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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遗事-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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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日,阿计替手持文字至前,白帝曰:‘我共大王又走六七百里路也!’帝曰:‘何事?’阿计替曰:‘得旨,又移我几个往五国城,来早起行。’次日,阿计替引帝徒行出,护僺者六十余人。出西污州,至晚约行六七十里,帝后俱不能行,泣告阿计替曰:‘何不告金主,就此地令将我敲杀?何故只管教我千里外去也?’阿计替曰:‘须是忍耐强行,忽思佗事。但有阿计替在,大王且莫忧。’似此又徒行五七日,郑后病甚,不能行,帝乃负之而进。是晚,后崩于林下,时年四十七岁。仓卒之际,路旁用刀掘坑,以身上衣裹而埋之。二帝皆哭之恸。护僺人亦有不忍者,亦有诟刿者,催促起行。又经二日始达五国城下。入城,颇与西污州相类。城中民居五七十家,皆荒残不成伦次。入官府,有大庭及廊庑皆倒损,护僺者引帝至庭下;庭上坐一紫衣番人。阿计替怀中取出文字示之,老番唯唯,使人引帝入左庑之下小扉,进一窄室,惟有小台可坐二人而已。四壁皆土墙,庭前设木栅,护僺之人缄封而去。日昃得食一盂,二人分食之。 
  或日,上皇因器郑妃,一目失明,不能儭物,终日合目坐室中,呻吟求死,时年五十一岁,因语帝曰:‘吾祖宗二百年基业,一旦罹外国之腥膻,祸起奸臣之手,一家三千余口,今惟有汝一人在此,余外骨肉流落,闻之皆为奴婢。虽韦妃为盖天大王所得,灵州别后,不知今复如何?’上皇不时泣泪,日疾转甚,月余,一目枯矣。 
  或日,庭中设祭仪若祀神者,云祭天王,盖彼中所重者。是夜列灯烛至中夜止。帝于牖中望神祝曰:‘只愿速死!南则愿中兴,北则愿早迁内地。’是日,梦神自空降,揖帝于庭,谓帝曰:‘我实北方神天王者也,上帝命我统摄阴兵,僺南北生灵。自此更有十年,天下太平矣。南朝中兴,与昔相类。’言,升天而去。帝悟,语上皇曰:‘吾之梦亦如鬼神祥矣!’或日,有中贵人坐庭上,兴番相对坐,引帝至庭下语曰:‘北国皇帝欲立赵氏为后,称是荆王女,吴王孙女,未知宗派实迹,遣我来问。汝可具图上。’帝曰:‘亦不记的实。自京师破日,宗正文字,皆为北朝所取,想尚在,何不检阅?’中贵又言:‘常见后说,在京师时呼太上为伯公,今上为伯父。后有二子:长曰殊哥,小曰青哥。早晚必有太子。今月十一日,想已册立了当。中路又逢盖天大王夫人韦氏,“为我起居二帝及后”,余无所言。’帝曰:‘郑太后已死矣!’言讫,上马而去。 
  又日,有中贵坐庭下,使人引帝至庭下,言称:‘金国皇帝与皇后旨挥,许令将郑太后、朱皇后同葬于五国城,官给棺木。’俄有人以担荷二竹席,蓑二丧,皆零落骨殖,复合取二木函殓之,葬于浅山之下,又以皇后恩泽,特于二帝因禁城中自便往来,不许出城。自此二帝间或出外,坐于市中民家,且话南朝事。民不敢,答但以供需少饮食而已。 
  一日,五国城新同知到,名曰瓜欧,自燕京来,乃一小胡,列侍妾数人坐庭上,召二帝至庭下诘之,赐酒肉,曰:‘此地去燕京稍远,可以保护。’自屏后呼其妻出拜二帝曰:‘此女汝家人也。’妇人出拜,以衣胡服,二帝不能识之。乃云:‘记得父是今上官家,弟不知为何王名位。’自此稍得其夫妇相顾,颇缓拘禁。 
  或日,牌使至五国城,宣北国帝惠曰:‘契勘皇后赵氏已废为庶人,赐死。今瓜欧妻赵氏,是庶人亲妹,及统国不律介妻,亦是庶人亲妹,并令赐死!’瓜欧夫妻拜命讫,妇人泣下如雨,其夫亦泪下。牌使遣人以椿敲杀之,取其首去,且戒瓜欧,大哭数日不止。自此后复拘二帝如前,又戒阿计替善监视。且不知废后之由。或日,阿计替得所闻事白帝曰:‘先是肃王女为郎主妻,前日因啮忌已杀之;又以荆王女为妃,生一男一女,今已位为皇后。因在宫中与郎主交棋,言语犯之,郎主厉声曰:“休道我敢杀赵妃,也敢杀赵后!”后泣下而起,衣冠待罪。金主怒不已,送入外罗院,即宫掖门所囚也。内侍雄喝利者,又谮后有私于人;又恐怨言,又与韦夫人密语殿内,言讫泣下,每月朔望,焚香南面再拜。似此言廿余事。金主遂大怒,赐死外罗院。以至后族属为燕京官妻十余人,并赐死。故及瓜欧之妻也。’自赵后之死,上皇拘系日急,又虑朝廷不测,乃绞衣成索,经梁间,故欲自尽。少帝觉而特下,泣曰:‘不可如此。且臣子不孝无道,致君父子若此。陛下求死,臣何容于世?为万世罪人矣!’监者知之,以汤饮帝。自此不能食者数日,虽便溺之往,帝亦从行。时赖监者阿计替宽容见勉,以不云木煎汤馈之,云:‘此中无药物,有疾者只煎此木作汤饮之,自愈。’其不云木者,初生无枝叶,暗地中生,城北最甚;天气晴明,则掘地求之,色如枯杨柳,大小如筋,蔓延数十步,曲屈而生。上皇服稍定。又云:‘此木可以占病之吉凶,初次煎汤,数次之间,其木浮者,病即愈;夰者即死;半夰半浮者,病久不愈。’是日阿计替有疾,语不出口,昏点困卧。帝忧,以不云木自煎泡,木果浮于汤面如旋转状不止,持令阿计替服之,是夜出汗,遂无余疾。 
  天辅十七年,宋绍兴四年二月十八日,金主归天。立太子完颜亶为君,即位,改元天眷,有赦。 
  或日,春深,草木不甚萌茂,有一使到官府,中呼二帝至庭下,且言宣北国命曰:‘新皇帝即位,已收得康王在燕京。赵某父子更移往均州,进令康王入均州。即日发行。’五国城至均州又五百里,路极艰恶。是日约行六十余里,日色已黑,路不可辨,狐狸悲啸林麓间,微风细雨,大不类人,鬼火纵横,终无止宿。地皆硗确,或有水泽,草莽蔽野;又有大林,涉水而过,举足而行泞泥中,又为瓦砾所损,血流苦楚不能行。如此数日,只见天色阴晦,苦重雾罩人,其气入口鼻中,嗽出皆成血。次行至一古庙,无蕃篱之类,惟有石像数身,皆若胡中首长,镌刻甚巧。阿计替曰:‘故老相传,此乃春秋时将军李牧祠。’不知建庙之因。甚像堂前有井,皆石砌,其面好莹如玛瑙,深百丈,每汉甚则泉干枯;胡甚,则井泉泛溢;以土石投之,则有声如牛吼。其水又能治病,随行之人,各于腰下取皮袋俯首就井中取水,水甚清澄,饮之甘美。二帝视神呚曰:‘金主之威,井水可卜。传闻闻九弟已遭絷縳,五国已灭,未见的耗;若神有灵,容我一占以见。’乃白神曰:‘吾国复兴,望神起立!’帝之意,盖为中国不复兴,如神之不能立也,故不此祝,谩求之取。良久,石像闻有声如雷,身或摇振如踊跃之状,众视之,起立于室中,纹理接续如故。众大骇。帝遽拱手稽首,父子再拜称庆。 
  又行数日,值日夕阴暧,雾气遮障,遂停于一小井市间。或见人人皆彼土人,击鼓扬兵,仗旗执帜,牵土牛,上各坐一男一女,皆断其首,以縳其牛背,流血满身;其小儿首,用索縳于牛项下。云往官府祝神去也。帝相随至官府中,庭下鸣鼓,拔刀剑互相凚舞,请神祝祷;亦有巫者,彩服画冠,振铃击鼓于前罗列,血流布地。请为首者皆跪膝胡拜,言尤不可辩。少顷,就牛上取男女首于地,复碎其肉,列器皿中;又庭下刺牛血盛器中,其男女首乃于庭上梁间作声如雷;有小儿三人,自梁栋中循柱而下,弓矢在手,跳跃笑语,皆毳衣跣足,近视之并有三口,取器中血举而顿食之。其庭下鼓声大作,逡巡食其半,鼓舞大喜,而不食,经趍于二帝前,拜伏如小儿见长者之状,移时不起。礼毕,又欲回身走避,其小儿兴身复升庭循柱,于梁间作声如雷,不复见矣。彼处人言,数世祀神,未尝见有此归伏之礼。如此之敬,帝必天人也。遂以血并肉作食,以献帝后。众啖之而去。又数,月才至均州,帝兴从行人移在泥地洷淖中居止,因此大困。 
  天眷三年,宋绍兴六年,经夏及冬,上皇疾甚,不食旬日,不复有药。彼中疾者,止取茶肭子啖即愈。帝亦进上皇啖之,味苦,及下咽喉,辄成疮疾满腹。帝自土坑中顾视上皇,则僵踞死矣。帝呜咽不胜其恸。阿计替勉帝可就此间埋藏。问其俗,乃云:‘无埋瘗之地。死者必以火焚尸,及半,以杖击之,投州石坑中,由是此水可作灯油也。’语未已,随即护人已白官中,乃引彼土五七人,径入坑中以水,共贯上皇而去。帝号泣从之,只至一石坑之前,架施于其傍,用茶肭及野蔓焚之,焦烂及半,复以水灭,以木杖贯其尸,曳弃坑中,其尸直下至坑底。帝止之不可,但踯躅于地,大哭而已。亦欲投坑中,左右拽其裾,止之曰:‘古来有生人投死于中,不可作油,此水顷清净。’力止之。帝究其日月,乃天眷三年三月六也。阿计替与众人促帝回甚速,帝哀悼日夜不已。 
  或日,有牌使到州,引帝至庭下,宣圣旨曰:‘天水郡公赵某侯问比,死其子天水郡侯可特与移往源昌州。’所命,帝闻之大哭。阿计替曰:‘且喜!’帝曰:‘何以为喜?’阿计替曰:‘此地去源昌州六百里,进是南北,若去燕京甚近。此乃郎主知上皇死,将大王移入近地也。’来日遂起发均州,行西南去。所行之路,皆平坦好行,非昔日往来之路。亦有人物居息。路傍闲花野草,皆青白二色合成一花。日夕所食,皆干粮。自东京至此,跋涉已数千里路矣。阿计替曰:‘赖我随行,若他人则大王已死矣。’又行五七日达源昌州,入城,见其邑甚壮,同知名赤黎喝,乃是阿骨打从兄弟也。引帝至庭下见之,谓帝曰:‘汝是南朝少帝乎?远来幸苦!又闻父母皆死,北国皇帝推恩移汝在此,毌苦恼!’命左右以杯酒脔肉赐帝,同食于庑下。食毕,赤黎喝问帝:‘汝年若干,而头白若此?’帝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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