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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的人-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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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个性开朗,令人愉快吗? ”格兰特问。

  不是这样的,她说。用个性开朗和令人愉快形容索瑞尔先生并不贴切。这倒像
是在说拉蒙先生。拉蒙先生才是个性开朗又令人感到愉快的人。索瑞尔先生比较内
向,但是很好相处。偶尔容易情绪低落,而活泼的拉蒙先生最能逗他开心。

  格兰特在想,就是这个讨人喜欢的家伙,从背后暗下毒手杀死了索瑞尔。他纳
闷事件为什么不是另一种结局,为什么不是索瑞尔杀死拉蒙? 他们之间曾经起过争
执吗? 没有,就她所知从来没有。她应答得也太快了。

  “那么,”格兰特最后说,“我想你不介意把这些照片借给我一两天吧? ”

  “你保证把它们还给我的时候没有任何损坏? ”她说,“这是我仅有的照片,
我真的很喜欢那两个年轻人。”

  格兰特保证,小心翼翼地将照片夹人笔记本里,祷告着照片上还留着可辨识的
指纹。“你保证他们会没事? ”他临走前她又问了一次,“他们长这么大从来没捅
过什么娄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一定没事的。”格兰特说。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苏格兰场,等候照片上的指纹化验结果时,他聆听威廉斯报
告他在伦敦市赛马赌注登记市场毫无斩获的一天。没多久,那些照片又回到他的手
上,他拿着照片匆忙赶往劳伦特。时间很晚了,餐厅里已经没几个人。一名侍者茫
然地收拾餐桌上的面包屑,空气中还洋溢着鲜美的银白鱼汤及烟酒的气味。无精打
采的侍者正端着刚撤下来的仅剩面包屑的篮子,弯身为自己别无所求的心态高兴时,
领班带进一位在别人都用完餐后才来的不速之客,使他原本的好心情不禁跌落谷底。
当他认出来客是格兰特,马上整肃仪容转变态度,一脸“能为知名人士服务深感荣
幸”的热诚,然而,心里却凉了半截地说,“我的老天,怎么这么倒霉! 竟是马索
的贵宾来了。”

  格兰特要找马索,却听说他当天早上已经匆忙赶回法国去了。他父亲过世,他
是家中独子,可想而知,他将继承一个成功的事业和一大片葡萄园。格兰特并未因
没能再见马索一面感到特别失望,马索目中无人的态度常让格兰特不敢领教。他点
了一份套餐,问说如果哈乌·乐高得在的话,可不可以让他过来谈一下。几分钟后,
哈乌一身白色亚麻衣裤带着便帽的瘦长身影从门后的屏风出现,跟着一名侍者唯唯
诺诺地走到格兰特的桌前。他看起来像个害羞的孩子,想来领取他自知已经到手的
奖品。

  “晚安,乐高得,”格兰特亲切地说,“你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现在,我要
你看看这些,看你认不认得出他们。”他把十二张照片放在桌上呈扇形摊开,让哈
乌仔细看清楚。这段空档长到让格兰特有时间想像,男孩最后会承认他说曾见过那
个男人不过是吹牛罢了。然而,哈乌却毫不迟疑地回应他。

  “这个,”他说,伸出细长食指指着索瑞尔的照片,“就是队伍里排在我旁边
的人。而那个——”他的食指下移,指着拉蒙的照片,“就是过来跟他说话的人。”

  “你发誓? ”格兰特问。

  哈乌知道格兰待只是要他证实所言不假。“是的,当然。”他说,“我愿意发
誓。”

  这就是格兰特要的。“谢谢你,哈乌,”他感激地说。

  “等你当到领班时,我会光临,并把英国大半的贵族名流都带来捧场。”

  哈乌不客气地对他笑笑,“那还是别来算了,”他说,“他们电影拍得太多,
现在随随便便都看得到——”他努力搜寻恰当的字眼,“你知道吗——”他说,突
然问,他出其不意地扮了一个忧郁的鬼脸,让格兰特差点将口中的鸭肉和豌豆喷出
来。“我想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他说,“等我真的发了——”他的手指指向一问
企业,“我会买下一栋饭店。”

  格兰特目送优雅的身影返回汤匙和擦拭银器的破布堆里,不觉微微一笑。典型
的法国人,够精明,有商业头脑,有幽默感,又能灵机应变。但一想到他所有的优
势都会被稍嫌薄弱的体格和俊秀的容貌给毁了,格兰特就不禁有点难过。但愿到时
他动物性脂肪细胞组织里,仍能保有他的幽默。等格兰特返回苏格兰场,手上已经
握有搜索令,批准逮捕3 月13日晚上在沃芬顿戏院外杀了亚伯特·索瑞尔的凶手—
—乔瓦得·拉蒙。

  当她在探长身后关上门,住在布莱德林新月区的妇人好长一段时间保持着同样
的姿势。她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会客室地毡的褐色花纹,伸出舌头舔着她的薄唇。
她没有显现一丝不安,全副心力都集中在思考,大脑像个电动钟摆一样快速运动着。
约莫两分钟的光景,她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仿如一件家具,一只安静的闹时钟。终
于她转过身走回起居室,跌坐在被探长的重量压扁的椅垫里。她全凭本能让自己小
心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似乎那是生命当前最马虎不得的一件事。她从餐具橱的
抽屉里取出一条白色桌巾,开始准备晚餐,在厨房和起居室间从容地来来去去,精
心将刀叉平行摆放好,一如她平日所做的。在她一切就绪之前,钥匙“咔啦”一声
门锁打开,一位28岁,穿一身淡褐色的女人走进门。她的灰褐色外套,鹿褐色围巾,
稍称得上流行的绿褐色帽子,告知了她的职业。她在走廊脱下橡胶鞋套走进起居室,
应酬地笑谈外面的雨天。

  伊芙雷太太应和着,说:“我帮你准备了一些冷餐当做晚饭,如果你不介意的
话,我想出去一下。我急着去见个朋友,希望你觉得没什么关系。”女人向她保证
没什么大不了的,伊芙雷太太感激地回到厨房。她从托盘里端出烤牛肉,切薄片做
三明治,用白色餐纸将三明治裹起来装在面包篮里,配上煎好的肉肠、切成菱形的
肉片和一包巧克力糖。她在火炉里添了一点儿柴,装满一壶水,把壶搁在炉台上,
等她回来时水就烧开了,然后赶紧上楼。她回房里换上外出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把
几缕顽固的发丝塞在帽子底下。她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接着又打开另一个抽屉,数
过抽出的那叠钞票后,把它们塞进钱包,然后在堆叠的帆布和丝绸上打开记事本写
了一封短笺,将信签装入信封藏在外套口袋里。她再度下楼,拉出手套,拽起厨房
桌上的小篮子从后门出去,并将门锁上。她走到街上,毫不左顾右盼,她挺直脊背,
昂起下巴,坚毅前行,像是在对世人昭告自己是个操行良好的公民。她在富汉路的
巴士站等车,表现出一副明达事理及懂得矜持的女人的样子,对其他候车乘客视若
无睹。和往常一样,她上车时,车上只有那个观察力出奇好的驾驶员认出她曾经搭
过他的车。当巴士带她前往布莱辛顿的途中,她丝毫不动声色:同车乘客以为她要
不是只麻雀,就是根灯柱。抵达布莱辛顿前,她在史崔罕丘下了车,消失在夜晚的
浓雾里,没有人记得她当时是往哪个方向去,没有人因她隐藏在外表下的紧张惶恐
而觉得不安。

  街灯如朦胧的月光般悬挂着,她往上走了好长一段路,又向下走到另一条一模
一样——笔直平坦、雾茫茫的街灯、冷冷清清的路。一条又一条。在最后一条街的
半途她突然转身,返回最近的一盏街灯。一个女孩匆匆忙忙地超过她,约会要迟到
了;小男孩合掌摇着两便士发出“叮当”声响。没有别的人了。她假装借光看表,
重新朝着原来的方向走去。她左边一幢有高耸宏伟的柱廊建筑,承袭着布莱辛顿上
流社会的高傲和冷漠,墙上的灰泥如雪片般剥落,鲜艳夺目的窗帘显出房屋主人庸
俗的品位。此刻这些东西已经没什么值得细看的,惟有门内扇形窗户缝隙露出的一
丝光线显示屋里有人居住。她隐身在其中一扇门里,轻轻关上厚重的门。爬上两层
光线微弱的老旧阶梯,爬到第三层楼,三楼没有灯。她抬头望望黑漆漆的楼上,倾
听着,但整栋房子里只听得到旧木头发出的叽嘎声。她一步步缓慢地摸索着往上爬,
在转弯处小心翼翼以免绊倒,终于走到没有半丝光线的楼梯顶端,停下来喘气。盘
算着某人应该知道是她来访,她用手摸索看不见的门,找着了,她轻轻敲门,里面
没有任何回应,门底下也没有显示里面有人的光线。但她还是又敲了一次门,嘴唇
贴在门与门框衔接的缝隙悄声说,“乔瓦得,是我! ”几乎在同时,门里有什么东
西被一脚踢开,门开了,她从敞开的门外看见点了盏灯的房间,男人的侧影看上去
像是逆光的十字架耶稣像。

  “进来,”男人说,把她拖进房里,关门上锁。她把她的篮子放在窗帘后面,
转身面向从门边走过来的男人。

  “你不该来的! ”他说,“你来做什么? ”

  “已经来不及写信告诉你了,所以我过来,我必须见你。他们已经知道他是谁
了。苏格兰场的警察今天傍晚来过,想知道有关你们两个的事。我把我知道的告诉
了他,告诉他一切他想知道的事,除了你在哪里。我甚至还把你们的照片也给他了。
他知道你人在伦敦,你已经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你该赶快走。”

  “你为什么要把照片给他? ”

  “当我假装去找那些照片时,我知道我不能空着手回来说没找到,我要让他先
信任我。我是说,我怕自己会把事情搞砸了。所以我想,先让他拿走那些照片——
他得从头去打听你们俩——一张照片不会捅出什么娄子的。”

  “不会吗? ”男人说,“明天所有的伦敦警察就都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了。这说
明了一件事——天知道,这简直糟糕透顶——仅仅一张烂照片就能害惨我。真该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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