近忍痛上马,疾驰离去,这才转身,大步往铁林军的军阵中走去。
仿佛是要配合着这此时的气氛,云骑军的军阵中,忽然响起了凄凉悲怆的笛声。伴随着这笛声,也不知是哪位士兵最先开口低哼,只是一会的功夫,越来越多的将士开始一齐哼唱起来。
“受降城下紫髯郎,戏马台南旧战场,恨君不取契丹首,金甲牙旗归故乡……”
这首云骑军的军歌,由苏轼亲自为之填词的《阳关曲》,此刻在战场上响起,就仿佛是在告慰着那些阵亡将士的英灵,令人闻之泣下。
恨君不取契丹首,金甲牙旗归故乡!
今日早晨追随田烈武出战的云骑军将士,此时,已不知道有多少不能再生归故乡。
远处,颜平城倚马而立,他看见田烈武行进的方向,犹豫了一下,便牵着战马快步跟了上来。
“郡侯是要去看张将军么?”
田烈武默默点了点头。
颜平城沉默了一会,郑重说道:“张将军,真豪杰。”
田烈武转头看了一眼颜平城,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真诚。他眼前的这个胡人,虽是俘虏,却又何尝不是真豪杰?他轻声说道:“若无张将军与铁林军浴血死战,田某已成耶律信阶下之囚。”
“郡侯亦不必妄自菲薄。”颜平城淡然说道,“云骑军,亦足以令郡侯自傲。这天底下,有哪个马军将领,能以劣势之兵力,一天之内,败于耶律信三次?”
田烈武听到颜平城如此说,心中不由得苦笑。
是啊,一日之内,被耶律信打败三次。可是,这也值得炫耀?
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到了铁林军军阵前,那边的将士大多认得田烈武,早有几个将领出来迎接,田烈武说明来意,众将忙领着他,走进一座简单搭成的大帐之内。
铁林军都校张整,此时便躺在这座大帐内。
他望见田烈武进帐,连忙挣扎着想要起来,田烈武忙快走几步,按住张整,温声道:“张将军不必如此,将军的伤势,还须好好静养。”
看着因为失血过多而精神萎靡、脸色苍白的张整,田烈武心中不由得一酸。张整是战斗中胸口肺部中箭,为了不动摇军心,他折断箭杆,隐瞒伤势,继续指挥作战。这样的伤势,又拖延这么久,就算是找遍整个大宋朝,也很难找到一个神医可以救他了。更何况,军中的医生,水平都极为有限。
张整对自己的伤情心中也十分清楚,咳了一声,勉力说道:“多谢郡侯。不过……”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下官已将遗表写好,还请郡侯替下官转呈皇上。这次……这次没有再败给耶律信……咳……下官……下官……死而无、无憾。”
“铁林军没有输给耶律信,也没有输给太和宫!”田烈武沉声答应着。
但张整的脸上,还是有一丝的遗憾,“没有败,是侥幸……不、不知道是哪里的援军,下官不能亲去致、致谢……”
“张将军放心,田某会替转将军转达心意。”田烈武连忙止住张整,又安慰几句,便领着颜平城退出帐来。
这时候,他才顾得上四下打量铁林军——这边惨烈的情形,较之云骑军,更是有过之而无及。到处都是带伤的将士,地上到处都是沾着鲜血的箭矢与武器……但是,所有的铁林军将士,见着田烈武经过,哪怕受着伤,也会挣扎着站起来,向他行礼。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意,与他的行营总管身份无关。
一路之上,他听得见一些铁林军将士的窃窃私语。
“不愧是阳信侯啊……”
“云骑军以前就是一群草包。家父对我说过,河北禁军的将校,尽是些钟鼎之家的无用之辈,纨绔子弟继承家业,害怕到陕西、河东去,想尽办法钻营也要来河北……”
“今日这个云骑军你敢说草包?!”
“所以才说不愧是阳信侯!听说没?阳信侯也是咱东京人,他府上离我家就隔一个坊……”
其实京畿禁军的名声,以前较之河朔禁军也好得有限,但是,自熙宁年间的整编禁军开始,殿前司诸军便已经是名符其实的精锐,在他们的眼中,瞧不起河朔禁军也是理所当然的。
田烈武与云骑军,用白天的这一场战斗,赢得了尊重。
尽管他们的的确确没有打赢这一仗,甚至便如张整所说,是完完全全靠着侥幸才有此刻这个结果,但是,经历过这场战斗的人,没有人会再瞧不起云骑军。
田烈武再次回到云骑军的临时驻地时,刘近已经回来。与他一道回来的,却是田烈武的旧识,前天武一军副都指挥使,如今的横塞军都校王襄。二人在京之时,早就相识,田烈武也知道横塞军已移驻北望镇,但却不曾料到意外出现的援军,竟然会是南面行营的部队。他此时尚不知道何畏之已经率部离开饶阳北上,心里还猜测援军多半是何畏之。
此时见到王襄,田烈武虽然惊讶之意,现于形色,但感激之情却是一般无二,见面便谢道:“此番若非王将军率军驰援,我云骑、铁林两万将士,恐有倾覆之忧。烈武在此谢过王将军。只不知横塞军何以至此?是宣台已下令南面行营诸军北上了么?那可真是雪中送炭……”
“不敢,不敢。”王襄连连谦让,脸上却露出尴尬之色,也不敢回答田烈武的话。
田烈武瞧在眼里,却以为那是因为他官阶较王襄高之故,也不以为意,不料刘近脸上也现出古怪神色,在一旁禀道:“郡侯,方才不及禀报,此番率军前来的,乃是宣抚判官陈公履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