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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该死的舱室我一个都不记得了——”
“我也和你一样。看来咱们只有把整个‘凯恩号’军舰重新看一遍了——”
“什么?再花3个小时?老兄,我会犯心脏病的。我正在快速衰弱。你瞧,我的两只手正在发抖——”
“不管怎么说,基思,这玩艺儿整体比例不对呀。它看着像是条制作拙劣的拖轮——”
“它本来就是。”
“喂,我有主意了。某个地方肯定藏有这艘军舰的蓝图。咱们何不把它们弄到手呢,尽管——也许这不太光明正大但——”
“不用多说了!你是个天才,哈丁!就这么办。说到做到。明早第一件事情就是我进班房。”
“我陪你。”
弹药舱外,明亮的黄色泛光灯下,船坞里的一些民工正在用喷灯干活,锯着、敲打着甲板,安装一个救生艇支架。哈丁说:“如果他们继续这么干,咱们怎么能他娘的睡得着啊?”
威利说:“即使他们凿的不是甲板而是我,我也能睡着。进去吧。”他刚踏进弹药舱立即又退了出来,像肺结核患者一样,狂咳不止。
“啊呀,我的妈呀!”
“怎么回事?”
“你进去,吸一口气试试就知道了——少吸一点儿就成。”
小舱室里灌满了烟囱冒出来的毒烟。转换了方向的阵风,把第三根烟囱里喷出来的浓烟直接吹进了这间小舱,因为小舱室没有窗户,那些浓烟无处可去,只能在舱室里越积越多,越变越浓。哈丁在门口用鼻子嗅了嗅,说:“基思,在那里面睡觉简直是自杀——”
“我不在乎,”威利绝望地说,脱下衬衫,“这样的境况下,我宁愿死了才好。”
他捂着鼻子爬上了床,哈丁也如法炮制。有一两个小时,他昏昏沉沉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乱踢乱蹬,噩梦联翩,每隔几分钟就被工人们弄出的一阵巨响吵醒一次。哈丁则进入了死一般的沉睡。半夜里,工人们走了,然而突然降临的平静与幽暗并未带来解脱,反而使威利对高温与烟囱排放的毒烟的呛人气味的感觉更加清晰了。他穿着短裤,摇摇晃晃地走到甲板上,又步履蹒跚地走进了下面的军官起居舱,倒在长沙发上睡着了,满身都是烟灰。
可是他又一次——这一次是他在“凯恩号”军舰上最经典的经历,也是他对这艘军舰最难忘的记忆——他又被人摇醒了。亚当斯上尉正站在他身旁俯视着他,腰里扎着值勤军官的枪带和手枪,小口喝着咖啡。威利坐起来,透过舷窗看见外面是一片漆黑的夜色。
“帮帮忙,基思,咱们值的是4点至8点的班。”
威利回到弹药舱,穿好衣服,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后甲板。亚当斯给了他一条枪带,让他看了放在舷舱门旁一张摇摇欲坠的铁皮桌里的航海日志和“值勤军官指南”,又把他介绍给该班值勤的操舵兵和传令兵。那是两个穿着蓝工作服,睡意矇眬的水兵。放在桌子上的座钟在带灯罩的黄色电灯光下显示是4点5分。船坞里所有的舰船都是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值4点至8点的班是家常便饭。”亚当斯说。
“那有什么不好。”威利打了个哈欠说。
“我不知道,”火炮指挥官说,“在吹起床哨之前,我有些事情需要在下面处理。你觉得你能对付得了吗?”
“嗯——哼。”
“好。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要确保不让那些值更的家伙们坐下或站着睡着了。前后甲板上都有人站岗,明白了吗?”
“我明白,”威利说着,敬了个礼。亚当斯回了个礼就走了。传令兵是个小个子一等水兵,名叫麦肯齐。亚当斯刚走,他就愉快地长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装白菜的板条箱上。威利被这种公然违抗的行为惊呆了。“起来,麦肯齐。”他毫无把握地说。
“呵,为什么?如果你需要用传令兵的话,我在这儿呢。真是的,长官。”麦肯齐说这话时脸上做出讨好的笑容,舒舒服服地往后一靠。“你不用理亚当斯上尉那一套。他是惟一非让我们站着不可的当官的。德·弗里斯舰长并不计较。”
威利疑心这是谎话。他向过道上的下士恩格斯特兰德,一个高个子,宽肩膀的一等信号兵瞥了一眼。那人正靠在桌上龇牙咧嘴地笑着欣赏这边的这段插曲。
“如果两秒钟内你还不站起来,”威利说,“我就把你报告上去。”
麦肯齐立刻就站了起来,嘟哝着说:“老天啊,又是一个讨厌的较真的官老爷。”
威利没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只说:“我要查哨去了。”
“嗯,嗯。”恩格斯特兰德应道。
前甲板上微风习习宜人,满天星光灿烂。威利发现那值勤的哨兵正靠在起锚机上团着身子酣然大睡,他的枪就横放在膝上。这情景令威利大为震惊。他在弗纳尔德楼时就学过:对在战争时期值勤睡觉的惩罚是枪毙。“嗨,你,”他大喊道,“快醒醒。”那哨兵毫无反应。威利用脚尖捅了捅他,随后又使劲地摇晃他。那哨兵打着哈欠,站起来扛起他的步枪。“你知道,”威利喝问道,“站岗睡觉要受什么惩罚吗?”
“谁睡觉了?”那哨兵怒气冲冲地说,“我是在心里发摩尔斯电码呢。”
威利真想把这个坏蛋报告上去,但又不愿为把他送上军事法庭负责,“好吧,不管你刚才在干什么,你给我站着,不许再像刚才那样。”
“我刚才就是站着的,”那哨兵气呼呼地说,“只不过蹲下去暖暖身子而已。”
威利厌恶地离开他去检查在舰艉站岗的哨兵。他走过后甲板,发现麦肯齐仰躺在一堆救生衣上。“找死啊,你,”他大喊道,“起来,麦肯齐!恩格斯特兰德,你不能让这家伙站着吗?”
“长官,我病了,”麦肯齐呻吟着说,坐了起来,“我上岸休假时运气不好。”
“他的状况确实不好,长官。”恩格斯特兰德微微一笑说。
“好吧,那就另外找个人站这班岗。”
“可是,长官,全舰的水兵状况都非常糟糕。”恩格斯特兰德回答说。
“起来,麦肯齐!”威利大吼道。麦肯齐吃力地站了起来,发出极其痛苦的哼哼声。
“对了,就这样站着。”威利大步向舰艉走去。那个在舰艉站岗的哨兵,像狗似的拳成一团,在甲板上睡着了。“上帝啊,这是艘什么军舰呀。”威利自语道,狠狠地往这个哨兵的肋部踢了一脚。那哨兵蹦起来,抓起他的步枪,做了个立正的姿势。之后,他眯起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威利。
“乖乖,我还以为肯定是马里克先生呢。”
“我是基思先生,”威利说,“你叫什么名字?”
“富勒。”
“好,富勒,如果我再看见你在哨位上睡觉,你就等着上军事法庭吧,听见了吗?”
“听见了,”富勒讨好地说,“请问,您是同卡莫迪先生一样从军事学院来的吗?”
“不。”
威利回到后甲板。那个麦肯齐又在那堆救生衣上睡着了,而恩格斯特兰德则正坐在舱口吸烟。他看见威利就赶忙站了起来。
“对不起,长官。只是抽几口烟。”
“啊,上帝。”威利叫道。他已精疲力竭,怒火中烧,而且直想呕吐,“你还是舰上的一等军士呢。真该为美好的‘凯恩号’军舰三呼万岁。你听着,恩格斯特兰德,你可以坐下,躺下,或者倒地死掉,我都不管,但是你必须使这个横在这里的混蛋站着,直到下岗为止,否则我发誓一定把你报告上去。”
“起来,麦肯齐。”恩格斯特兰德说,语调中毫无气愤的味道。那水兵从救生衣上跳下来,走到船边上的栏杆那儿靠在上面,绷着脸瞪着眼睛。威利走到桌前,两手颤抖着打开那本《值勤军官指南》,等着瞧麦肯齐的下一步举动。不料那个水兵在原地站了十分钟,而且似乎发现站着一点都不困难。最后,他终于开口了。
“您做得对,基思先生,”他毫无恨意地说,“我抽口烟行吗?”威利点头示可。那水兵递给他一盒幸福牌香烟,“你也来一支?”
“谢谢。”
麦肯齐替威利点上烟,为了搞定已经建立的友谊,他便开始给这位新认识的少尉讲他在新西兰的艳遇。威利在大学寝室里的深夜曾听过一些相当坦率的谈话,但麦肯齐的刻画入微却是他前所未闻的。起初,威利觉得很有意思,后来觉得恶心,再后来就一点都听不下去了,可似乎又没有办法终止那水兵滔滔不绝的唠叨。天色已经发白,地平线上已露出一线暗红。当亚当斯上尉揉着眼睛从军官起居舱的舱口里钻出来时,威利真是不胜感激。“一切还顺利吧,基思?累不累?”
“不累,长官。”
“咱们一起看看缆绳去。”
他与威利在“凯恩号”上走了一圈,不时地用脚踢踢将这艘军舰与相邻的驱逐舰绑在一起的马尼拉麻绳。“这根第三号缆绳需加个防擦器,这导缆器磨擦缆绳。告诉恩格斯特兰德。”
“好的,长官——亚当斯先生,老实说为了不使这几个哨兵和传令兵睡觉我可受了大罪了。”
亚当斯狡猾地嘿嘿一笑,接着脸一耷拉,正色说道:“那可就真严重了。”
“他们似乎并不这么想。”
亚当斯噘起嘴唇,停住脚点了一支烟,斜倚在救生索上说:“跟你实说了吧,基思,还有叫你头疼的事呢。这艘军舰从1942年3月就一直在前方执行任务,经历过许多战斗。舰上的士兵全成了亚洲佬。他们大概认为在珍珠港里还要在舰艉放哨简直是愚蠢。麻烦的是舰长也这么想。这是按港口主任的命令才派人站岗的。你不得不尽力去适应。”
“你们都参加过一些什么战斗,长官?”
“嘿,那可多了。袭击马绍尔群岛,珊瑚海——第一、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