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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呼吸器传出的艰难的抽吸声,一直到医生说“可以了,带孩子离开。”;从病房坚硬光滑的地板到休息室温暖柔软的地毯……用词准确,语气平淡,几乎能够精确到秒的,孩子的记忆在亨博特的面前一一展开,凸现,然后深深地刻印到他的脑子里去,亨博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起站在那儿,看着那个女人死去似的。
这些当然还不足以让一个成年人,一个沉稳的,健康的成年人感到恐惧,让亨博特先生深感不适的是,他和撒沙。史特莱夫的位置好像颠倒过来了——孩子在观察他,欣赏他,啜饮他……的不安,津津有味。
史特莱夫踏进教室的时候,亨博特还想到了另一个让他汗流浃背的事儿——如果是一般的孩子,他几乎可以肯定它不会乱说什么,就算说了,父母们也未必会信,但撒沙。史特莱夫不一样。
他的父亲不仅爱他,还相信他。
亨博特先生第一次为自己的莽撞而后悔,他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让撒沙。史特莱夫在这儿就读。
***
“史特莱夫”父子回到了“因为被剥了皮而成为制革保护人的圣徒巴多买多”所监管着的教室,让撒沙小小的吃了一惊的是,空荡荡的教室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张挺熟悉,得意洋洋的面孔——多洛雷斯。肯特。
“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撒沙看到多洛雷斯和安妮上了校车。
“校车开出去一分钟,我就在校车上呕吐了。”多洛雷斯捧着一杯浓的就像是固体的巧克力,兴奋自豪的语气让撒沙几乎要以为她吐出的不是臭烘烘烂糟糟的未消化食物和胃液而是玫瑰花和香水。
撒沙不自觉的后退让多洛雷斯勃然大怒:“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已经弄得很干净了!”
霍普金斯医生看着这两个孩子,他微笑起来,走过去,把手放在撒沙的肩膀上:“是的,撒沙,我保证她已经弄得很干净了,是我亲自帮她打理的。另外,你也许要谢谢她。”
撒沙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然后不无惊骇地看到多洛雷斯的脸红了起来——多洛雷斯的皮肤因为她喜欢和男孩子一样地在太阳下面跑来跑去,晒得就像是个混血儿,在棕褐色的皮肤上能看出血色来可真是一件有点了不起的事情。
“她来告诉我你被亨博特先生留下来谈话了,亨博特先生是个严厉的人,她担心你。”霍普金斯医生直截了当地说道。
撒沙微微张开了嘴巴,而多洛雷斯举起了杯子,两只眼睛在巧克力上面转来转去:“他实在太凶了,”小女孩说:“而你又太小了。“
“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霍普金斯医生说:“稍等一会,我给你妈妈打过电话了,多洛雷斯。肯特小姐,我会送你回去。”
“太好了。”小女孩故意不去看撒沙,“如果让我妈来接她又要把我骂的狗血淋头。”
“只是一个感谢,”霍普金斯先生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我想你的呕吐是有原因的?”
现在就连撒沙也能感觉到小女孩脸部发出的热量:“……这没什么,”她发出嗡嗡的声音:“我讨厌亨博特。”
从那之后她就一直埋首在巧克力里,撒沙皱着眉,他觉得自己也许弄错了什么。
亨博特提起他的母亲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名字开头为“c”的女性偏执狂(虽然有一阶段他很享受这份偏执)和她身后庞大且有力的“机构”,他以为亨博特先生与这些人,或是警方有关。
孩子不允许坐在副驾驶座,撒沙和多洛雷斯并排坐在后座,安全带把他们紧紧地固定在座位上,他们靠的很近,撒沙只需要转头,就能看见距离自己不过数英寸的多洛雷斯的耳朵。
“亨博特先生对你也说过……那些话吗?”他想他需要确认一下:“一些过分的话。”
“……他说是因为我不够乖巧所以爸爸才回到哈盛顿区去干活,妈妈也因为这个原因,操心太多身体才会不好。”多洛雷斯沉默了几秒钟,才用很轻的声音(不比车内空调的排风声更大)回答道:“他还说安妮。肯特比我更像是肯特家的女儿……不是我,肯特夫妇喜欢安妮,如果有可能,他们会把我送进孤儿院,而把安妮留在家里。”
“很显然,他喜好信口雌黄胜于一切。”撒沙冷淡地做出评价。
好一会儿,多洛雷斯才转过脑袋,她蓬起来的头发扫过了撒沙的鼻尖。
“……嗯,”小女孩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我知道你在安慰我,”她问:“但信口……雌……黄是什么意思?”
……撒沙抿起了嘴唇。
***
“一个单纯的恋童癖。”
“一个单纯的恋童癖。”霍普金斯医生表示赞同。
撒沙有点沮丧,他想的太多了。
“没关系,亲爱的,谨慎是美德。”霍普金斯医生在冒着白色雾气的冰柜中翻检:“鸡肉还是鸭肉?”
“鸭肉。”撒沙满怀疑窦:“为什么我觉得您很高兴?”
“任何父亲都有权利在这个时候高兴一下。”霍普金斯医生把鸭肉放进冷水池,在等待解冻的时候抽出别着钢笔的便签本,家里的肉食需要进行补充了:“当他的孩子深受青睐时。”他一本正经地说。
撒沙的脸黑了。
霍普金斯医生加深了自己的微笑,他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上牙龈,一边回忆、斟酌,一边在便签上记录:鸡胸、小鸡腿、无骨猪排、连骨猪排、猪腰瘦肉、牛肉加牛腰、肩肉、鲱鱼、海鳗、螃蟹、龙虾……还有什么?哦……
他歪着头想了想,在购物备忘录的最后写上——亨博特。
注:霍普金斯医生的化名是克劳德。史特莱夫。撒沙随姓。
Bendith(班迪斯) 第四十九章 孩子 七
每年的五月三十一日是圣托马斯教会小学的校庆日,恰好是暑假的前一天。那一天,所有的家长都会受到邀请,而学生们需一清早到校,旋即在教师的引导和帮助下忙碌起来……除了朗诵、音乐、歌唱、手语到静态的书法、厨艺、刺绣、缝纫等劳作美术工艺作品展示及比赛之外,圣托马斯教会小学还有一个延续了七十多年的传统节目——耶稣升天节就在复活节后第四十天的星期四,虽然每年日期不定,但圣托马斯教会小学总是在校庆日的上午上演与之相关的宗教剧,一些平日里表现较好的孩子被挑出来扮演耶稣、他的门徒以及相关人等,校工搭建起相应的场景,教师、家长和其他孩子坐在观众席上低颂赞美诗,最后由教区神父将读经台旁点燃的复活节蜡烛熄灭,象征耶稣的离世升天。
在耶稣之后迎接家长与学生们的是丰富而又美味的大餐,饭后甜点是一块长三十英尺,宽十二英尺左右的奶油草莓蛋糕,足够五百八十个成人和三百名孩子分享。家长和孩子们在这种甜蜜的气氛中散开,有些家长在背景音乐(管风琴的《上帝的诞生》)中快乐地跳起舞来,从六岁到十一岁的孩子们则大半抓着蛋糕、饮料和零食跑到了草坪和树林里。
黑头发,灰蓝色眼睛的史特莱夫在走廊上站了一会,他在找撒沙。史特莱夫,但没有找到,他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就转身回到三年级四班的教室里去了。
亨博特先生带有小屏风的办公桌椅组合已经被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符合新负责人喜好的银灰色系列——被称之为“银貂”的暗色木材中间镶嵌着黑色的牛皮,桌子的中央,抽屉的正面,椅子的坐垫、靠背和扶手都是如此,每个镀铬不锈钢的小把手都闪闪亮,亮闪闪……霍普金斯医生低下头,他仔细端详着一个位于底层,有着一般同类两倍体积的大抽屉,它和其它抽屉一样被好好地关着,触动了那根敏锐神经的是那个小把手——它光亮的表面沾满了指纹。被精神病学的同行们称之为“恶魔”的男人弯下一只膝盖,现在他看得更清楚了,那些指纹很清晰,几乎能够分辨出“罗”和“旋”,霍普金斯伸出自己的手,比较了一下,确定指纹的主人不会超过10岁。
“可以打搅一下吗?”一个声音在他背后硬邦邦地问道:“史特莱夫先生?”
霍普金斯直起身体,转过身。
博罗夫人站在教室门口,她的脸色非常差,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与忿怒,她打量着霍普金斯,视线就像一把沾满了轻蔑的锥子——如果可能,她也许会在这个极富魅力的男人身上打一个洞,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玩意:“请您帮我们一个忙,好啦,站在那儿不必动,”她一边大踏步地走进来,一边这样说道:“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必动。”
亨博特先生紧跟在博罗夫人身后,他瞧也不瞧史特莱夫,眼珠子只在他的办公桌上下周围滴溜乱转。他后面还有两位教师,一男一女,其中的男性颇为尴尬地朝史特莱夫打了个招呼,而女性则一幅厌烦之色——不是对人,而是对事,很明显,她不愿意被牵扯进来,却又不得不配合——博罗夫人在这所学校有着绝对的权威,而亨博特先生是这儿的负责人。
“拉开抽屉,”博罗夫人说,“所有的。”
霍普金斯医生欣然从命,他没有碰触把手,而是用手指挑着抽屉的下沿把它们一个个地打开,抽屉里基本都是些文件、本子和用来备课的书,几乎没有私人物品,排放的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还有箱子。”博罗夫人说,霍普金斯医生发现她的语气开始变得柔和,里面带了些许的犹豫和不稳定。
他打开了箱子,包裹着黑色小牛皮,银色撞角的文件箱带着密码暗锁的,里面装着孩子们的成绩单和考卷,博罗夫人走上前去,从里面抽出一两张翻看。
“您做得不错。”博罗夫人说,她自进来后一直紧绷着的肩膀已经完全地放松了下来。
“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吗?”霍普金斯医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