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看来生命的脆弱使你产生了一丝动摇。放心,只有一丝,不会把你摇垮的。人看似生命的主人,实际却对生命无能为力。任谁体会到这一事实,都会萌生放弃的念头。可惜你有太多的东西放不下。这是你的好处,也是你的不好处。如果你放下背负的十字架,可能连个“过客”都算不上。命中注定,你必须扛着你的十字架经过生命的山谷。我的心痛,因为我好怜惜你!
知道你要结婚的消息我很惊讶,我原以为你身上不存在能使你与任何人结合的那种情感。过了几天我想通了,也许不存在那种情感,但一定存在着某种欲望。我猜是生存的欲望。按照我的理解,驱赶萦绕在你心中的寂寞,追求权力赋予你的自由,以及获取你应得的地位,都是生存欲望的现实存在。
听起来我像个哲学老师还是像个心理学教授?你了解,这不是我的风格。我的风格是尖锐的讽刺与揭露,是发现你的痛处并往上面洒点盐末的快感。我承认我有虐待狂的倾向,也可以说虐待狂的倾向是大记者的风骨。当我从揭露与批判中得到满足,当我竭尽全力鞭笞伪善与欺骗时,我发现了这个倾向。
为了使你的生存欲望赤裸裸地存在,为了不使你自己在虚无的旋涡中迷失,为了不使你在绝望与疲倦中消亡,你需要谎言与欺骗。虽然我最终决定在真实中生存,但我做出这个决定的过程使我完全能够体谅你。你力图把自己归入历史创造者的范畴,而我只想做一个历史的经历者。所以,谎言与欺骗不但是你不断振作的源泉,还是你披荆斩棘的工具。而对我来说,真实就是我在海风中向天空伸出的手臂,就是我对上苍的祈求。
很久以前爸爸喜欢在晴朗的日子里带我出去放风筝。我们的风筝是个大蝴蝶,爸爸亲手做的。风筝先是乘着微风飘在我的头顶,爸爸顺着风向扯动拉线,让风筝一点一点升高,一直升到半空里。每到这时候,爸爸会问我要不要再高点,我总是回答:“要!”爸爸将白亮白亮的线放出去,风筝一会儿就变成了一颗几乎看不见的黑点。我渐渐害怕,担心我的大蝴蝶永远不会回来。我没有告诉爸爸我的担心,因为那是属于我自己的秘密。我会一直仰头盯着小小的黑点,扶着路边的梧桐树,在闪烁的阳光中眯起眼睛。终于有一天,我的担心成为事实,线断了,我的大蝴蝶不见了。那天晚上我偷偷在被窝里哭到半夜,决心从此再也不碰风筝。
我的大学专业是教育心理学。三年级假期去一所幼儿园实习,跟一班孩子呆了一个月。有一天课外活动,孩子们举着自己做的风筝满操场乱跑,稚嫩的欢呼合成一曲美妙的音乐。我握着一个孩子的小手帮她升起风筝,突然间我那只丢失的大蝴蝶又回来了。不是回到天空中,是回到我心里。原来我从来没有失去它。以前没有失去过,将来也不会再失去。
要跟你结婚的女人漂不漂亮?也许我不该用“女人”称呼她,叫女孩子要好听的多!你会不会好好待她?问这个问题不是不放心你,是不放心我自己。我本来不打算再写信给你,可又觉得这个决定很无聊。无聊得让我流眼泪。
去做你的过客吧!当山谷里积雪消融,溪流淙淙,说不定你会仰起头,望见天空中那只凌风飞扬的风筝。
祝好!
海蓝蓝
楚天梅关上电脑,揉着发酸的眼睛叹气。海蓝蓝将他看得如此透彻,使他无处遁形,使他心慌气短,使他惆怅彷徨。他怎么可能不爱她?他怎么可能面对她?楚天梅掀开窗帘,望着楼下晨雾弥漫的大街。天快亮了,街灯都灭了。
他躺倒在床上。微弱的晨光从窗帘下面溜进屋子里,微弱得让他合不上眼睛。他无法入睡,黑乎乎的天花板仿佛正在慢慢压下来,带着沉重的窒息感压下来。他翻身坐起,双手支着床沿,头垂在胸前。生命除了充满谎言与欺骗,还充满了自我折磨的痛苦。他清楚他正在拼命折磨自己,对此他无能为力。
他必须坚持下去。他必须跟孙小琳结婚。他必须成为一个成功的强者。那个开理发店的人必须闭嘴。失败者即便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也不配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他绝不能沦落为一个失败者。
楚天梅盯着踩在脚下的地板,咬紧牙关。他不知道外面的雾已经开始消散。他要与之搏斗并欲将其征服的世界在消散的雾气中显露出平静和慵懒,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撩起面纱的一角,冷眼观瞧从沉睡中醒来的所有的生灵。它或许不知道躲在窗帘背后的这个人根本没有睡觉。
没有关系,他迟早会睡的。
第十六章
一
秦雪雷一直盯着那只沿着舷窗爬来爬去的大蟑螂。这家伙深褐色的盔甲油光发亮,两根长长的触角来回晃动,探察周围的动静。秦雪雷一动不动。他不想把这东西拍死,他只想在这东西以为安全的情况下欣赏它优哉游哉的样子。虽然这东西令他恶心。蔡老板说得对,蟑螂似乎可以在任何地方生存,连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荡来荡去的船上都少不了它们。舱房打扫得一尘不染,浆洗过的床单僵硬雪白,舱板上铺着地毯,舱壁上挂着一幅油画。油画里的外国女人躺在草坪上,裸着上半身,下半身遮着一件袍子。女人身后是黑色的森林。蟑螂竟然出现在如此洁净的舱房里,真让秦雪雷不可思议。也许关灯以后,它会偷偷爬上画中女人的乳房。秦雪雷迅捷地伸手一拍,缩回手,蟑螂粘在手掌上。秦雪雷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把蟑螂的尸体冲进下水道。他用肥皂涂擦双手,在镜子里龇了龇牙。蟑螂这狗杂种,杀它都不能带来快感,只会觉得更加恶心。它无力伤害你,可它就是让你不痛快。蔡老板说过,既然不能主动地增加敌人的痛苦,只好被动地减少敌人的快乐。绝妙的蟑螂哲学。
秦雪雷来到游艇上已经两天了。游艇也是个大家伙,长五十多米,宽将近二十米,通体白漆。一层是食堂兼舞厅,几十个人聚会都不显拥挤,底层除了一个六十平方米的会议室,还有厨房和六个房舱。秦雪雷不知道这艘游艇值多少钱,听说是日本造的,在香港注册。秦雪雷觉得这艘游艇他在从马祖街逃出来的那天夜里看见过,但又不能肯定。蔡老板带他上船的时候什么都没交代,只说出海散散心。同行的还有梦娜和咳嗽个没完没了的三叔,五个保镖已经提前上船,大小姐留在家里。这是秦雪雷第一次乘船,从踏上甲板的那一刻起他就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大海很壮阔,但这壮阔是弹跳的,是震颤的,是无从把握的。相比之下,秦雪雷还是喜欢山的巍峨。头天晚上睡觉,他被摇晃得翻来覆去,胃里有点恶心,但没有吐。凌晨睡了两个小时,晕船的感觉消失,才算恢复了精神头。
第二天他在船上溜达了几圈,船上的厨师和三个服务生显得忙忙碌碌;好像要接待什么重要客人。蔡老板整天和梦娜呆在舱房里,临近黄昏的时候两个人到甲板上吹吹海风,看天上红彤彤的晚霞。三叔和秦雪雷在旁边陪他们聊天。湿凉的海风把秦雪雷的头发弄得一团糟,三叔的咳嗽却被刮跑了,与蔡老板谈谈讲讲,兴致颇浓。梦娜沉默地偎依在蔡老板怀里,在风中飞动的长发撩上蔡老板的眼睛。蔡老板笑眯眯地拨开头发,替梦娜梳拢整齐。秦雪雷望着火烧云出神,千变万化的云彩在天际涌动,渐渐凝成了云的海洋。秦雪雷开始喜欢海了,因为在天的尽头,海是金色的。纯净的金色。
秦雪雷擦干净双手,收住飘摇的思绪,拉开舱门来到走廊上。走廊寂静无声,时间已是午夜。他穿过走廊,想到甲板上去透透气。蔡老板的舱门没关严,露着一条宽宽的缝,梦娜嘶哑兴奋的叫声从那条缝里传出来。秦雪雷轻轻迈上一步,从缝隙间瞥进去。蔡老板光溜溜地坐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梦娜光溜溜地坐在蔡老板的大腿上。秦雪雷眨眨眼睛。梦娜一边把蔡老板的头紧搂在乳房上,一边喘息着疯狂地扭动腰肢。秦雪雷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勇气,跨过那条惊心动魄的缝隙,猛冲上甲板。
海风很凉,像冰袋敷上秦雪雷的额头。秦雪雷双手撑着船舷,冲着黑沉沉的海面吐出一口长气。远方的天空闪着灯塔的灯光,一颗星星都看不见,失去晚霞的大海充满寒冷寂寞。刚才那一幕在秦雪雷脑海里震荡,画面由于震荡扭曲变形,引起一阵眩晕。他们原来是这样!他们原来是这样!秦雪雷在心里吼叫了两声,闭上眼睛,摇摇头。
男人对女人应该这样。他终于知道了男人和女人应该这样。这个现实的真理虽然如此简单,但他必须亲眼目睹才能明白。梦娜用呻吟表达了兴奋愉悦的快感,从一个完全征服她的男人那里获得的快感。爱情只是征服的一种形式,是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间的契约。在这个契约里,征服者与被征服者都得到了舒适与满足。秦雪雷抿抿嘴唇,激动带来的干燥从舌头上消失了。海风不再那么冰冷,海面逐渐清晰可辨。
灯塔在海湾的另一头继续放射光亮。秦雪雷不知道那个岛的名字。那个小岛是距离他最近的陆地。他想到岛上去,找一个安静的小屋,躺在一张温暖安稳的床上睡觉。他怕水,因为他不会游泳。他不再去想那张安稳的床了。
秦雪雷已经好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他不记得确切的天数,只记得每晚沉重的眼皮阖不上的酸楚以及半夜惊醒时一身粘腻的冷汗。其实根本用不着去想什么床,再好的床也不能使他得到安眠。他甚至怀疑在把金小明扔进大海之后,睡眠还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