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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肉体的高利贷。你所施舍的只是些微薄的关心与爱护,而他却要用他的自由和尊严来回报——一份高额利息,而且还是你强迫他接受的,这种行为并不比偷窃和抢劫更好些,确切点来说,更坏。因为你索要代价的时候总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我没有,”凯瑟琳反驳道:“我从未……”
“你有,”撒沙打断了她的话:“譬如说。我。”他飞快地接下去说:“毋庸置疑,你爱我,但你也怜悯我,深深的怜悯。因为你认为我残缺不全,性情扭曲。你从父亲那儿抢走我,按照你的方法照顾我。指导我,希望我将来能够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这就是你要我付出的酬劳,”他微笑着摇摇头:“你从不曾就此探询我的想法,更别提改变你自己的做法或是改变我的……你压根儿没想到过这些,你盲目固执的就像头蒙着眼睛的驴子,一心一意地顺着你以为的通途坦道走,你甚至没有考虑到以后……假如我真的按照你的想法成为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着婴儿般愚鲁无知的乐观思想与圣母般悲天悯人情怀的普通人——上帝保佑,就算我们真的找到了一个如你想象中的世外桃源,然后就像犹太人藏起钱箱那样谨慎地隐藏起自己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我们就真的能够和普通人那样安安静静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了?”
“我是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儿子,”小霍普金斯平稳地说:“即便我将血管里的血全部抽干,器官全部换掉,揭掉皮肤,剃掉头发,这个事实也是无法改变的。总有那么一天,那些人会找到我。而在他们找到我之前,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很有可能被其他人侮辱、伤害、谋杀,很有可能是虐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看,很多性罪犯与变态都爱死了这样的目标,尤其是在他身体不够强壮,性情软弱,反应迟钝又足够天真幼稚的情况下——不,不要说你会保护我,我相信你会保护我,可惜的是,你的保护薄弱无力,处处漏洞,从‘小镇’到‘巴别塔’……八年前你就不遗余力地以种种事实证明了我最初的设想。”撒沙及时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凯塞琳的嘴唇上:“不,我并非想要责怪你,凯塞琳,虽然我确实很少和那些所谓的‘普通人’接触,但我也能通过其他方法了解他们——也了解你。”
“你怜悯的对象也包括了自己,你轻蔑和憎恨你自己——你羡慕那些有着富足童年和温暖家庭的人,那些‘正常人’——但你又是特别的,你是个异能者,你觉得你必然高于他人——两者之间的距离就像一把剪刀那样把你裁剪成了两个人,你因此感到痛苦,它们折磨着你让你彻夜不得安眠,所以你只能去怜悯,即便你很清楚那些人并不值得怜悯,可在你怜悯他们的时候,你无形中就站在了一个施舍者的位置,你是贵族,是女王,是无所不能的神,你由此得到满足……但你发觉无法得到你想要的回报时,你又会忿怒异常,因为你觉得你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所以你才会指责我,认为我忘恩负义——依照你的标准,是的。”
“我是不会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它不但可笑。而且错误。”撒沙说:“可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不会责怪你,因为你是那样的孱弱,可怜的凯瑟琳,你明明能够变得强大而光荣,但你的思想太过驳杂渺小,与你的身体与能力全不相配,它们是个不折不扣的悲剧。”说完这些,他陷入了沉默,手指从凯瑟琳的嘴唇上移开。摩挲着她枯瘦的可以清楚地摸出血管与骨头的脖子,小霍普金斯回忆起他走进厨房时看到的东西——凯瑟琳靠在窗户边,喷吐出的烟雾就像是人工的晨霭那样缠绕着她。她只穿着藕色的细吊带睡衣,裸露出的肩膀就像是个包裹着肉色皮革的衣服架子——她瘦得厉害。
“我们之间的血缘注定我不可能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对待你,我会在可能的范围内帮助你——就像是现在。凯瑟琳,你不必再为了‘天球’里的客人烦恼了——因为那是我的过错,我的罪行。”撒沙低声说:“把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孩子,还有老人——你用了能力,但你只是想让他们安静,你不想让他们伤害自己,最终导致他们死亡的是我,是我加强了作用——凯瑟琳。这样也许你就能睡个好觉了。”他说,然后站了起来,撒沙近两年一直在长高。他站着的时候需要低下头来才能看清凯瑟琳的脸。
凯瑟琳抬起头,她的脸上一片茫然,她动了动嘴唇,发出的声音十分微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在空气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
“是与不是都没什么关系。”撒沙漫不经心地说:“总要有人来承担责任,不是你。就是我。”
***
撒沙走出厨房,他没有回自己和别西卜共用的房间,安东尼。霍普金斯正在他的房间里等他。
“和你的姨妈谈完啦?”不知什么时候起身,但已经衣着整齐的大霍普金斯开开心心地说:“她反应怎么样?”
“痛不欲生。”撒沙说。
“好极了。”大霍普金斯说,他回到先前的座位上,聚精会神地摆弄起一座木制的教堂管风琴模型,“我想她会安静一阵子了。”
“她也许会有所改变。”撒沙说:“只是不知道往哪一方面。”
“往哪一方面都无所谓,她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安东尼。霍普金斯打开了一个开关,管风琴模型上升起了一根小天线,他在围绕着模型的空气里做了几个动作,一种难以形容的单调声音传了出来:“一架产于四十年代的泰勒明琴(注释1),肖恩。巴蒂尔的小礼物。”
“我以为肖恩。巴蒂尔会很忙。”
“他是个礼貌周到的人,”霍普金斯医生懒洋洋地拨动肉眼看不见的琴弦,泰勒明琴的声音很奇特,听起来就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子敲击你的心脏,它们经常被用来给科幻片配音:“如果你是在担心‘天球’的客人,”他略微沉吟了一会:“‘北方佬’伊万和绿眼睛波波是罪魁祸首,‘机构’会为他解决剩下的一大半,最后的一点小尾巴可以靠钱和另外……一些办法解决。”
撒沙做了个小小的鬼脸:“假如今天赢的人是伊万和绿眼睛波波,那么罪魁祸首就是肖恩。巴蒂尔和‘红头发’犹大。”
“正确之极。”
霍普金斯说。
一副拆开的纸牌被随意地丢在地毯上——不管是何种赌博,作弊是唯一能保证胜利的方法——安东尼。霍普金斯向来就是个作弊高手。
Beholder(巨眼怪) 第一百九十三章 延续
别西卜打了个哈欠。
以后如非必要,他绝对不会再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别人了——就算是撒沙也不行。
连上整个上午,他已经睡了近十个小时,他的头脑已经清醒,全身的肌肉和骨头却依然沉浸在一种近似于麻痹的疲惫感里——别西卜发现自己很难控制它们,尤其是他想要撕碎一块培根的时候——他怀疑自己的牙齿还在不在嘴里,装满了牛奶的玻璃杯重的让他差点就脱了手,接下来他明智地选择了一边的咖啡,咖啡杯要小而且轻得多了。
他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这可真不太好受,他衷心地希望这也是最后一次。或许他可以从撒沙那儿得到点补偿,比如说,作业?
不得不说,别西卜和撒沙的运气很不错,他们的社会科作业已经借由西壬的告别(确切点说,永别)演唱会完成了。这场演唱会最后变成了一场人间惨剧——在援救人员尚未到场的时候,撒沙和别西卜凭借着自己超过常人的视力、听觉和力量从冰冷黑暗的水里带出了不止一个人,有老人,有成人,也有孩子,个个浑身湿透,疲惫不堪,两个大男孩设法把他们聚拢起来,还设法点起了一堆篝火——色内克教授不能说他们的行为要远胜于其他义行(去医院和病人聊天,为图书管理整理资料,或是给爱狗协会举办一场拍卖会等等),但他保证会向学校提交一份详细而真实的报告。总之,连着别西卜,他们不必再为本学年的义工时间头痛了。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可以放着其他的作业不管不问,格兰德寄宿学校的要求要比公立学校更为严格,里面的学生除了相当于其他学校学生两倍之多的义工时间外,还要完成两份天文作业。一份生物作业,一项物理实验,以及最让别西卜绝望的……七份指定范围内的阅读——《奥赛罗》,《埃涅伊德》,《神曲》,《十日谈》,《君主论》,《麦克白》和《独立和解》。哦,他差点忘了,还有ar(大学预科)的预习课程——魔鬼作证。就在一年前,他还以为自己最起码还能有两三年的快活日子可过呢!
“我记得你有说过一切都已经解决了。”撒沙抬了抬眉毛,眼神严厉。
“这就是我的解决方法——交给你了。撒沙,”别西卜真挚地说:“哦,我相信你。”
撒沙盯着他,别西卜回报以甜蜜的微笑。“好吧,”撒沙说:“天文学和生物学的作业我帮你做。物理实验你自己作,至于阅读作业(别西卜及时地发出一声悲哀的叹息声)……我会整理大纲和时间表、人物关系和其他一些紧要的部分,你可以在飞机上读它们。”
“ar呢?”别西卜满怀期望地问。
“切加勒希望你能上大学,”撒沙停顿一下,补充道:“一所好大学。”
别西卜无精打采地拨了拨盘子里的炒蛋,他没有试着讨价还价。因为他对撒沙还是有点儿了解的——很多人都会被撒沙。霍普金斯的外表迷惑,以为他是个温柔可爱的小天使。事实恰恰相反,他是个冷酷、懒惰而又固执的恶魔。在这个世界上,他愿意付出心力的人没几个,别西卜是其中之一,但你也别指望他会像老安德里亚娜那样跟在你身边喋喋不休个没完没了。
“请再给我来点肉,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