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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喊。多一个帮手没什么不好的,而且是这么一个好帮手!天晓得,一个魔
术师……”大家都笑了,一个个都很开心,只有福尔维勒面有愠色。
纳塔莉站起身,来到空地边上,低下头对着地狱的方向,慢慢地严肃地拍了三
下手。
“什么都没有!”她说,“没有出烟!地面也没有裂开!”“那还用说!您都
没有叫他的名字呢!”“啊!真的,”她说,“我都吓懵了!您认为他会带着一团
火焰出来吗?”她庄重地叫了他的名字,每一个音都咬得非常准。
“艾伦—罗克!……艾伦—罗克!……艾伦—罗克!”叫到第三声,在空地的
另一端传来一个声音。在花棚的两根柱子之间出现一个影子,好像是从地下钻出来
似的。一个人轻快地跨过栏杆,清清楚楚地朝前走来。
“小姐,是您叫我吗?”
三、几桩奇事
目睹这一不可思议的情景,众人大惊失色,个个呆若木鸡,连气儿都不敢透了,
好像讲鬼故事的孩子,突然看见魔鬼来到了他们的中间。他们看着艾伦—罗克,如
同看见鬼魂一般,谁都不敢肯定他真是有血有肉的人。
纳塔莉天真地问了一句:
“您从哪儿来?那地方是上不来的。”“只要是纳塔莉·玛诺尔森叫我到,什
么地方都能上来。”但是,她不相信,说话的语气犹如责怪他做了一件违反自然规
律的事。
“不可能,”她说,“这里三面都是悬崖峭壁。”马克西姆·迪蒂耶尔附和说
:
“绝对不可能。我简直不能设想……”那人微微一笑。
“我可以保证,你们说得不对:我不是从地狱来的。”“啊!您偷听我们说话?”
“不听也可以听见,不看也可以看见。”纳塔莉慢慢镇静下来,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并且问道:
“但是,您总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吧?”“当然。”“什么地方?”“尼斯。”
他回答说。
“游过来的吗?”“不,是从浪尖上走过来的。”“您就是德·艾伦—罗克男
爵?”“别人是这么叫我的。”他三十五岁左右,很高大,虽然看上去很瘦,但是
肌肉发达。钉着两排金扣子的夹克实现出他上身的线条,肩膀宽阔,结实的肱二头
肌将衣袖胀得鼓鼓的。他头戴一顶驾驶快艇的人常戴的帽子。左右两撇高卢式长髭,
胡子上面是一个弯钩鼻子和突出的双颊,由于经常晒太阳的缘故,皮肤如古老的拉
丁油画一样呈现赭石色和橘红色。右脸上横着一条长长的浅色疤痕。
整个人气度不凡。虽然有点儿耀武扬威,有点儿强横的味道,也因为他具有令
出必行和豪放不羁,一位首领所必备的气质而得到了弥补。他高雅出众的外形给人
十分深刻的印象,而且孔武有力,使人联想到穿戴铜盔铁甲,毫不费力地挥舞令敌
闻风丧胆的宝剑的勇士。
纳塔莉愉快地向他伸出了手。
“不管怎么说,德·艾伦—罗克男爵,我一叫,您就来了,欢迎您。我们正在
说您呢,大夫所说的故事把我们全迷住了……”“夏普罗大夫是我的朋友凡尔拉日
的好朋友,他也是《心理分析》一书的作者,这是一本非常有意思的书。”他接着
分别向戈杜安姐妹和马克西姆打了招呼。
“亨理埃特小姐,是吗?雅妮娜小姐……? 迪蒂耶尔先生?”又是一阵惊奇。
“这么说,您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了?”纳塔莉说。
“不。我记得……或者说,我是瞎猜。习惯成自然吧。”“我们早知道您是个
巫师了!”雅妮娜·戈杜安大声说道。
“有时候是吧,小姐,”他说,“这也是我小小的社交才华之一。”姑娘拍起
手来。
“巫师!上帝啊,真是太奇怪了!对了,我前天在这里丢了一串珊瑚项链,能
帮我找回来吗?”“太容易了,小姐。”“把项链给我。”“喏。”说着,他从口
袋里取出一条珊瑚项链。
“啊!”雅妮娜大为惊异。
“我呢?还有我呢?”亨理埃特跟着嚷了起来。“快,先生,请您也为我创造
一个奇迹。”艾伦—罗克一挥手,好像在姑娘的手腕上抓住了什么东西似的,然后
用手指一捏,把它扔得远远的。
“什么东西?”姑娘有点儿惶惑不安地问道。
“一只蜜蜂;差点儿蜇到您。”“哎呀!”马克西姆喊了起来。“真是好眼力!
有人说您力大无比!是个运动员……”“哪里!经常锻炼罢了。”艾伦—罗克说。
他从客厅的桌子上拿起一副纸牌,一把将它撕成了两半。
“见鬼!”马克西姆简直惊呆了。
上面这些事情很快便过去了,艾伦—罗克没别的目的,只想开心一下,逗一逗
纳塔莉。
“您呢,福尔维勒,”她说,“您不问一问德·艾伦—罗克男爵?”福尔维勒
一直置身于他们之外,此时,他轻轻地耸了耸肩,然后以带着敌意的嘲笑口吻说:
“我发现先生具有人们所说的一切才华……”“演杂技,变魔术……”艾伦—
罗克打断他的话说。
“我不具体说了,”福尔维勒说。“但是,不知先生是否是天生的眼力过人,
能看穿我的心思吗?”“当然可以,”艾伦—罗克毫不迟疑地回答。
“那么,您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在想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福尔维
勒看了一眼纳塔莉。
“是我向她求婚的女人吗?”“您的钱包里有她的照片。”纳塔莉笑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给过您照片,福尔维勒,所以说……”“所以说,这位先生搞错
了……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福尔维勒冷冷地说道。
“照片上,”艾伦—罗克非常平静地解释说,“是昨天陪您在蒙特卡洛歌剧院
看戏的那个美人。”福尔维勒气得脸色发紫。纳塔莉对他了如指掌,开玩笑地帮他
开脱说:
“不要辩解了,福尔维勒!任何人追求我,我都是接受的。”“包括和轻佻女
人逢场作戏的人。”马克西姆补充说。“行,德·艾伦—罗克男爵,您是一位高手。
再请您说说纳塔莉·玛诺尔森的心态。”“不必啦,”纳塔莉说。“我自己来说,
我现在的心态是好奇心发作了。”“我能满足您的好奇心吗?”艾伦—罗克说。
“我可以回答您的任何问题。”纳塔莉想了想,或者说试图想了想。她面对男人从
来都持一种礼貌而冷淡的态度,不管他们说什么,也不管他们做什么,她似乎都不
感兴趣。但是,在他说话的时候,她却不加掩饰地现出了内心的骚动。
“我只提三个问题。”她说。“首先提一个最无关紧要的问题。为什么您要离
开马赛的诊疗所?”“我感到无聊。”“那一万法郎呢?”“我发现手上还戴着一
个戒指,戒指上镶着一颗宝石,一颗非常美丽的红宝石,因为宝石朝着手心,没有
引起攻击我的人的注意。病房的窗口对着马路。我密切注视行人,终于给我发现一
个看上去最诚实也最傻的人。我把戒指委托给他。他拿去卖给珠宝商,把钱送了回
来。我留下四分之一,酬谢对我的治疗。靠剩下的钱,我赚了更多的钱。您现在明
白我的奇迹的性质了吧?”纳塔莉继续问道:
“第二个问题:您的过去?”“我也不知道,甚至对攻击我的人、我头上挨的
一棒子、接踵而来的艰难困苦和危险,我都一无所知。我的生命从在诊疗所里苏醒
过来的一刻开始。
一个全新的生命,就像婴儿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面前有一堵白色的墙,明亮
的窗子,一个在打毛线的护士。在此之前,是一片空白……一片黑暗……
一团漆黑,无法穿透的黑暗,就像撞到一堵坚固的大墙一样。”“可是,您的
各种官能并没受到影响。”“没有,除了记忆力。从前通过大脑获得的东西完整地保
留下来了,只少了有关我个人的身世。我像正常人一样思维,我像读过书的人一佯
有文化有知识。我观察,我想象,我理解,我欣赏。我读一些肯定已经读过,并且
从中得过教益的书。但是,最初的我解体了,我无法将它重新组合起来。尤其是视
觉记忆完全丧失了。当然,我觉得所有的形状都很自然,也不感到事物的外貌有什
么奇怪。但是,对任何一样东西,我都没法肯定地说:‘我见过这个特别的形状。
我见过这处的风景。’”“那一定很辛苦吧。”“我觉得特别可笑。”“可笑?”
“是的,所有这一切有很可笑的一面,而且第一个发笑的总是我。从前有个故事说
一个人丢了他的影子。可是,你们想象一下一个失去了过去的人,他追赶着自己,
就像一个人追赶自己的狗一样。不过,有时候,这也是蛮有味道的。是的,不受回
忆的困扰!寻找自己!将自己作为一个不可穷尽的谜!不断地问‘我是谁’。”
“不管怎么说,从您的口音判断,您是个法国人。”“最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但
是,有一次听到一个英国人说话,我跟他交谈了几句,他却以为我是个英国人。同
样,也有人以为我是德国人或者意大利人。”“但是,以您目前对自己的爱好和本
性的了解,您对自己的过去多少有个概念吧?”“概念是有的,不过十分离奇,十
分复杂,十分模糊,十分矛盾!我心里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我花时间进行整
理归类,希望能够将前后左右重新弄个顺序出来。可是白费劲。我在自己的王国里
迷失方向了。我手下的老百姓像疯子一样东奔西跑,我问自己:这个人是不是我的
人?那一个是不是属于我的?简直是一团糟!”“虽然如此,总有突出一点的事吧
……? ”“不知道。我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战场,来自过去的一支支疯狂的队伍互相
残酷地厮杀。打来打去的都是我的祖宗,他们令我目空一切,勃然大怒,令我骇人
的本